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名著选读
25002300000005

第5章 旧约·约伯记

《圣经》(The Holy Bible),又称《新旧约全书》,是数十部著作的总集。它是基督教的最基本经典,同时也是一部伟大的文学经典。

按照基督教的观点,《圣经》的所有著作之所以被称为“约”,是因为它们记述了上帝与人类订立的盟约。上帝与以色列民族在西奈山上立的约,称为“旧约”上帝通过基督的死和复活,与人类立的永久盟约,称为“新约”。基督教认为,《圣经》是人类的宗教信仰、道德伦理和立身处世的神圣经典和基本准则。

《旧约》共39卷,大部分用希伯来文写成。它汇集了古代希伯来民族自公元前13世纪至公元前2世纪凡一千余年的文献与作品,于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1世纪的近五百年中编纂完成,是犹太教的根本经典。基督教创立之后,《旧约》也成为基督教的经典。同时,基督教经典《新约》共27卷,用希腊文写成,在公元1世纪由不同的作者创作而成。

从内容上看,《旧约》一般分为律法、历史、诗文和先知四大类,其中诗文集包括《路得记》、《以斯帖记》、《约伯记》、《诗篇》、《箴言》、《传道书》、《雅歌》、《耶利米哀歌》、《但以理书》和《约拿书》,是希伯来民族的小说、诗歌、戏剧和智慧文学的汇集,代表了古代希伯来文学的最高成就。《新约》大致可以分为历史、书信和启示三类,也具有相当高的文学价值。

《圣经》堪称世界文化史上传播最广的一部杰作,对人类历史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深远影响。以《旧约》为代表的希伯来文化凝聚了古代东方文明的精华和文化财富古希腊文化(《新约》也可视为希腊文化的组成部分)代表着现代西方的文明根源和文化摇篮。“二希文化”因而被称为西方文明的源头。《圣经》在世界文学史上也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的影响贯穿了两千余年的文学史,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精神传统。

作品梗概

《约伯记》共42章。前两章以散文文体写成,首先介绍乌斯地的约伯“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他的家庭人丁兴旺,富甲一方。接着描述了耶和华与撒旦之间的两场对话。撒旦认为约伯之所以敬畏神,是因为他得到了神的赏赐,家产增多。耶和华便允许撒旦把约伯的儿女财产悉数夺去。约伯并未因此抱怨或怀疑神。撒旦再次提出,如果约伯的身体受到伤害,他就会弃掉神。耶和华再次允许撒旦打击约伯,使他身上长满毒疮。但约伯仍然没有因此抱怨离弃神。

从第3章到第42章第6节是诗歌部分。在第3章至31章里,约伯的三个友人提幔人以利法、书亚人比勒达和拿玛人琐法听说此事,一起来看望约伯。约伯首先开口诅咒自己的生日,接着三个友人与约伯进行了三个回合的谈话。他们依次轮流向约伯发言,约伯接着作出回应。在这三个回合的辩论中,他们一致强调,痛苦与磨难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定是罪恶的结果而约伯坚决否认自己曾经做过任何恶事或违背过神的意图,并呼求神为他伸冤。第32章至37章是另一个友人以利户出场并发表议论。他提出人间的苦难也许是神为了警醒世人或为了考验他们,因此人不能怨恨或批评神。

从第38章开始,神在旋风中出现,先后两次回答约伯。他没有解释受苦的原因,而是让约伯注意宇宙间无数奇异的景象,借此告诫约伯,应当承认神的计划与意图绝对不能为人所理解,人只有完全相信和倚赖神的智慧和能力,把自己交付给神的善和正义。

最后的结局(第42章第7—17节)又以散文文体写成:神把约伯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并加倍赐福给他。他家庭美满,财产丰厚,又活了140岁,得见儿孙四代才满足而死。

(周辉)

作品节选

序 介

第一章

一 乌斯地有一个人名叫约伯那人完全正直,敬畏上帝,远离恶事。

二 他生了七个儿子,三个女儿。

三 他的家产有七千羊,三千骆驼,五百对牛,五百母驴,并有许多仆婢。这人在东方人中就为至大。

四 他的儿子按着日子,各在自己家里设摆筵宴,就打发人去请了他们的三个姐妹来,与他们一同吃喝。

五 筵宴的日子过了,约伯打发人去叫他们自洁。他清早起来,按着他们众人的数目献燔祭因为他说:“恐怕我儿子犯了罪,心中弃掉上帝。”约伯常常这样行。

六 有一天,神的众子来侍立在耶和华面前,撒旦也来在其中。

七 耶和华问撒旦说:“你从哪里来?”撒旦回答说:“我从地上走来走去,往返而来。”

八 耶和华问撒旦说:“你曾用心察看我的仆人约伯没有?地上再没有人像他完全正直,敬畏上帝,远离恶事。”

九 撒旦回答耶和华说:“约伯敬畏上帝岂是无故呢?

