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一个守城的刀兵,他恭敬地向轻尘行礼,虽只是小小守城的刀兵,但能守匈奴王庭之城的,个个都是条汉子,说话办事,举止神态,却是不卑不亢,颇有气度。
此时日头虽盛,可风也不小,早就听说了这位王妃生得娇小,再一看细皮嫩肉的,守城刀兵更是认为轻尘弱不经风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和那些身形高挑能骑马挥鞭的西域女子大为不同,王才格外喜爱她呢。
匈奴勇士耿直,从不懂阿谀奉承,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是怎么说的,但却没有一点对轻尘的不敬之意。
听到声音,轻尘收回了目光,微微一愣,王妃?
先前待在西殿里,因日子和先前没什么不一样,跟在自己身边最近的也就是贡桑和绿芜了,倒也不觉得什么,此刻一听这个称呼,轻尘才如梦初醒一般,她险些要忘了自己当初执意要辞别景项和无名,离开大秦回到这里的原因,当时她彻夜狂奔,因为岩止在那里等她,她担心去晚了,岩止就起程回匈奴了,她想要弄明白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她都给抛诸脑后了,怎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匈奴的王妃了?
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呢?
“王妃?”
见轻尘没有回答,刀兵纳闷地又唤了一声,也不敢太大声,万一这位娇弱的王妃受了惊怎么办,他可担待不起。
“你别如此处处小心,她可不是能轻易被风吹走的人!”忽然一阵悠哉的朗笑声响起,容和笑眯眯地走来,灰色长袍轻轻一扫,银灰色的眼睛噙着兴致盎然的笑。
“容和大人。”
那守城刀兵简直愣住了,王妃身份何其尊贵啊,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恐怕也只有容和大人了。王妃的身子还不弱么?瞧刚才那发怔的模样,该不会是刚才那点风就把王妃给吹冻着了吧?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这守城刀兵也只能无比忧心地退了下去。
轻尘双眸微敛,她对这只银狐狸向来没有好感,孟大将军的个性说来算是清清冷冷的,自然不喜欢跟太过狡猾的人打交道。
见轻尘这一副嫌弃的模样,容和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挑唇笑道:“亲爱的格桑姑娘,人死也求个明白,不知容和是否在何处得罪了您?”
“孟轻尘。”轻尘皱了皱眉,再一次纠正自己的名字。
迎着阳光,容和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反倒根根都在闪闪发光,看得轻尘恨不得能够拿一麻袋将他的脑袋给裹起来,真是刺得人眼睛都生疼了。
容和眯了眯眼睛,却也没再和轻尘调侃下去了,他也是知道这位中原女子性子古怪得很,和寻常姑娘家不一样,她的话并不多,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脾气,可那脾气着实不小呢。
“雅拉告急,疫症爆发。”那双银灰色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轻尘,忽然言简意赅地说道。
“岩止可知道?”轻尘皱眉,雅拉部落位居匈奴东部,距东胡极近,虽是匈奴领地,但部落中却多为流民,由不同族群组成的部落,岩止虽施以宽容之政,可龙蛇混杂,又易受东胡煽动,部落中的势力分布更是复杂了,情况并不稳定。
疫症多起于牲畜,然后再转而影响到生活在那里的牧民,这块领地本就被岩止当作匈奴与东胡两国的缓冲地带,两国签订协议,才将雅拉划入匈奴疆图,雅拉在这时候爆发疫症,其中也不知道和东胡脱不脱得开干系。
但若以整个部落数万牧民安危作为煽动匈奴统治的工具,那可真该遭天谴!
可这只银狐狸将这事告诉她作什么?
似乎看穿了轻尘心中所思,容和从袖袍之中掏出一卷急函,正是从雅拉来的:“这等小事何须让岩止大人费心,此疫症虽来势汹涌,但早在去年我便已查出异常之处,所备草药可解雅拉燃眉之急,这事还得王妃您亲自接手。”
“为什么?”轻尘忍不住皱起眉来,她并非贪生怕死抑或不愿劳累,只是不信任这只狡猾的狐狸罢了。
早有所料轻尘一定会对自己露出这样戒备的神情,容和笑眯眯地直视轻尘的眼睛,有那么一刻,轻尘觉得容和那双诡异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抹肃然,不似在开玩笑:“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备受岩止大人宠爱的女子,身份地位之尊贵,不言而喻,若身为王妃你亲自前往雅拉,解子民之困,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即可顺利安抚民心。二来,匈奴人讲究心悦臣服,他们尊敬你,只是因为岩止大人认同了你,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认同一个来历不明的异邦人占据王者太多的心意,你知道的,岩止大人是匈奴的王,任何一笔婚姻,都可以附满政治利益,而你却是来历不明,此举,可助你揽获威望,何乐而不为?其三,纵使没有前面二点,身为岩止大人的妻……”
容和意味深长地望了轻尘一眼,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说到:“若王妃已有决定,药草随时可以备足,良驹即刻就可待命。”
“好。”被容和这么一激,轻尘蓦然挑起唇笑了,她哪能不知道这只狐狸故意在激她?容和既然敢这么激她,就绝对不是单纯找她麻烦这么简单了,看来他对她有几斤几两的本事早就心中有数。
轻尘会应允,并非因为容和所提出的那对她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的三点,只因那些人都是岩止的子民,他在悬崖之上舍身相救,愿以性命作赌,将她护在怀中,只凭这一点,她也希望能够为岩止做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