去过死者的房间,看过死者的遗像,对那个死去的人印象太过深刻,夜黑风高的夜晚独眠榻上,定会有某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前来入梦。然后再说一些颠三倒四不明不白的话,让你白天想不通透,夜晚睡不安宁。这些都是小说里的情节,包幂芸自认她没那么好的运气,能经历小说中那样要么缠绵悱恻要么荡气回肠的故事。她的生活是活生生的,每一天都透明得就像玻璃一样,叫人一眼就可以看穿背面的风景,没有任何的烟雾笼罩,更不会有鬼鬼神神之类的来纠缠。唯一有所感触的,就是对那名绝色女子命运的悲悯——死得太早了!由此而来的,就是对严雨泽的怜悯和同情。
虽然,她也是一个人生活。但是,她比他强的是父母都健在,想念的时候一张机票便可以飞去大洋彼岸见上一面。不至于像他与严尔岚那样天人永隔,纵使千般想万般念也只能对着遗像或遗物暗自垂泪。有了这样的对比,她着实觉得严雨泽是个极可怜的人,对他的悲悯之情也就更深一层。
她答应过严尔凤会多陪陪严雨泽,让生活中的温情冲淡他心头对亲人逝世的悲恸。既然答应了,就要去付诸行动,否则诺言就成了一张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连白纸都不如!严雨泽的生活中缺少热闹,所以才让他看起来孤僻而冷漠,包幂芸所能给的帮助,也就只有尽量的让他感受生活中的欢声笑语。用笑声来治愈严尔岚的死留给他的心灵创伤,让他不至于觉得生无可恋。
周末休息,为了打发时间,冷卉和公司里几个平日爱在一起八卦的同事想出了一个很刺激的玩法——去公园烧烤!在人人都恨不得泡在游泳池里不出来的大暑天,她们却能想出在日头底下烤烧烤,这个玩法确实够刺激!
包幂芸出现在公园的时候,冷卉正和五个女同事坐在树荫下拼酒,爽朗的笑声她大老远就听见了。不远处无人照管的烧烤摊冒着浓烟,碳味儿和着肉的糊味儿,随着滚滚浓烟一起飘散在空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着火了呢!
“馒头!”包幂芸用手遮着头顶热辣辣的阳光,站在碎石小路上朝正仰头灌酒的冷卉叫一声,对方看见她,立刻放下手上的酒瓶,从草地上爬起来朝她站的方向跑过来。
“包子,你也来加入我们?”抓住包幂芸的手,冷卉一脸的兴奋,“我告诉你,大夏天吃着烧烤喝着冰啤的感觉简直太过瘾了,你不……”忽然从包幂芸身后闪出来的那道身影,把冷卉惊得大张着嘴巴,要说的话一下子全给忘记了。
严雨泽居然跟包幂芸一起来了?这不是真的吧?冷卉咽咽口水,朝那道身影弱弱地叫一声,“严……严总?!”
严雨泽没有吭声,冷冷的目光直接越过冷卉的头顶瞥向树荫下的其他几个女人,只轻轻一憋视线又收回来落在冷卉的身上,仍旧是不吭声。冷卉很怕严雨泽那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他一看她,她就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快被冻住。
包幂芸歪着头看着冷卉由热转冷的表情,“怎么,不欢迎我们?”
哪儿敢啊?“人多热闹,欢迎之至!”收起刚才的大叫大闹,冷卉摆出一副很职业的笑容,伸出手朝严雨泽做个“请”的动作,“严总,您先请!”
严雨泽双手在裤兜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迈开步子朝那棵大树下走去。
“你怎么回事?”见严雨泽走得有些远了,冷卉把包幂芸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大周末的大家出来放松放松,你干嘛把他带来?诚心叫我们神经紧绷是不是?”
“他又不是阎罗王,你们干嘛要怕他?”甩掉冷卉的手,包幂芸仰首挺胸地跟上严雨泽的步伐。身后的冷卉咬着牙瞪着包幂芸的背影,一双粉拳被握得指关节“咯咯”直响——摆明了是来捣乱的嘛!
