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人类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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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俄国:欧洲还是亚洲(2)

城市,尤其是生机勃勃的新兴城市,特别引人注目。君士坦丁堡的教士们听说又出现一批拯救灵魂的好地方,于是他们就急急忙忙划着小船沿着第聂伯河北上,犹如几个世纪前斯堪的纳维亚人划船南下的情景一样。他们很快就和地方统治者打成一片,修道院变成了王宫的一部分。之后,罗曼诺夫王朝登上了俄罗斯的历史舞台。这时,南部的基辅和富有的商业城市大诺夫哥罗德(和下诺夫哥罗德无关,这座城市建在伏尔加河上与奥卡河汇合处)已声名大振,甚至西欧各国都听说过这里的繁荣景象。

与此同时,耐心的俄罗斯农民还像过去几千年中他们所做的那样,在不断地生儿育女。当他们发现自己的人口又需要更多的土地时,就再次拓展疆域,告别欧洲最富庶的大粮仓——乌克兰河谷,向俄罗斯大平原进军。当他们到达平原高地之后,随即沿河东进。他们沿着奥卡河谷不慌不忙(对俄罗斯农民来说,时间没有意义)地前进,最后他们到达了伏尔加河,建立了另一座新城诺夫哥罗德,这座城市将永远统辖着周边的平原地区。

但是,对历史而言,“永远”并不意味着能够恒久。在13世纪初,一场灾难暂时遏制了他们的雄心壮志。沿着乌拉尔山与里海之间的宽谷(布满盐碱地的乌拉尔河流域),不计其数的矮小的黄种人从东向西疾驰而来,他们源源不断的骑队就像亚洲全部人口都迁到了欧洲的中心一样。西方的那些挪威-斯拉夫小侯国异常震惊。不到三年时间,俄罗斯所有的平原、河流、内海、山区都落入蒙古国手中。德国、法国和其他西欧国家之所以能够幸免于难完全是出于幸运(蒙古国人的马蹄患了传染病)。

后来,蒙古人又培育出新的一批战马,他们再次西进。但是,德国和波希米亚的堡垒坚不可摧,这些入侵者只好望“城”兴叹,他们绕了个大圈,在匈牙利一路烧杀劫掠,接着又回到俄罗斯东南部定居下来,开始享受胜利的战果。在此后的200年中,信仰基督教的男女老少只要见到成吉思汗的那些子孙,就闻风丧胆,匍匐在地,亲吻他们脚下的泥土,谁敢违抗都将被立即处死。

欧洲闻知这一切行径,却对此只是袖手旁观。因为斯拉夫人是按照希腊的仪式供奉上帝,而西欧各国则是按照罗马的礼仪供奉上帝。因此,就让异教徒的怒火肆意燃烧吧,就让卑贱的俄罗斯人在异教徒的皮鞭下变成奴隶吧,谁让他们是异教徒呢。受人奴役的命运虽然悲惨,但那是他们命该如此。最终,欧洲为他们自己的冷漠无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些坚忍的俄国人用他们宽厚的肩膀担负起当权者强加给他们的一切重负,他们在蒙古人统治的250年中养成了逆来顺受的坏习性。

就让他们背着这副枷锁吧,他们永远也不能摆脱不幸命运的摆布。在俄罗斯平原的东部边疆,有一个古老的前沿哨所,后来发展成为莫斯科公国,这个小公国的统治者为解放自己的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1480年,约翰三世(即俄国历史上著名的伊凡大帝)拒绝向金帐汗国(成吉思汗长子尤赤的封地——译者注)的主子缴纳年贡,从此公开的反抗开始了。半个世纪之后,这些外国侵略者倒台了。然而,这些暴君虽然消亡了,他们的制度却保留了下来。

新的统治者是个头脑十分“现实”的人。大约30年前,君士坦丁堡被土耳其人攻陷,东罗马帝国最后一个皇帝被杀于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台阶上。但是,他还有一个远亲,是个叫做佐伊·帕里奥洛加斯的女人,她刚好是罗马天主教徒。罗马教皇看到这是一个大好时机,可以将希腊教廷迷途的羔羊领回他自己的羊圈,于是他便撮合伊凡与佐伊的婚事。婚礼顺利举行,佐伊改名为索菲亚。但是,教皇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相反,伊凡比以往更加桀骜不驯。他意识到这是自己取代拜占庭统治者的天赐良机,于是他采用了君士坦丁堡代表东西罗马帝国的盾形纹章——著名的双头鹰——作为自己的纹章,使自己成为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君主,视朝臣贵族为奴役。他认为自己是当今世上仅有的“恺撒大帝”式的强权人物,他还在这个小小的莫斯科宫廷里实行从前的拜占庭礼仪。他的孙子在家族荣誉的鼓舞下,宣告自己为俄罗斯所有能征服的地区的皇帝。