一□ 你岂不是四面圈上篱笆围护他和他的家,并他一切所有的吗?他手所作的都蒙你赐福他的家产也在地上增多。

一一 你且伸手毁他一切所有的他必当面弃掉你。”

一二 耶和华对撒旦说:“凡他所有的都在你手中,只是不可伸手加害于他。”于是撒旦从耶和华面前退去。

撒旦击打约伯

一三 有一天,约伯的儿女正在他们长兄的家里吃饭喝酒,

一四 有报信的来见约伯说:“牛正耕地,驴在旁边吃草,

一五 示巴人忽然闯来,把牲畜掳去,并用刀杀了仆人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一六 他还说话的时候,又有人来说:“上帝从天上降下火来,将群羊和仆人都烧灭了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一七 他还说话的时候,又有人来说:“迦勒底人分作三队,忽然闯来,把骆驼掳去,并用刀杀了仆人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一八 他还说话的时候,又有人来说:“你的儿女正在他们长兄的家里吃饭喝酒,

一九 不料有狂风从旷野刮来,击打房屋的四角,房屋倒塌在少年人身上,他们就都死了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二□ 约伯便起来,撕裂外袍,剃了头,伏在地上下拜。

二一 说:“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

二二 在这一切的事上,约伯并不犯罪,也不以上帝为愚妄〔或作“也不妄评上帝”〕。

约伯长毒疮

第二章

一 又有一天,上帝的众子来侍立在耶和华面前,撒旦也来在其中。

二 耶和华问撒旦说:“你从哪里来?”撒旦回答说:“我从地上走来走去,往返而来。”

三 耶和华问撒旦说:“你曾用心察看我的仆人约伯没有?地上再没有人像他完全正直,敬畏上帝,远离恶事。你虽激动我攻击他,无故地毁灭他他仍然持守他的纯正。”

四 撒旦回答耶和华说:“人以皮代皮,情愿舍去一切所有的保全性命。

五 你且伸手,伤他的骨头和他的肉,他必当面弃掉你。”

六 耶和华对撒旦说:“他在你手中,只要存留他的性命。”

七 于是撒旦从耶和华面前退去,击打约伯,使他从脚掌到头顶长毒疮。

八 约伯就坐在炉灰中,拿瓦片刮身体。

约伯的妻子

九 他的妻子对他说:“你仍然持守你的纯正吗?你弃掉上帝,死了吧!”

一□ 约伯却对她说:“你说话像愚顽的妇人一样。嗳!难道我们从上帝手里得福,不也受祸吗?”在这一切的事上,约伯并不以口犯罪。

约伯的三友

一一 约伯的三个朋友,提幔人以利法、书亚人比勒达、拿玛人琐法,听说有这一切的灾祸临到他身上,各人就从本处约会同来,为他悲伤,安慰他。

一二 他们远远地举目观看,认不出他来,就放声大哭。各人撕裂外袍,把尘土向天扬起来,落在自己的头上。

一三 他们就同他七天七夜坐在地上,一个人也不向他说句话,因为他极其痛苦。

咒诅自己的生日

第三章

一 此后,约伯开口咒诅自己的生日,

二·三 说:“愿我生的那日和说怀了男胎的那夜都灭没。

四 愿那日变为黑暗愿上帝不从上面寻找它,愿亮光不照于其上。

五 愿黑暗和死阴索取那日,愿密云停在其上,愿日食恐吓它。

六 愿那夜被幽暗夺取,不在年中的日子同乐,也不入月中的数目。

七 愿那夜没有生育,其间也没有欢乐的声音。

八 愿那咒诅日子且能惹动鳄鱼的,咒诅那夜。

九 愿那夜黎明的星宿变为黑暗,盼亮却不亮,也不见早晨的光线〔“光线”原文作“眼皮”〕

一□ 因没有把怀我胎的门关闭,也没有将患难对我的眼隐藏。

一一 我为何不出母胎而死?为何不出母腹绝气?

一二 为何有膝接收我?为何有奶哺养我?

一三 不然,我就早已躺卧安睡,

一四 和地上为自己重造荒丘的君王、谋士,

一五 或与有金子、将银子装满了房屋的王子一同安息。

一六 或像隐而未现、不到期而落的胎,归于无有,如同未见光的婴孩。

一七 在那里恶人止息搅扰,困乏人得享安息,

一八 被囚的人同得安逸,不听见督工的声音。

一九 大小都在那里,奴仆脱离主人的辖制。”

二□“受患难的人为何有光赐给他呢?心中愁苦的人为何有生命赐给他呢?

二一 他们切望死,却不得死求死,胜于求隐藏的珍宝。

二二 他们寻见坟墓就快乐,极其欢喜。

二三 人的道路既然遮隐,神又把他四面围困,为何有光赐给他呢?

二四 我未曾吃饭,就发出叹息我唉哼的声音涌出如水。

二五 因我所恐惧的临到我身我所惧怕的迎我而来。

二六 我不得安逸,不得平静,也不得安息,却有患难来到。”

以利法责备约伯

第四章

一 提幔人以利法回答说:

二“人若想与你说话,你就厌烦吗?但谁能忍住不说呢?

三 你素来教导许多的人,又坚固软弱的手。

四 你的言语曾扶助那将要跌倒的人,你又使软弱的膝稳固。

五 但现在祸患临到你,你就昏迷挨近你,你便惊惶。”

六“你的倚靠,不是在你敬畏上帝吗?你的盼望,不是在你行事纯正吗?

七 请你追想,无辜的人有谁灭亡?正直的人在何处剪除?

