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包幂芸直接给哭起来!
起先是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住了。待严尔凤替她夹了几圈菜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想哭的冲动,放下碗双臂叠放在餐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双肩不停地抖动。
“幂芸,怎么了?”严尔凤紧张地探过身子,一只手伏在她的肩膀上。坐在她旁边的严雨泽也停止进食,端着碗,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她。
“是不是伤口痛?”严尔凤这么一问,严雨泽的眉头立刻拧在了一起。他脸色难看地放下碗筷,刚要起身,包幂芸泪眼婆娑地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
吸吸鼻子,不顾形象地摸一把眼泪,“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严尔凤放心地朝她露出慈祥的笑容,比严尔凤更加放心的是严雨泽,他不动声色地收起刚才的反常举动,端起碗筷继续吃饭,表情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我长这么大,还没像今天这么温馨的吃过一顿饭呢!”父母虽都健在,但都忙于各自的事业。在美国时,陪她吃饭的通常都是家里请的保姆。来到中国后,饭桌上也就只有包老太太,至于包亚天和菲丽娜?丹尼尔则从未双双出现在餐桌上陪她吃过饭。
这顿饭,虽不是和她的亲人坐在一起吃。但是,严尔凤不停地给她碗里夹菜,展现给她的完全就是一个慈母的形象。一激动,一感动,自然就热泪盈眶了!
严雨泽扒饭的动作停顿一下,越过坐在他们中间的严尔凤瞥一眼包幂芸,然后一声不吭地继续吃自己的饭。
严尔凤怜爱又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眼中露出复杂的表情,低下头调整一下情绪,方才慢慢地开口,“干脆叫你那两位朋友也一起搬过来,以后你就跟凤姨住一块儿,我们天天都一大家子的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不行!”破口而出,本能地拒绝。
严雨泽和伏昊宸虽从未有过正面冲突,但她已隐隐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如果搬来住在一个屋檐底下,还不搞得鸡飞狗跳?
严尔凤投给她一个费解的目光,她却反而转头看着严雨泽,坐在一边的严雨泽简直就像一位世外高人,完全就两耳不闻世事自顾自地吃饭。包幂芸扫一眼严雨泽,她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听力有问题了。不然,只要是能听到她们谈话的人,又岂能像他那样毫无反应呢?
撅一把鼻子,她重新露出笑容,“我来已经给凤姨添不少麻烦了,如果包子和伏大哥再跟过来,又要让凤姨多操几份心!而且……”斜坐在椅子上,搂住严尔凤的胳膊,把脑袋亲昵地枕到严尔凤肩膀上,“我喜欢凤姨就疼我一个人,不想让您把这份爱分成几份!”
严尔凤咧嘴一笑,“傻丫头,凤姨疼你是再来多少人都分不去的!”
“我不管,反正不让他们来!”扭动身子,靠在严尔凤臂弯里撒娇。
严尔凤有些无奈,但也只得投降,理一理她的头发,满口答应,“好好好,不让就不让,凤姨以后就只疼你!”
直起身子,眉眼弯成月牙儿——胜利!
“我吃饱了!”严雨泽放下碗筷,从椅子上站起来,信步走进客厅。
“幂芸,让齐妈再给你盛碗饭,吃饱一点儿!”不顾起身离开的严雨泽,严尔凤只忙着关心包幂芸,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她面前的那只空碗。
把目光从严雨泽走开的身影上收回来,端起桌上的碗,用一只手盖在碗口上,“不了,不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真吃饱了?”
“真吃饱了!”用手摸摸微鼓的肚子,她就只差没再打着饱嗝证明了。
“行,如果晚上饿的话,让齐妈再做点儿宵夜就是。”回头朝门口高喊,“齐妈?”
齐妈闻声而来,系着围裙站在门口,“太太什么事?”
“把这些碗筷都收下去,洗好的水果端到客厅来!”