坐在树荫下的五个女人,抬头看到严雨泽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扭曲地僵在脸上,纷纷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恭恭敬敬地浅鞠一躬异口同声地喊道,“严总!”脸上的惊讶一点儿也不亚于冷卉。
严雨泽冷冷的目光从他五个女下属的脸上“刷刷刷”地扫过,脸上淡到不能再淡的表情,叫人看不出他是欢喜还是忧伤。
站在一边的包幂芸一见那几个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女人就想笑,如果这群人都跟严雨泽在一个工作室的话,上班时间岂不是要一天到晚装哑巴?身边赶上来的冷卉看到了她脸上的笑意,大大地丢给她一个白眼。如果不是因为有严雨泽在场,冷卉非得跳起来掐住她的脖子不可。
“天气怪热的,严总要不要喝瓶冰啤?”总算有人能开口说话,打破现在的沉默对峙局面了。说话间,另一个女子已经很配合地开启了一瓶啤酒,朝严雨泽递了过来。
严雨泽把右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接过女子递来的冰啤,随即一句很淡的 “谢谢!”轻飘飘地落在他每位下属的心头。然后他仰头喝下一口,目光瞟向不远处正冒着浓烟的烧烤架,轻轻地吐出一句似提醒的话,“糊了!”
连同包幂芸在内的七个女子,相互大眼瞪小眼,完全反应不过来他说的这两个字的意思。下一秒,冷卉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以百米冲击的速度奔到烧烤架前,拿起铁钳拯救她的那条鱼。
浓烟一股一股地往上冒,烧烤架下的火势很旺,被油一浇,更是不停地在鱼身上窜烧。冷卉拿起铁钳试图把架子上的鱼夹下来,不料,一夹一打滑,折腾了半天愣是没能把那条几乎快烧成碳的鱼从架子上弄下来。一着急,她恨不得扔掉铁钳直接用手去捞了。站在一边的其他女子,被她滑稽的动作逗得咯咯直笑,严雨泽出现带来的紧张感和拘束感也随着笑声飘散在空中。
“冷卉,你在给大家表演炒菜呢?”那条鱼被她拔到左边又轰朝右边的,可不像在炒菜咋的!
“娘的!”这是冷卉的口头禅,高兴过度或者生气过度,甚至没任何情绪的时候她都喜欢先蹦出这句话,“让你们看着看着,现在可好!都成这样儿了,还怎么吃呀?”一边努力夹鱼,一边不忘向其他人抱怨。
“我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离她极近,冷卉手拿铁钳诧异地抬起头,严雨泽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边。没来得及有太多反应,她手上的铁钳就被严雨泽接了过去,他只消一只手轻轻一夹,她捣腾了半天都夹不起来的那条鱼被他轻而易举地救离了火海。
不是不知道这个男人不帅,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男人不迷人,只是他太冷谈,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所以,她在他的公司工作了那么多年都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工作以外的想法。不过,他若是不冷的时候,还是蛮让女人心动的,比如现在。他从她手上接过铁钳的那一瞬间,站得离她那么近,近到都能叫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摒弃掉上下级的关系,他们也是普通的男人和女人。吸引这种东西,不是没有的。如果有女人能得到他,一定会很幸福吧?
回神,想得远了点儿!冷卉甩甩头,把盘旋在脑子里的不良思想全部甩掉。站在他旁边的严雨泽,低头认真地打理烧烤架上那条糊鱼留下的残留物质。他把烧糊了的鱼用铁钳挑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拿起一截儿白萝卜清洗铁架,完毕之后再用刷子蘸上少于清油,把架子一角不漏地刷上一层油。
“要烤什么?”抬起头,询问站在一边的冷卉。
不会吧?SK集团的总经理要亲手给她们烤东西吃?太叫人受宠若惊了!虽然有小小的惊喜,冷卉还是不敢怠慢地提过放在地上的一袋东西,“先把这些荤的烤了吧!”
严雨泽一语不发地接过袋子,把里面的那些肉串通通拿出来齐排排地摆放到烧烤架上。刷油、煽火、翻面,手上动作不停,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
刚才还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呢!才几秒钟的时间,对他的那点儿好感就像烟雾一样,被微风从她心头吹散了。这个男人就是不带温度的嘛,不把人冻死就已经很客气了,任谁都别指望他能升一点点温!
冷卉不再管烧烤架前的严雨泽,跳回树荫下,继续和那几个同事一起拼酒。有包幂芸的加入,好像更热闹了。一群女人一会儿玩抽牌,一会儿又学男人划拳,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好在大夏天除了他们以外,再没别人来公园烧烤,不然,非得告她们个噪音污染之罪不可。烧烤架前的严雨泽,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翻烤着火上的食物,旁边的笑声太大时,他会回头张望一下。否则,就静静地坐在烧烤架前的一张椅子上,把冷冷的目光投向远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包幂芸跟冷卉的那几个同事虽是初次见面,但是,不大一会儿就熟络起来。跟她们划了几圈拳,包幂芸输得很惨,两瓶啤酒下肚,脑子开始晕晕乎乎。天气本来就热,再加上酒气,她白皙的脸蛋儿上瞬间多了两抹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