八 按我所见,耕罪孽,种毒害的人都照样收割。

九 上帝一出气,他们就灭亡神一发怒,他们就消没。

一□ 狮子的吼叫和猛狮的声音尽都止息,少壮狮子的牙齿也都敲掉,

一一 老狮子因绝食而死,母狮之子也都离散。”

一二“我暗暗地得了默示,我耳朵也听其细微的声音。

一三 在思念夜中异象之间,世人沉睡的时候,

一四 恐惧、战兢临到我身,使我百骨打战。

一五 有灵从我面前经过,我身上的毫毛直立。

一六 那灵停住,我却不能辨其形状有影像在我眼前。我在静默中听见有声音说:

一七‘必死的人岂能比上帝公义吗?人岂能比造他的主洁净吗?

一八 主不信靠他的臣仆,并且指他的使者为愚昧

一九 何况那住在土房、根基在尘土里被蠹虫所毁坏的人呢?

二□ 早晚之间就被毁灭,永归无有,无人理会。

二一 他帐篷的绳索岂不从中抽出来呢?他死,且是无智慧而死。’”

第五章

一“你且呼求,有谁答应你?诸圣者之中,你转向哪一位呢?

二 忿怒害死愚妄人,嫉妒杀死痴迷人。

三 我曾见愚妄人扎下根,但我忽然咒诅他的住处。

四 他的儿女远离稳妥的地步,在城门口被压,并无人搭救。

五 他的庄稼有饥饿的人吃尽了,就是在荆棘里的也抢去了,他的财宝,有网罗张口吞灭了。

六 祸患,原不是从土中出来患难,也不是从地里发生。

七 人生在世必遇患难,如同火星飞腾。

八 至于我,我必仰望上帝,把我的事情托付他。

九 他行大事不可测度,行奇事不可胜数。

一□ 降雨在地上,赐水于田里。

一一 将卑微的安置在高处,将哀痛的举到稳妥之地。

一二 破坏狡猾人的计谋,使他们所谋的不得成就。

一三 他叫有智慧的中了自己的诡计,使狡诈人的计谋速速灭亡。

一四 他们白昼遇见黑暗,午间摸索如在夜间。

一五 上帝拯救穷乏人,脱离他们口中的刀和强暴人的手。

一六 这样,贫寒的人有指望,罪孽之辈必塞口无言。”

一七“上帝所惩治的人是有福的,所以你不可轻看全能者的管教。

一八 因为他打破,又缠裹他击伤,用手医治。

一九 你六次遭难,他必救你就是七次,灾祸也无法害你。

二□ 在饥荒中,他必救你脱离死亡在争战中,他必救你脱离刀剑的权力。

二一 你必被隐藏,不受口舌之害,灾殃临到,你也不惧怕

二二 你遇见灾害饥馑,就必嬉笑,地上的野兽,你也不惧怕。

二三 因为你必与田间的石头立约,田里的野兽也必与你和好。

二四 你必知道你帐篷平安,要查看你的羊圈,一无所失。

二五 也必知道你的后裔将来发达,你的子孙像地上的青草。

二六 你必寿高年迈才归坟墓,好像禾捆到时收藏。

二七 这理我们已经考察,本是如此。你须要听,要知道是与自己有益。”

约伯为自己辩屈

第六章

一 约伯回答说:

二“惟愿我的烦恼称一称,我一切的灾害放在天平里,

三 现今都比海沙更重,所以我的言语急躁。

四 因全能者的箭射入我身,其毒,我的灵喝尽了上帝的惊吓摆阵攻击我。

五 野驴有草岂能叫唤?牛有料岂能吼叫?

六 物淡而无盐岂可吃吗?蛋清有什么滋味吗?

七 看为可厌的食物,我心不肯挨近。”

八“惟愿我得着所求的,愿上帝赐我所切望的,

九 就是愿上帝把我压碎,伸手将我剪除。

一□ 我因没有违弃那圣者的言语,就仍以此为安慰,在不止息的痛苦中还可踊跃。

一一 我有什么气力使我等候?我有什么结局使我忍耐?

一二 我的气力岂是石头的气力?我的肉身岂是铜的呢?

一三 在我岂不是毫无帮助吗?智慧岂不是从我心中赶出净尽吗?”

约伯谴责三友

一四“那将要灰心、离弃全能者、不敬畏上帝的人,他的朋友当以慈爱待他。

一五 我的弟兄诡诈,好像溪水,又像溪水流干的河道。

一六 这河,因结冰发黑,有雪藏在其中

一七 天气渐暖,就随时消化日头炎热,便从原处干涸。

一八 结伴的客旅离弃大道,顺河偏行,到荒野之地死亡。

一九 提玛结伴的客旅瞻望,示巴同伙的人等候。

二□ 他们因失了盼望就抱愧,来到那里便蒙羞。

二一 现在你们正是这样,看见惊吓的事便惧怕。

二二 我岂说,请你们供给我,从你们的财物中送礼物给我?

二三 岂说,拯救我脱离敌人的手吗?救赎我脱离强暴人的手吗?”

二四 请你们教导我,我便不作声,使我明白在何事上有错。

二五 正直的言语力量何其大!但你们责备,是责备什么呢?

二六 绝望人的讲论既然如风,你们还想要驳正言语吗?