1589年,鲁雷克王朝的末代后裔死去了,古代斯堪的纳维亚入侵者在俄国的统治终告结束。经过15年的内战之后,罗曼诺夫一个贵族家庭的一位成员自立为沙皇,从那时起,俄国的疆域就随着罗曼诺夫们的政治野心渐渐扩大。这个家族的统治者们有许多明显的劣迹,但他们又有同样多的美德,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忘记他们的错误吧。

在这件事上,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坚定信念,那就是只要能为他的臣民打出一条直接出海的通道,即使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他们在南部杀出一条血路,直通黑海、亚速海和塞瓦斯托波尔,结果发现土耳其人遏制住了他们前往地中海的道路。但是,这场战争却使他们赢得了10个哥萨克部族的加盟。这些哥萨克人是哈萨克人的后裔,他们就是在过去的500年中,为了逃避波兰或者蒙古统治者的奴役,一直藏匿于荒野之中的海盗、流浪汉或者逃奴。俄国人又和瑞典人开战了,瑞典人在“三十年战争”(1618—1648年发生在欧洲的一场国际性战争——译者注)中占领了波罗的海周边所有的土地。最后,俄国人又经过50年的征战,打败了瑞典人。于是,彼得大帝终于可以命令成千上万的臣民在涅瓦河的沼泽之中为他建起了新都圣彼得堡。但是,芬兰湾每年有四个月处于封冻期,所以“开阔的大海”仍然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他们又沿着冰原中心的奥涅加河与德维纳河北上,在北冰洋沼泽荒原地带的尽头——白海之滨——建立了另一座城市,取名阿尔汉格尔斯克。但是,卡宁半岛的不毛之地就像哈得孙湾的冰雪海岸一样远离欧洲,甚至荷兰和英格兰的商船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摩尔曼的海岸。看来,俄国人的努力又付诸东流了。除了向东的路线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东西伯利亚1581年,来自欧洲各国的大约1 600名逃奴、流浪汉和战俘越过了乌拉尔山。在东进的途中,他们被迫与遇到的第一个鞑靼首领进行了殊死拼杀,居然大获全胜,还把战败者的财产瓜分得一干二净。但是,当他们得知莫斯科军队的势力范围十分广大,与其坐等沙皇的军队追上来,将他们作为叛徒或者逃兵吊死,还不如将这片土地献给沙皇,这样一来,他们还可以凭着对国家的贡献,赢得一份犒赏和一个真正爱国者的美名。

这种奇怪的殖民方式持续了150多年。展现在这些恶棍脚下的大平原几乎没有人烟,但是土地却非常肥沃——北部是广袤的平原,南部覆盖着密林。不久,这些人就将鄂毕河甩在了后面,来到了叶尼塞河岸边。早在1628年,这支声名狼藉的先锋军到达勒拿河,1639年,他们来到鄂霍次克海岸边,在1640年之后不久,他们又在南部的贝加尔湖建立了第一座要塞。1648年,他们又抵达阿穆尔河(即黑龙江)。同年一个名叫德日涅夫的哥萨克人在西伯利亚北部的科雷马河顺流而下,沿着北冰洋的海岸线来到分隔亚洲与美洲的海峡。当他返回后向人们讲述这一发现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兴趣。80年之后,一个受雇于俄国的丹麦航海家维丘斯·白令再次发现这个海峡时,他获准以他的名字命名这个海峡,即白令海峡。

从1581年到1648年不过短短67年的时间,俄罗斯人就拥有了整个西伯利亚。相对而言,美国的殖民者却用了整整两个世纪才从阿勒格尼山走到太平洋海岸。显而易见,俄国人并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迟钝。而且,他们并不满足于整个西伯利亚,最终这些俄罗斯人还从亚洲进入了美洲。在乔治·华盛顿去世之前,美国就已经有很繁荣的俄国殖民地了,他们的一个以大天使加百里列的名字命名的要塞,就是现在的锡特卡。就是在这座城市,1867年,俄国正式将阿拉斯加移交给美国。

