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有一种距离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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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父亲

有位朋友问我,人在什么色彩中,精神境界才能更高?脑袋才能装满干净的思想?我想起姐夫曾指着几朵栀子花给我认识时的样子。那种淡黄、浅白多瓣的花朵,在幽幽的灯光下,散放着清幽的花香,那种香就像深邃与凝重的情感。我明白该对朋友说些什么,我告诉他,去秋天的田野吧!那里有我们需要的各种色彩!

不久的日子,我将再次踏上那条崎岖的山路,重新想起那些不能忘却的往事。可我又能想起些什么呢?

人从来没有让自己再次拥有选择生命的机会。就像父亲,在踏上那条路之后,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我也一样,面对那条被我踩得愁肠百结且已近三十年的山路,我还将继续走下去,只要我还能抬动自己的脚,只要我还没有忘记躺在山上的人,以及那座孤独冰冷的圆形石头屋子,我仍将在那条山路上来回不停,直到我生命的终结。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和那座石屋子里的人说过些什么,也记不得他是否对我说过些什么,但我一直坚信他在离得很近的地方看着我。因为他的注视,我的举止与其他的人不同。

能躺在那座山上,且进入那个陵园的人大都不是平凡的人。他们大多被称烈士,我知道烈士这个词的神圣与庄严。作为牺牲的军人,父亲有幸把他的骨灰埋在了那里。作为儿子,我却宁愿他是个普通的父亲,我不想隐瞒自己的感情,那种光环对我来说只能是一种伤害,因为它拉开了我与父亲距离,它让我们永远地失去了最亲的那个人。我每年都在重复着走近和走远,渴望着有一天走进父亲的目光,却不知道哪条路才能与他靠得越来越近!

父亲生前,我和他从未有过太深刻的沟通,每次到了父亲的墓前,我却发现自己所有的烦恼都不值一提。就像我从部队回来的那年,因为没能像父亲那样成为一个英雄,我觉得无颜面对父亲。最后我还是在母亲的劝说下,怯怯懦懦地去了父亲的墓前。当我来到墓地,看着他碑前的松林,看着涛一样向远方起伏着的山脉和树群时,不知道是否因为山的雄浑和林的壮阔,我一滴泪也没有落下。我没有出声,父亲更是一声不出,他沉默着,我也沉默着,大山也似乎在这一刻沉默下来,这才是一个军人最真实的宿命。做为一个更为优秀的军人,父亲远比我清楚和理解“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的真正含义。

风不大不小地刮着,掠过我的身体,仿佛父亲的抚慰,亲切、宽容、洋溢着无限的爱意。此后每当我心情不愉快或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我就会出现在父亲的墓前。那时我们都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以两个曾经军人的方式,默默地倾听着吹过山头的风,倾听着石头和青草的呼吸,听着各自的心跳和寂寞的松涛。离去的时候,我的心中就不会再有任何忧郁与烦恼。

父亲一生遗留下来的物品,除了几身旧军装就是几张六十年代的黑白老照片,但在我的心里父亲永远是个平静且慈祥的军人。每次坐在父亲的遗照前,我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志得意满的童年,想起短暂而平淡的军旅,想起所从事的默默无闻的工作。虽然我找不出任何值得骄傲的事情向他诉说,但我仍不改初衷,只要是自己既定的目标,我就不会改变,我知道这种执着有时也是一种固执。就像这么多年我虽因为文学而备尝清苦,但我在不懈地坚持着的时候,同样感到由衷的快乐。明年,就是父亲去世的三十周年祭了,到时候,我该和父亲再说些什么?

现在窗外正下着雨,我像往常一样,重新取出父亲的遗照。照片上的父亲淡淡地笑着,和蔼的表情略显严肃,冷峻中不乏一种倔强与细致:干净而整洁的军装,展示着的不仅是一个军人的执着更有着他处事态度的坚决。我仔细地读着父亲脸上那永远的微笑,在事隔多年的今天我却陌然发现,自己的执着竟和父亲是那么地相似。我想起一个登山运动员说过的话,她说想起因登山而死去的父亲,她每一次登上一个顶峰,就会觉得和父亲的距离近了很多!我突然明白了父亲,在最初的营盘上,父亲并不渴求伟大,他只想沿着先辈的脚印走好自己的每一步罢了。我还用说些什么呢?一个小女孩在我的楼下走着,她打着一把绿布雨伞,漫不经心地踩着雨水,悠闲的像漂在水面的莲叶,那么轻松、自然。当一个人的心中装着的尽是美好的事物时,已没有什么烦恼值得一提!就像我对父亲,父亲虽然不在了,我却觉得离他越来越近了。当你完全把一个人融入心中的时候,已没有什么能令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