二七 你们想为孤儿拈阄,以朋友当货物。

二八 现在请你们看看我,我决不当面说谎。

二九 请你们转意,不要不公请再转意,我的事有理。

三□ 我的舌上,岂有不义吗?我的口里岂不辨奸恶吗?

约伯申诉神的严苛

第七章

一“人在世上岂无争战吗?他的日子不像雇工人的日子吗?

二 像奴仆切慕黑影,像雇工人盼望工价

三 我也照样经过困苦的日月,夜间的疲乏为我而定。

四 我躺卧的时候便说,我何时起来,黑夜就过去呢?我尽是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五 我的肉体以虫子和尘土为衣,我的皮肤才收了口又重新破裂。

六 我的日子比梭更快,都消耗在无指望之中。

七 求你想念,我的生命不过是一口气,我的眼睛必不再见福乐。

八 观看我的人,他的眼必不再见我你的眼目要看我,我却不在了。

九 云彩消散而过照样,人下阴间也不再上来。

一□ 他不再回自己的家,故土也不再认识他。”

一一“我不禁止我口我灵愁苦,要发出言语我心苦恼,要吐露哀情。

一二 我对上帝说:我岂是洋海,岂是大鱼,你竟防守我呢?

一三 若说,我的床必安慰我,我的榻必解释我的苦情

一四 你就用梦惊骇我,用异象恐吓我。

一五 甚至我宁肯噎死,宁肯死亡,胜似留我这一身的骨头。

一六 我厌弃性命,不愿永活。你任凭我吧!因我的日子都是虚空。

一七 人算什么,你竟看他为大,将他放在心上,

一八 每早鉴察他,时刻试验他。

一九 你到何时才转眼不看我,才任凭我咽下唾沫呢?

二□ 鉴察人的主啊,我若有罪,于你何妨?为何以我当你的箭靶子,使我厌弃自己的性命?

二一 为何不赦免我的过犯,除掉我的罪孽?我现今要躺卧在尘土中,你要殷勤地寻找我,我却不在了。”

琐法说恶人必遭灭亡

第二十章

一 拿玛人琐法回答说:

二“我心中急躁,所以我的思念叫我回答。

三 我已听见那羞辱我责备我的话,我的悟性叫我回答。

四 你岂不知亘古以来,自从人生在地,

五 恶人夸胜是暂时的,不敬虔人的喜乐不过转眼之间吗?

六 他的尊荣虽达到天上,头虽顶到云中,

七 他终必灭亡,像自己的粪一样素来见他的人要说,‘他在哪里呢?’

八 他必飞去如梦,不再寻见速被赶去,如夜间的异象。

九 亲眼见过他的必不再见他他的本处也再见不着他。

一□ 他的儿女要求穷人的恩,他的手要赔还不义之财。

一一 他的骨头虽然有青年之力,却要和他一同躺卧在尘土中。

一二 他口内虽以恶为甘甜,藏在舌头底下,

一三 爱恋不舍,含在口中

一四 他的食物在肚里却要化为酸,在他里面成为虺蛇的恶毒。

一五 他吞了财宝,还要吐出,上帝要从他腹中掏出来。

一六 他必吸饮虺蛇的毒气,蝮蛇的舌头也必杀他。

一七 流奶与蜜之河,他不得再见。

一八 他劳碌得来的要赔还,不得享用[原文作“吞下”],不能照所得的财货欢乐。

一九 他欺压穷人,且又离弃,强取非自己所盖的房屋[或作“强取房屋不得再建造”]。

二□ 他因贪而无厌,所喜悦的连一样也不能保守。

二一 其余的没有一样他不吞灭,所以他的福乐不能长久。

二二 他在满足有余的时候,必到狭窄的地步凡受苦楚的人,都必加手在他身上。

二三 他正要充满肚腹的时候,上帝必将猛烈的忿怒降在他身上正在他吃饭的时候,要将这忿怒像雨降在他身上。

二四 他要躲避铁器,铜弓的箭要将他射透。

二五 他把箭一抽,就从他身上出来发光的箭头,从他胆中出来,有惊惶临在他身上。

二六 他的财宝归于黑暗,人所不吹的火,要把他烧灭,要把他帐篷中所剩下的烧毁。

二七 天要显明他的罪孽,地要兴起攻击他。

二八 他的家产必然过去,上帝发怒的日子,他的货物都要消灭。

二九 这是恶人从上帝所得的份,是上帝为他所定的产业。”

约伯悲叹恶人反富足

第廿一章

一 约伯回答说:

二“你们要细听我的言语,就算是你们安慰我。

三 请宽容我,我又要说话。说了以后,任凭你们嗤笑吧!

四 我岂是向人诉冤,为何不焦急呢?

五 你们要看着我而惊奇,用手捂口。

六 我每逢思想,心就惊惶,浑身战兢。

七 恶人为何存活,享大寿数,势力强盛呢?

八 他们眼见儿孙和他们一同坚立。

九 他们的家宅平安无惧,上帝的杖也不加在他们身上。

一□ 他们的公牛孳生而不断绝,母牛下犊而不掉胎。

一一 他们打发小孩子出去,多如羊群,他们的儿女踊跃跳舞。

一二 他们随着琴鼓歌唱,又因箫声欢喜。

一三 他们度日诸事亨通,转眼下入阴间。

一四 他们对上帝说:‘离开我们吧!我们不愿晓得你的道。’

一五 全能者是谁,我们何必侍奉他呢?求告他有什么益处呢?’