如果论精力、胆识和勇敢的冒险精神,早期俄罗斯殖民者远远胜于我们美国的早期移民。但是,亚洲式的帝王观念却仍然主宰着莫斯科和彼得堡的当权者。他们广袤的国土上丰富的宝藏还在静静地等待着有识之士来开发利用,而且他们对牧场、森林和矿藏资源熟视无睹,反而将西伯利亚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

广阔的俄罗斯大平原在哥萨克逃亡者叶尔马克翻过乌拉尔山的50年后,大约17世纪中叶,首批罪犯被遣往西伯利亚。他们是一些拒绝按照希腊教会的规矩作弥撒的教士,因此就被发配到阿穆尔河畔,以致冻死饿死。从那以后,流放大军从未中断过。无数男男女女(常常包括儿童)被迫成群结队地赶到西伯利亚的大荒原中,只是因为他们以欧洲的个人意志去冒犯俄国沙皇政府实行的亚洲大一统****。1863年,集体流放达到高峰。在波兰最后一次大革命后,俄国人将5万波兰爱国者从维斯瓦河流放到托木斯克和伊尔库茨克地区。没有确切的统计数据表明有多少人被强制流放,但是从1800年到1900年,由于国外政府施加了压力,流放政策稍有放松,不过流放人数每年仍能达到两万人。而且,其中还未将普通罪犯、杀人犯、小偷、窃贼之类的人计算在内。这些被流放者通常是那些精神境界高尚、不受约束的人们,他们的唯一错误就是对他们那些并不值得热爱的同胞付出了太多的热情。

今日俄国当服刑期满,幸存者们就会在流放的村庄附近获得一小块耕地,成为自耕农。理论上,这是一个非凡的计划——使白人遍布整个国家,它使帝国政府也可以向那些欧洲股东们展示,西伯利亚的情形并不像报纸上形容得那么糟糕。西伯利亚的疯狂中也有理智,“罪犯”经过改造可以变成对社会有益的劳动者。可是,实际上这个计划执行得如此完美,以至于那些所谓的“自由移民”都从地球表面消失了。或许,他们跑到土著部落中生活去了,成为******或者异教徒,永远与基督教文明告别了。或许,他们在逃跑途中被狼吃掉了。我们不得而知。俄国警察的统计数据显示,始终有3~4万逃犯逍遥法外,不知去向。他们躲进深山老林,宁愿忍受大自然的各种折磨,也不愿回到沙皇的监狱中受罪。

随着俄国昔日的农奴体制和物物交换制度被资本主义和大工业生产迅速取而代之,俄国的变化是众所周知的。在林肯签署《解放黑奴宣言》之前,俄国农奴已经获得了解放。为了让他们谋生,俄国政府还给他们每个人分配了一小块土地,但是土地太少远远不足以维持生计,并且这些分给农奴的土地是从农奴主手中夺来的。结果,无论是农奴还是地主都怨声载道,因为没有足够的土地维持偿付能力。同时,当俄罗斯广袤的大平原埋藏的丰富的矿藏被发现,外国资本就源源不断地流入俄国。铁路建起来了,汽船航线也开辟出来了。当欧洲的工程师们穿越一串半原始的村庄,趟着泥水来到一座和巴黎大剧院相仿的豪华剧院的门前时,同时又对自己建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感到疑惑。

这时,那种曾经驱使俄国王朝的缔造者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勇猛锐气已经消耗殆尽了。一个身体虚弱、被教士和女人摆布的软弱之辈(罗曼诺夫王朝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登上了当年彼得大帝的宝座。当他以王位为抵押,被迫接受伦敦、巴黎那些放贷者的条件,参加一场大多数臣民都不赞成的战争时,这就等于宣告了自己的死刑。

一个秃顶的小个子男人,从西伯利亚流放地归来的毕业生,推翻了旧世界,开始重建家园。他摒弃了欧洲的旧体制和亚洲的旧模式,他摒弃了一切陈旧腐朽的东西,以面向未来的眼光建设新的家园。

不管怎样,这片俄罗斯大平原总算苏醒过来,而全世界其他地方都将拭目以待。布尔什维克主义也许只是一个神秘的梦想,而在俄国却是一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