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有一种距离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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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母亲

在写作朋友的过程,我往往会使用一些美丽的形容词,为他们涂上一层耀眼的色彩。但是当我开始撰文描写母亲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些形容词除了空洞的形容之外,并不能让我真实地感受到母亲。母亲是不要光环形容的。

在乡村新一天生活开始的时候。我看到那条熟悉的黑狗从打开的院门里蹿了出来,随后是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她正在走向房后的垃圾堆。几个扛着农具的乡亲走了过来,他们向老人打着招呼,“还没进城呢。”“嗯,儿子一直在催,可我舍不得这住了几十年的窝呀。”“有感情哩。”他们说着说着就各自走去。

凑了几把正烧在灶堂里的火,然后捧了些粗粮给靠南墙的鸡栅,趁鸡们争先恐后地抢食,她捡出了鸡蛋。“越来越少了,唉!这可是儿子、孙子爱吃得呀。”老人自言自语地感叹着。黑狗已趴在灶边,不时地望一下被灶火映红脸的老人,老人有时会微笑着拍拍黑狗的头,黑狗就会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用舌头舔着她的手背。

老人提着凉开水和黑狗一起出现在田里的时候,锄草的农人已经很多了,老人的夏天大多是在桑原上渡过的。

老人的劳作很细致,踩着前脚留下的也是多年来就一直踩着的脚樱新翻的泥土和新长出的嫩叶在微风吹过的桑原上传递着久远不息的气味。正锄着,老人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停留在前面的桑树坠着的一些悬铃似的桑椹上。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蹲下身体取下斗笠,她很小心地把桑椹摘了下来并扯了几片桑叶覆着。尽管阳光很毒,尽管赤着头,老人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孩子们放午学的时候,在地里已如着了火。赶早的农人开始回家了,老人没有,她的早饭也是午饭,她知道这时候的太阳最容易杀死锄草。

原上越来越静了,老人拖动锄头切入土地的脆响与斩断草根的声音一样清晰可闻。在老人的耳朵里,这两种声音就是最美的音乐。她的表情显得很快乐,黑狗紧随其后,有时伏在刚刚锄过的新土上,有时躲在桑枝下。在农人渐少的桑原上,她们的身影像一帧油画,极其凝重、极其真实,也极其让人心疼。

下午从在地上升起的暑气更加灼人,老人的身体也躬得愈发厉害,早上吃的食物早已挥发殆尽,她依然没有停下。我知道,在回家之前她决不会放下锄头,如果放下她就再也无力拿起来,因为她已疲乏至极了。一个疲乏到极限的人,哪怕一棵小草,都可以使他绊倒,并很难爬起。

傍晚的时候,老人开始回家,她先把斗笠谨慎地放在了桌上,看了看斗笠内依旧水灵灵的桑椹。然后取了饲料给圈里嗷嗷叫唤的猪,再喂了恹恹的黑狗。在休息了一会儿后,才起身开始准备晚餐,晚餐和早餐通常是一样的,稀饭、烙饼、农人的家常咸菜!为了解乏,老人在囫囵地洗个澡之后,往往要弄盆温水泡泡脚,同时打开电视准时地收看新闻和天气预报。如果新闻中传来大女儿和小女儿所在城市被大雨袭击的消息,她脚也顾不得擦就要给她们拨个电话,在听到女儿们平安的声音才放心。待她看到洗得净亮的桑椹,又要拿起电话。往年无论多忙,城里的儿子总要抽些时间回来帮她忙上几日,但是儿子今年做了手术,三个月的时间挨了两次刀子,她的心疼得好像那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一样。她问了问放假的孙子,说今天摘了他最爱吃的桑椹,说过些天就把自家鸡下的蛋送去。当她不时地点着头,眼角下挂起晶莹的泪珠时,一定又是电话那头的儿子在劝她不要太劳累的话。

挂了电话,倒掉泡脚水,老人又拿起那块叠得整齐的抹布,走到挂在墙上的革命烈士证明书前,边擦边用手摸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每天都要重复这件事情,她决不允许半点的灰尘沾在那个男人的名字上。

电视里的肥皂剧还在演着,老人已经睡着了。洗净的桑椹放在菜橱里,过不了几天它就会像那里躺着的桑椹一样,风成干果。黑狗躺在门外,机警地竖着耳朵,偶尔的一丝动静,它都要抬起头来巡视一圈。

黑狗的名字叫黑子,两年前我把它抱给母亲的时候,它还没有满月,想起它孱弱的样子,就想起母亲说起我的当年,她说小时候的我就像那只狗,又瘦又小,只是想不到我竟能从那样的年月中成长起来。

黑狗并不强壮,却倍讨我的喜爱。有时我甚至想,如果我能变成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