一六 看哪,他们亨通不在乎自己,恶人所谋定的离我好远。

一七 恶人的灯何尝熄灭?患难何尝临到他们呢?上帝何尝发怒,向他们分散灾祸呢?

一八 他们何尝像风前的碎秸,如暴风刮去的糠秕呢?

一九 你们说:上帝为恶人的儿女积蓄罪孽。我说:不如本人受报,好使他亲自知道。

二□ 愿他亲眼看见自己败亡,亲自饮全能者的忿怒。

二一 他的岁月既尽,他还顾他本家吗?

二二 上帝既审判那在高位的,谁能将知识教训他呢?

二三 有人至死身体强壮,尽得平静安逸。

二四 他的奶桶充满,他的骨髓滋润。

二五 有人至死心中痛苦,终身未尝福乐的滋味。

二六 他们一样躺卧在尘土中,都被虫子遮盖。

二七“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并诬害我的计谋。

二八 你们说:‘霸者的房屋在哪里?恶人住过的帐篷在哪里?’

二九 你们岂没有询问过路的人吗?不知道他们所引的证据吗?

三□ 就是恶人在祸患的日子得存留,在发怒的日子得逃脱。

三一 他所行的,有谁当面给他说明?他所作的,有谁报应他呢?

三二 然而他要被抬到茔地,并有人看守坟墓。

三三 他要以谷中的土块为甘甜,在他以先去的无数,在他以后去的更多。

三四 你们对答的话中既都错谬,怎么徒然安慰我呢?”

智慧乃神所赐

第廿八章

一“银子有矿,炼金有方。”

二 铁从地里挖出,铜从石中熔化。

三 人为黑暗定界限,查究幽暗阴翳的石头,直到极处。

四 在无人居住之处刨开矿穴,过路的人也想不到他们又与人远离,悬在空中摇来摇去。

五 至于地,能出粮食,地内好像被火翻起来。

六 地中的石头有蓝宝石,并有金沙。

七 矿中的路鸷鸟不得知道,鹰眼也未见过。

八 狂傲的野兽未曾行过,猛烈的狮子也未曾经过。

九 人伸手凿开坚石,倾倒山根。

一□ 在磐石中凿出水道,亲眼看见各样宝物。

一一 他封闭水不得滴流,使隐藏的物显露出来。

一二 然而,智慧有何处可寻?聪明之处在哪里呢?

一三 智慧的价值无人能知,在活人之地也无处可寻。

一四 深渊说:‘不在我内。’沧海说:‘不在我中。’

一五 智慧非用黄金可得,也不能平白银为它的价值。

一六 俄斐金和贵重的红玛瑙,并蓝宝石,不足与较量

一七 黄金和玻璃不足与比较精金的器皿不足与兑换

一八 珊瑚、水晶都不足论。智慧的价值胜过珍珠[或作“红宝石”]。

一九 古实的红璧玺不足与比较精金也不足与较量。

二□ 智慧从何处来呢?聪明之处在哪里呢?

二一 是向一切有生命的眼目隐藏,向空中的飞鸟掩蔽。

二二 灭没和死亡说:‘我们风闻其名。’

二三 上帝明白智慧的道路,晓得智慧的所在。

二四 因他鉴察直到地极,遍观普天之下。

二五 要为风定轻重,又度量诸水。

二六 他为雨露定命令,为雷电定道路。

二七 那时他看见智慧,而且述说他坚定,并且查究。

二八 他对人说:‘敬畏主就是智慧,远离恶便是聪明。’”

神诘问约伯

第卅八章

一 那时,耶和华从旋风中回答约伯说:

二“谁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

三 你要如勇士束腰,我问你,你可以指示我……”

神显示天地间的奥妙

四 我立大地根基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你若有聪明,只管说吧!

五 你若晓得就说,是谁定地的尺度?是谁把准绳拉在其上?

六 地的根基安置在何处?地的角石是谁安放的?

七 那时,晨星一同歌唱,神的众子也都欢呼。

八 海水冲出,如出胎胞。那时谁将它关闭呢?

九 是我用云彩当海的衣服,用幽暗当包裹它的布,

一□ 为它定界限,又安门和闩,

一一 说:‘你只可到这里,不可越过你狂傲的浪要到此止住。’

一二 你自生以来,曾命定晨光,使清晨的日光知道本位,

一三 叫这光普照地的四极,将恶人从其中驱逐出来吗?

一四 因这光地面改变如泥上印印,万物出现如衣服一样。

一五 亮光不照恶人,强横的膀臂也必折断。

一六 你曾进到海源,或在深渊的隐秘处行走吗?

一七 死亡的门曾向你显露吗?死阴的门你曾见过吗?

一八 地的广大你能明透吗?你若全知道,只管说吧!

一九 光明的居所从何而至?黑暗的本位在于何处?

二□ 你能带到本境,能看明其室之路吗?

二一 你总知道,因为你早已生在世上,你日子的数目也多。

二二 你曾进入雪库,或见过雹仓吗?

二三 这雪雹乃是我为降灾并打仗和争战的日子所预备的。

二四 光亮从何路分开?东风从何路分散遍地?

二五 谁为雨水分道?谁为雷电开路?

