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湾距村八里。包谷成熟时,常闹鬼。
杏湾本是个坟湾,老早就是个鬼窝窝。鬼多,包谷便年年被偷,疼得村里人牙齿打咯咯。
有天夜里,杏湾突然搭起座茅草棚。村里人都吓昏了头,以为鬼在作祟,胆大的去觑了一眼,嘻,原来是村里的尤七爷。
尤七爷说:“年老杀气大,我替大家守包谷!”儿媳却不悦:“快七十的人了,还逞啥能!”尤七爷火了:“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那年月,人人吃不饱,庄稼便是金。村里的人因尤七爷为他们管护庄稼,也就放心了。果然,鬼不敢再闹。
转眼已是第三年。
一天夜里,杏湾突然又闹鬼。据说陈爹去杏湾找尤七爷谝闲时发现的。那晚的月亮白得像太阳,田野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能分辨出蛐蛐的叫声。陈爹刚走到包谷地畔,突然寂静的包谷地里发出声声脆响,陈爹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朝四处观望。这时一个黑影在包谷地里乱窜,陈爹既纳闷,又害怕。硬着头皮一追就追了三四里,那鬼跌了几跤,后来实在跑不动了,才两腿一软,跪在陈爹面前。原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泪直流,说:“别张扬,只要不毁了我的面子,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当牛马。”
陈爹答应了。
可毕竟没有保住。传出来的结果简直叫人惊厥:那个偷包谷的“鬼”竟然是尤七爷!
村支书怎么也不信,便去找尤七爷核实,他承认,确实是他干的,是头一次。
村里有个规矩,犯了这档子贼是要戴高帽、挂纸牌示众的。
消息传到尤家,儿媳妇都哑了口,老先人干了这极不光彩的事,叫他们晚辈还怎么做人。因此,尤七爷一进门,儿媳便没好脸子,又是吵又是闹……结果就出了事:第二天早晨,尤七爷已直挺挺地躺在正屋里,寿衣寿裤穿得整整齐齐,还留下一纸遗嘱。
全村人惊呆了。
陈爹疯了似的扑过去,两个拳头捶沙袋似的捶自己的脑袋:“七叔,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该在外胡说八道漏了嘴,我不是人……”
后来,村里人才明白:那包谷是他偷给村子里一个老寡妇的。她的丈夫死得早,她的俩儿子在大炼钢铁的时候被炸死了。那时他当队长。
老人的坟自然是在杏湾。每年包谷成熟时,村里的人免不了想起他心酸一场。
有一点真奇怪,尤七爷进了杏湾,从此就没鬼了。是尤七爷仍在守包谷?还是鬼怕尤七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