“是!”齐妈答应一声,上前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筷。包幂芸随着严尔凤从椅子上起身,搀扶着严尔凤的胳膊一起朝客厅走去。
严雨泽两腿分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悠闲地半靠在沙发里盯着电视屏幕出神,以至于严尔凤和包幂芸走过去的时候,他都忘记挪动身子给她们腾出一些空位。察觉到他的专注,包幂芸好奇地瞟一眼电视上正在播放的节目,不料,正是伏昊宸的一档采访节目。
台上,灯光明亮,主持人和伏昊宸并肩而坐,很随意地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台下,黑压压全是人头,他们个个面带笑容用心倾听。包幂芸目光瞟过去的时候,电视上的那位美女主持正在问伏昊宸一些有关他在美国的演绎问题。随着伏昊宸的回答,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很懂配合地展示出一些他在美国演出时的照片,其中也包括了他和包亚天的一张合影。然后,话题很自然地就扯到了包亚天身上,大屏幕也定格在那张合影上。伏昊宸很会满足观众的好奇心,讲了一些他在美国跟包亚天学习音乐剧的事情。
“昊宸,在你心目中,包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为他的学生,你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主持人问道。
包幂芸很好奇地盯着电视屏幕,她也想知道她的父亲在伏昊宸心中是个什么样子。
“跟包老师多年的接触,我觉得,在事业上他是一个对音乐具有极大热情和激情的人。在生活中的话……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和责任感的好父亲、好丈夫!至于说到我特别的感想……”
严雨泽突然换台,包幂芸不解地掉转目光,只看到一张充满阴霾的脸。
谁跟他结仇啦?谁又惹到他啦?刚刚还淡定得像个隐士,现在就诸事皆放在心头,咋那么喜怒无常呢?
把遥控器甩到沙发上,严雨泽起身,一声不吭地上楼,回房。
包幂芸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你说的伏大哥就是他吗?”严尔凤拿过遥控器,又把台换到了刚才的那档节目上。看着电视上的伏昊宸,她幽幽地问道。
“对啊,他就是伏大哥!”把目光从楼梯拐角收回来落在电视屏幕上,心头对严雨泽情绪反常的不解也暂时抛到一边。
“小伙子长得真不错!笑起来更好看,就像……”
“就像春风,对不对?”包幂芸很有兴致地接话,说到伏昊宸,她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我一直觉得伏大哥的笑容好像春风,能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凤姨,你觉得呢?”
“嗯!”点头表示赞同,像是忽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严尔凤把头转向一边,眼中的光也暗淡下去。
包幂芸顿觉失语,感觉到严尔凤的表情变化,心里更是懊悔。拿什么比喻不好,非得用春风呢?回想一下那张照片上穿着旗袍的美人,笑容可不就像春风么?难怪严雨泽的表情会一下子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因伏昊宸在电视上的那一笑,让她面前的这两个人又想起已故的严尔岚了!
亲人的逝世给活着的亲人留下的伤痛,似乎是永远也无法磨灭的!
“凤姨,对不起!”
严尔凤诧异地看着包幂芸撅着的小嘴,好像她说了一句多么叫人难以理解的话。
“都是我不好,我刚才的话又让你想起伯母了!”委委屈屈地说道,低下头不敢看严尔凤的眼睛,怕看到更加哀怨的眼神。
“不是!”出乎意料地,刚才的不悦早已消散,严尔凤的语气变得异常轻松,脸上又恢复了那个慈母般的笑容。她伸手揽住包幂芸的胳膊,示意她抬头,“我已经接受了雨泽母亲去世的事实,虽然有时心里也会难过,但那已经不再是左右情绪的主旋律。”
“真的吗?”你释怀了,那么,严雨泽呢?他也从心理上接受了这个事实吗?
严尔凤点点头,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沉思一会儿方开口说道,“只是……你说的那位伏大哥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而已!所以……”
“太太!”齐妈小跑进来,打断严尔凤的话。
“这个是不是你前阵子要找又找不到的东西?”齐妈把一本黑色的本子递到严尔凤手里,包幂芸凑过去一看,是一本很古老的影集。集子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棱角处都脱了皮,封面上的那株红梅已经快辨认不清楚。
“对!就是这个!”严尔凤言语中露出喜悦,仰着头看向齐妈,“你在哪儿找到的?”