二六 使雨降在无人之地,无人居住的旷野,

二七 使荒废凄凉之地得以丰足,青草得以发生。

二八 雨有父吗?露水珠是谁生的呢?

二九 冰出于谁的胎?天上的霜是谁生的呢?

三□ 诸水坚硬[或作“隐藏”]如石头,深渊之面凝结成冰。

三一 你能系住昴星的结吗?能解开参星的带吗?

三二 你能按时领出十二宫吗?能引导北斗和随它的众星吗[“星”原文作“子”]?

三三 你知道天的定例吗?能使地归在天的权下吗?

三四 你能向云彩扬起声来,使倾盆的雨遮盖你吗?

三五 你能发出闪电,叫它行去,使它对你说,‘我们在这里’?

三六 谁将智慧放在怀中?谁将聪明赐于心内?

三七·三八 谁能用智慧数算云彩呢?尘土聚集成团,土块紧紧结连。那时,谁能倾倒天上的瓶呢?

三九·四□“母狮子在洞中蹲伏,少壮狮子在隐秘处埋伏,你能为它们抓取食物,使它们饱足吗?

四一 乌鸦之雏,因无食物飞来飞去,哀告上帝那时,谁为它预备食物呢?”

约伯谦卑

第四十章

一 耶和华又对约伯说:

二“强辩的岂可与全能者争论吗?与上帝辩驳的可以回答这些吧!”

三 于是约伯回答耶和华说:

四“我是卑贱的!我用什么回答你呢?只好用手捂口。

五 我说了一次,再不回答说了两次,就不再说。”

神的权能与智慧

六 于是耶和华从旋风中回答约伯说:

七“你要如勇士束腰我问你,你可以指示我。

八 你岂可废弃我所拟定的?岂可定我有罪,好显自己为义吗?

九 你有上帝那样的膀臂吗?你能像他发雷声吗?

一□ 你要以荣耀庄严为妆饰,以尊荣威严为衣服

一一 要发出你满溢的怒气,见一切骄傲的人,使他降卑

一二 见一切骄傲的人,将他制伏。把恶人践踏在本处,

一三 将他们一同隐藏在尘土中,把他们的脸蒙蔽在隐秘处

一四 我就认你右手能以救自己。

一五 你且观看河马。我造你也造它,它吃草与牛一样。

一六 它的气力在腰间,能力在肚腹的筋上。

一七 它摇动尾巴如香柏树,它大腿的筋互相联络。

一八 它的骨头好像铜管,它的肢体仿佛铁棍。

一九 它在上帝所造的物中为首,创造它的给它刀剑。

二□ 诸山给它出食物,也是百兽游玩之处。

二一 它伏在莲叶之下,卧在芦苇隐秘处和水洼子里。

二二 莲叶的阴凉遮蔽它,溪旁的柳树环绕它。

二三 河水泛滥,它不发战,就是约旦河的水涨到它口边,也是安然。

二四 在它防备的时候,谁能捉拿它?谁能牢笼它穿它的鼻子呢?”

约伯向神顺服

第四十二章

一 约伯回答耶和华说:

二“我知道你万事都能作,你的旨意不能拦阻。

三 谁用无知的言语使你的旨意隐藏呢?我所说的是我不明白的这些事太奇妙,是我不知道的。

四 求你听我,我要说话我问你,求你指示我。

五 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

六 因此我厌恶自己[“自己”或作“我的言语”],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

神赐福给约伯

七 耶和华对约伯说话以后,就对提幔人以利法说:“我的怒气向你和你两个朋友发作,因为你们议论我,不如我的仆人约伯说的是。

八 现在你们要取七只公牛,七只公羊,到我仆人约伯那里去,为自己献上燔祭,我的仆人约伯就为你们祈祷。我因悦纳他,就不按你们的愚妄办你们。你们议论我,不如我的仆人约伯说的是。”

九 于是提幔人以利法、书亚人比勒达、拿玛人琐法,照着耶和华所吩咐的去行,耶和华就悦纳约伯。

一□ 约伯为他的朋友祈祷,耶和华就使约伯从苦境转回[“苦境”原文作“掳掠”],并且耶和华赐给他的比他从前所有的加倍。

一一 约伯的弟兄姐妹和以先所认识的人都来见他,在他家里一同吃饭,又论到耶和华所降与他的一切灾祸,都为他悲伤安慰他,每人也送他一块银子和一个金环。

一二 这样,耶和华后来赐福给约伯比先前更多。他有一万四千羊,六千骆驼,一千对牛,一千母驴。

一三 他也有七个儿子,三个女儿。

一四 他给长女起名叫耶米玛,次女叫基洗亚,三女叫基连哈朴。

一五 在那全地的妇女中,找不着像约伯的女儿那样美貌。她们的父亲使她们在弟兄中得产业。

一六 此后,约伯又活了一百四十年,得见他的儿孙,直到四代。

一七 这样,约伯年纪老迈,日子满足而死。

(选自中国基督教协会印发:中文《圣经》启祷本,1997年版)

