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有一种距离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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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乡村的味道

视线中出现了零落的红砖和碧瓦时,老家就不远了,我的眼里又涌出了情感的潮汐。每次回乡,回到我最初出生的地方,我的心情就会格外的激动。虽然还没有看到袅袅的炊烟,也没有看到跑进跑出的孩子,但我相信母亲养的那条黑狗一定早已跑到了村口,它会忠实地守候在那儿,像我曾经在那儿守候着出门的母亲一样。

离村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儿子指着村头的林子说要到那里摘两片叶子做乡村的标本。他的话让我惊讶的许久说不出话来,我想不出他如何把那些叶子做成乡村的标本。他得意地告诉我,那些叶子上有乡村的味道。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当我看到自己抓住的只是一缕风的时候,又迅速地收回,看着四周无人,自顾地笑了。

我停下车子同儿子一起走进了树林。阳光当顶,穿过仅有的树枝,最大限度地洒在林间,洒在这片遥远却经久弥新的土地上。脚下是又松又软的枯草和速生杨的落叶,偶尔飞起的一两只漏网的秋后蚂蚱。儿子年纪虽轻,却能提些我无法轻易回答的问题。他和我一样喜欢老家,因此每次回乡都要缠我带上他。他正处于好奇的年龄阶段,凡能吸引他目光的都是新鲜的、美好的、也是神秘的,所以每回他都会有所收获。虽然他的发现大多是我熟悉的,我却从来不曾认真地注意过。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对于那些最为熟悉的事物往往视而不见,当它们出现在别人词汇中时,却又恍然大悟,原来心灵也有被自己蒙弊的时候。因此我不得不承认,孩子的发现是无穷的,是巨大的,是不可忽略的。因为心灵的纯净,他们的行为可以映照出所有虚伪的影像。

风不间断地吹着,水还不到结冰的日子,但水流已渐终止,曾经生龙活虎的水上动物也纷纷失去了往日的生动。岸边的衰草或枯苇,伴着吹过的寒风,偶尔惊起的飞鸟,仿如古老而幽怨的音乐。而少有的几枚枯叶更易让人产生思绪,它们静而孤独的身影是在倾诉着什么吗?都十一月了,天已经空旷了很长一段时间,它们为什么还不愿离去呢?难道也在为历经坎坷,和为理想付出的奋斗满怀眷恋?我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有出神地望着河面。阳光落在水里,在看上去很静的河面上,它也是平静的。我知道河仍在流动,水下的东西仍在被冲走或被留下。而这更像人生。我相信人只有在异常平静的时候才能航过尘界,才能听到自己的心宇之涛。

树林的一端是坟地,埋着过世的乡亲。在荒草丛中,一座座孤兀的坟堆就像那些曾经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那里有我的叔伯,有我的祖父母。虽然他们现在只能用那些凸出的土堆,远远地站在村头,和村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我相信他们仍在注视着村庄,在为它幸福或悲伤。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在生命的最终时抵达那片泥土,在那里与他们会合,因此我相信他们的情感。突然,我听到一种动静,那种仿如当年犁耕时传出的骨质的脆响,我忍不住俯下了耳朵。这时,儿子跑了过来,我看到了他瘦小而白晰的脸上、鼻子上已尽是土尘,衣服上也满是刺藜和碎叶。手中是一段刚折下且一端悬着个枯萎的枣儿的树枝和几枚他叫不上名字的树叶。我笑了,我知道了刚才的声音来源。当我从瞑想回到现实,现实的情愫与平凡和简洁的生活场面让我感动了。我没有相机,如果有,我会毫无疑义地摄下那些镜头,它们就像那些空旷而又幻美的图画,被从书本上卸下来,摆在那里,等待着我们用心灵摄取;它们又似是轻声诉说着的文字,围绕在我的四周,等待着我用情感的火焰去将它们点燃;它们又像自始至终地摆在那里,在那儿静静地遵循着千年的命运。我突然有了种亲近的触动,于是做出调整镜头的姿势,佯装聚焦地搓动着手指。儿子也笑了,他不停地摆着逢迎的姿势。儿子的灵谧让我更为感动,我没有掸去他身上的土尘和刺藜就抱住了他。当然他还不懂我已在心里摄下了那些难以再现的风景。岁月就是这样,它让四季在不停变幻的时候,又让我们拥有一些短暂而永远的光芒。

突然一声狗叫打破了我与儿子的亲密接触。我们看到了一条黑狗向这儿跑来,而它身后的不远处一个老人也正在向这边走着。不用细看我也知道老人是我的母亲。其实在通往村子的这条路上,迎着我的,不会是我的妻子,也不会是我的儿子,她只能是我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母亲。在我即将归乡的那些日子,母亲总会早早地守到村口。人人都说等待是一种煎熬,但全天下只有母亲一个人会说,等待儿子是她最大的幸福。

我抱着儿子,指着那个走来的身影说,奶奶来了。不知为什么,儿子竟哭了,那样子与我当年等回母亲是同一个模样。我望了望走过来的母亲,又看了看哭泣着的儿子,我突然明白了他所说的乡村的味道。

乡村的味道,其实只是一种爱的延续,一种来自心灵的突然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