“嗨!不知怎么的掉到柜子底下去了,我刚打扫的时候,挪开柜子就看见了!”
“哦,是这样,我还一直在想我把它搁哪儿了呢!行了,给我就成,你忙去吧!”
“哎!”齐妈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客厅。
包幂芸从严尔凤手里拿过那本影集,一翻开,里面全是小男孩儿的照片。不用想都知道,照片上的那个小男孩儿一定就是严雨泽。而那本影集,也应该是严尔岚的吧?只有母亲才会细心地留着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每一张照片!
“凤姨,这本影集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
得到许可,包幂芸把影集抱在怀里,坏笑着从沙发上起身。如此好的一个调侃机会,她岂能轻易放过?
推开房门,眼前一片漆黑。一点星火,忽明忽暗,空气中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儿直钻鼻孔。
包幂芸抱着影集跨进屋子,把门在身后合上,顺手按下开关,光明立刻充满整个房间。严雨泽抱着烟灰缸斜靠在床上闷闷地抽烟,包幂芸进去他也懒得抬头看一眼,把快烧完的烟在烟灰缸里决绝地捻灭,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拿过打火机“咔嚓”一声重新点上。深深吸上一口,仰头,把烟圈吐向空中。
“别抽啦!”抢掉他夹在指间的烟,往烟灰缸里一戳,灭掉。
严雨泽看着她在他面前把那只烟蹂躏成两半,眉眼一挑,闷不作声。
踱到窗前打开窗户,她蹬掉鞋子跳上他的床。严雨泽把身子往一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个容身的位置,然后顺手把烟灰缸和打火机放到床头柜上。
“你看!”献宝似的把影集举到他眼前,一双蓝眼睛眯成一条线,“这上面全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哦!”
伸手拿过她怀里的影集,一只腿弯曲着把影集竖在腿上,翻开。
这本影集是严尔岚的宝贝,平时都是不允许别人碰的。她去世以后,也一直保留在她曾经住过的那间房间里。严尔凤搬到山庄以后,去整理过她的遗物,把重要的或者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拿到了自己屋里,说是替他代她母亲收藏着。现在却有一样东西被包幂芸拿到他面前来显摆,还真是意外。
翻开影集,很随意地先大概地瞄了一眼,发现影集里的那些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全是一个小男孩的成长过程,从出生一直到成年。
“你在哪里找到的?”
“是凤姨借给我看的!”竖起枕头靠在他身边,伸出左手扶着影集一角,“从第一页开始翻,说不定还有你的****哦!”
严雨泽顺从地把影集退回到首页,和她一起细细品味那些照片。
“哇哦,这张皱巴巴的,你刚出生的时候还真难看!”
“刚出生的孩子都长一个样儿!”
意思是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那些照片都不需要解说员。严尔岚收藏的好仔细,在每张照片的下面都附有一张纸条,写明了照片生成的时间、地点和她一些小小的感想。比如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照片的下面就写着“八五年农历五月二十三日,小儿降生。产后的虚弱已被小儿的一声啼哭代替,吾心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幸福。”
原来他是农历五月二十三的生日?包幂芸在心中默默地记下这个日子,然后再悄悄地算一下时间。下一秒钟,她“噌”地直起身子,活像见鬼了似的一双蓝眼睛睁得鼓鼓的看着一脸平静的严雨泽。
今天就是农历五月二十三!
“你……你今年二十六岁,今天就是你生日?”凤姨怎么能连这么重要的日子也忘记掉呢?
“走!”一边下床,一边把靠在床上的严雨泽死命拖起来。
严雨泽手臂一收,又稳稳当当地斜靠在床上,任她怎么拽都拽不动。重新靠回床上,目光仍旧盯在那本影集上,然后幽幽地开口,“去哪儿?”
“给你过生日啊!”
抬起眼帘看她一眼,低头继续翻动影集,那些照片成了他唯一放在眼里的东西。翻着翻着,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好像看到了某些令他痛苦的东西,但是他的语气中却让她听不出一点点的不开心,“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