作品赏析

《约伯记》见于《圣经·旧约》,通常被视作《圣经》“智慧文学”的最重要代表。所谓“智慧文学”,据认为是源于古代东方的智慧语录。公元前23世纪第一位埃及圣人普塔鹤提(Ptahhotep),就留有这样的语录。后来巴比伦的动植物寓言(比如《旧约·士师记》9:8—15),希伯来“聪明妇人”的故事(比如《旧约·撒母耳记下》14:2—20,20:16—22),以及传说为所罗门王所作的“箴言三千句、诗歌一千零五首”,都属此类。《旧约》中的《箴言》、《约伯记》和《传道书》,则是由此延展而来,是有“智慧文学”或者“智慧书”之谓。

如同《圣经》所载:这类作品是“要使人晓得智慧和训诲……使愚人灵明,使少年人有知识和谋略……使聪明人得着智谋,使人明白箴言和譬喻,懂得智慧人的言词和谜语”(《旧约·箴言》1:2—6)。而“谜语”正是“古代圣人的不同表达方式”,是古代世界“严肃的学术性的考查和教训方式”。读解《约伯记》,亦即读解这样的“谜语”。如果将“神义论”(Theodicy)或者“证明神对待人的方法是正当的”看做《约伯记》的主题,那么也许我们必须从基督教对于“义”的独特理解说起。

一般来说,没有人怀疑《约伯记》的文学价值乃至文化意义。但是如果离开它对“原罪”的注释、离开它对“义人”的否弃、离开它所揭示的“信仰”的悲剧意味,则恰恰丢掉了《约伯记》的根本。

《约伯记》开篇第一句就写道:“乌斯地有一个人名叫约伯那人完全正直,敬畏上帝,远离恶事。”然而说他“完全正直”的根据,似乎只是他的富有和谨守宗教仪式:“他的家产有七千羊,三千骆驼,五百对牛,五百母驴,并有许多仆婢。”他每天早晨都按照儿女的数目“献燔祭”,惟恐“儿子犯了罪,心中弃掉上帝”。

谨守仪式,是与古代犹太教的遵行律法联系在一起的。其结果,必然要使信仰日益表面化、具象化、程式化,以至约伯认为凭借足数的祭品就可以替家人免罪。这里所包含的,实际上是后世教会的“赎罪券”的雏形。无论以基督教超越尘世的指向而论,还是以基督教因信称义的原则而论,这种“敬畏上帝,远离恶事”的赎罪方式,都不是信仰的本质。因此当上帝向撒旦称赞约伯的时候,撒旦对约伯式的信仰进行了一针见血的剖析和经典性的概括:“约伯敬畏上帝岂是无故呢?你岂不是四面圈上篱笆围护他和他的家,并他一切所有的吗?他手所作的都蒙你赐福,他的家产也在地上增多。你且伸手毁他一切所有的他必当面弃掉你。”

于是上帝让撒旦去试探约伯。撒旦使约伯失去了家财、儿女和他曾经拥有的一切。约伯起初并不抱怨,却是宽慰自己:“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上帝相信了他,认为他“仍然持守他的纯正”。然而撒旦不信,他对上帝说:“你且伸手,伤他的骨头和他的肉,他必当面弃掉你。”

于是上帝让撒旦再次试探约伯,使约伯“从脚掌到头顶”长满毒疮,以至他的妻子都厌弃了他:“你仍然持守你的纯正吗?你弃掉上帝,死了吧!”约伯显然知道这是神的试探,所以继续保持着虔敬和谦卑。他“坐在炉灰中,拿瓦片刮身体”,并且斥责妻子:“难道我们从上帝手里得福,不也受祸吗?”

但是正如撒旦所说,约伯的“敬畏上帝”并不是无故的,他始终是那种“敬畏”的受益者。他已经习惯于用丰厚的供奉证明自己对上帝的虔诚,又用虔诚带来的物质利益去丰富自己的供奉。这样,上帝的许诺和有效的供奉,构筑了一只信仰的天平。而它在常态下呈现的平衡,不仅使上帝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一个“义人”的榜样,也使约伯本人渐渐地以为自己真的是“完全正直”了。乃至当“利益”被上帝暂时收回时,受益者尚有足够的信心,视之为必要的试探和考验但是“利益”一旦长久地缺失,常态一旦被极端事件所打破,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信心就必然会随之瓦解。

有所期待的信仰,只能在期待破灭之前造就相应的“忍耐”。这样的信仰者所要寻求的,其实只是更稳定、更长久地满足自己的利益和欲望他们可能只是想通过“忍耐”,最终从信仰对象那里获得他们预期的一切。然而除非得到证实,预期的目的毕竟属于未知,因此与信仰相伴的“忍耐”,常常是短命的。约伯那信仰的天平,终于发生了倾斜。

三个朋友听说他所遭受的灾祸,前来陪伴他。仅仅过了七天七夜,约伯的信心就动摇了。他开始诅咒生命、期盼死亡、埋怨上帝不能分清善恶。他那絮絮叨叨的哭诉,使平时听惯他劝导的朋友们竟忍不住来劝导他了。但是对约伯来说,没有实际利益做支撑的劝导是没有说服力的。他根本不会把那些漂亮话放在眼里:“你们所说的,谁不知道呢……这一切我眼都见过,我耳都听过,而且明白。你们所知道的,我也知道,并非不及你们。”

在约伯洋洋万余言的牢骚中,充满了表面的恭顺与内心的不满之间的尖锐矛盾。他相信只有“忍耐”才能换取上帝的眷顾,但是实际上又不堪忍受过于漫长的试探。他一会儿赞颂上帝的万能,一会儿又抱怨上帝不能及时地惩恶扬善一会儿声称智慧来自上帝,一会儿又扬言要“与上帝理论”。他为自己辩解,称自己为义。然而其中的依据全在于“利益”。

根据利益的原则,他认为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义人”,因为这有他每日的供奉为证根据受益的经验,他无法理解如此持久的惩罚,于是他开始怀疑上帝不再听他呼告。约伯的怨言使我们又一次感到:在上帝和他的子民之间,在信仰的对象和信仰者之间,“应许”和“兑现”常常是惟一可靠的维系。有了“应许之地”,“上帝的选民”才得以聚集有了实实在在的“立约”,这些“选民”才终于放弃了其他偶像有了对“悦纳”者的期待,也才能延续“奉献”的行为。同样,约伯认为他有理由要求一种证实,从而才不会觉得枉为了一回“义人”。但是,仅仅因为财富就可以证明上帝的眷顾、仅仅因为敬神就可区别于同样富庶的恶人、仅仅因为上帝的庇佑就可以妄自称义吗?

曾经拥有的一切,使约伯相信上帝对他有“密友之情”而当他由此得到好处时,并没有忘记留给上帝一份回报。因此在他看来,“我没有罪恶”、“我是……公义完全人”,这是不言自明的。他不肯放弃这一前提,因为这实际上意味着:“义人”就应当得到“义人”的赏赐。

他的三个朋友不能接受他的“义人”逻辑,却又没有办法说服他。最后,耶和华亲自出场了。具有戏剧性的是:刚才还口若悬河、要向上帝申诉、要同上帝“理论”的约伯,此时却表示:“我是卑贱的!我用什么回答你呢?只好用手捂口……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因此我厌恶自己,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而上帝也并不深究,反倒认为那三位朋友“不如……约伯说的是”,让他们用“七只公牛,七只公羊……为自己献上燔祭”,以便“我的仆人约伯就为你们祈祷”。于是三个人“照着耶和华所吩咐的去行,耶和华就悦纳约伯”。

所谓“悦纳”的注释仍然是实际的利益,即“赐给他的比他从前所有的加倍”:约伯有了“一万四千羊,六千骆驼,一千对牛,一千母驴……七个儿子,三个女儿”亲戚朋友们还每人“送给他一块银子和一个金环”。看来,撒旦的试探使上帝对虚弱而务实的人类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因此他才用这种“应许—兑现”的方式重新恢复和巩固人类那脆弱的信仰。然而与此同时,这也从根本上摧毁了“义人”的神话。

人本来经不起撒旦的试探,劝导约伯的人们之所以显得比他更有信心,恰恰是因为他们处于撒旦的试探之外。而没有试探,“义”又何以见得?上帝对约伯的宽容,并没有真正解决撒旦对人类信仰的怀疑。《约伯记》的结局,虽然是这个“义人”的典范儿孙满堂,尽享天年,我们却分明还能听见撒旦那永恒的追问:“约伯敬畏上帝岂是无故的呢?”

要回答撒旦的追问,人类显然不具备足够的道德力量,因此只能求助于两种逻辑的方式:回避“试探”,或者重新规定“义”的内涵。“上帝不试探人”和“因信称义”之所以能在《新约》当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正反映着基督教力图回答这一追问的尝试。

《旧约·申命记》中曾有“不可试探耶和华你们的上帝”(《申命记》6:16)后来福音书记载耶稣受试探时,将此转引为“不可试探主,你的上帝”(《马太福音》4:7,《路加福音》4:12)。而到更晚的《哥林多前书》,“耶和华”和“上帝”都不再出现,只是直言:“不要试探主,像他们有人试探的,就被蛇所灭”(《哥林多前书》10:9)——以至有的古卷将此处的“主”记作“基督”。这种选词的变化,实际上将“不可试探上帝”逐渐转换为“不可试探耶稣”。其中潜在的引申意义是至关重要的,即“善”的最终标准并不在于“经受了”试探,却是在于“不可”试探。而有形的试探一旦被消解,信仰对象的崇高无瑕及其在人间的道德示范,便都得到了无限的可能。

因此我们看到:《新约》与《旧约》中的“试探”是完全不同的。无论是“试探”本身还是“试探”被解决的方式,《新约》都带有更多的精神内容,而不再是《旧约》那样具体的物质损益。与这一特征相适应,撒旦对耶稣的三次试探只是三种假设,耶稣的答对则是三句经文。(《马太福音》41:1—10)“试探”终究是以物质欲望为基础的,所以当它只剩下精神的骨架时,对它的消解也最为彻底。正是沿着这条线索,《雅各书》一面鼓吹“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落在百般试炼中,都要以为大喜乐”(《雅各书》1:12,1:2)一面又直截了当地宣告:“上帝不能被恶试探,他也不试探人”(《雅各书》1:13)。

这样,以实际利益和物质诱惑为手段的“试探”终于被抛弃了。由此导致的最自然的结果之一,便是基督教不再幻想从可感的现实世界中寻找人格榜样:约伯式的“义人”不堪一击,经得起推敲的,只有人间并不存在,从而也不能用人间标准加以检验的神。

(杨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