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涨红了脸,却见周遭的人也都十分识相地板着脸,眼珠子都不敢乱撞,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似有若无地瞪了眼笑笑着看着她的岩止。
岩止没理她不满地瞪着他,他抱着轻尘在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前停了下来,匈奴人不常用马车这样的东西,即使是贵族妇人出行,也都是驾马而行,甚至为了歌颂匈奴人的豁达和骁勇,部落间传唱的歌谣中还出现了不少像“妇人在马上生孩子”的故事,眼前的这辆马车显然是专门为轻尘而备的。
当轻尘站在这辆马车前,脸色顿时都变得古怪了起来,就连克拾拉都好像在嘲笑她,龇牙咧嘴地用鼻子喷着气,傲慢地扫荡着身后的尾巴,一副看不起娇生惯养的孟轻尘的样子。
岩止好笑地扫了眼克拾拉,克拾拉当即缩了缩脑袋安分了下来,也不敢再嘲笑轻尘了,可轻尘明显对这辆马车的出现表现出了排斥的情绪,她岂是娇弱到需要坐马车的人?虽然这一回岩止说他们要去的部落并不算远,上午出发,下午即可到达,那是一处就位于大贺城不远的小部落,专事祭祀盛典。
“马上颠簸,即使是克拾拉也不能保证能让你比坐马车更舒适一些,即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岩止十分淡定地说道。
这句话果然奏效了,轻尘皱了皱眉,还是一声不吭地在绿芜与贡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的速度不快不慢,四平八稳的,贡桑和绿芜也都不是多话的人,轻尘几乎乏得昏昏欲睡,直到外面的风不那么大了,太阳稍稍暖和了一些,岩止才偶尔大发慈悲地让轻尘坐在他前方的马背上透透气。
轻尘靠在岩止身上,岩止的大手圈着她,稳住了她的身形,克拾拉这几年虽然比以前稳重了不少,但还是小孩子心性,岩止生怕克拾拉一不小心就颠着了轻尘。
一路上所见,果然与前些年所见到的冬季来临前的萧条的匈奴景象大有不同,人们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在这个时候了,牛羊还是慢悠悠地在外面闲逛着,牧民们似乎也一点不着急,看来今年的冬季他们已经留足了足够的粮食与饲料,用以度过一整个漫长的冬季。
路上遇到的牧民似乎也都在往与他们相同方向而去,有骑着马的,有哈哈笑着赛跑而过的小孩,也有骑着羊挥鞭子的小牧民,这些牧民们在经过他们的身旁时,也都纷纷停下来嬉笑着用匈奴语唱着颂赞的歌谣,有的甚至簇拥着岩止所带的出行队伍向前走。
轻尘抬起头,睫毛就瞬时扫过了岩止弧度漂亮的下巴:“岩止,他们?”
岩止高高地扬起唇角,草原上的风撩动他的衣袍,高大的身躯英挺而坐,当真仿若俊逸的天神一般:“闻讯而来的牧民,当然想要见证为王的长子赐名择庇佑之神的盛大典礼,这样的事情可不是容易见到的。”
“上一次发生,还是你出生的时候。”轻尘被岩止这么一说,顿时哭笑不得:“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猴子,大家都赶着来看几十年一遇的猴子表演。”
“可没人像你这么形容赐名择神大典的。”岩止在轻尘的耳朵上咬了一口,视作惩罚。
队伍前行的速度很慢,轻尘索性靠在岩止的怀里和他聊起天来了:“岩止,你可知弓青身边的那个老者?”
轻尘想了想,还是将在东胡王庭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岩止,剔除细节,只说了与那位叫做莫论的老者有关的事,并将莫论要她有朝一日见到了莫谈,转达一句“胜负未分”之事也简略说了,这事她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岩止能知道。
听到莫论之事,岩止的身子忽然顿了顿,沉默了半晌,扫了眼睁着黑灿灿的眼睛看着他的孟轻尘,这才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在轻尘耳边说道:“也许你早就知道了,我曾说过,我的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的母亲在嫁给……头曼之前,民间曾流传神人莫谈与母亲之间的事,你腕上的镯子的确是当年莫谈赠与母亲之物。只可惜,莫谈不辞而别,自此杳无音讯,母亲嫁予了头曼,生下了我。当年莫论与莫谈并称神人,我虽不知道莫论‘胜负未分’到底有何意,但我想这应该是他与莫谈之间的恩怨。”
岩止谈起母亲与莫谈之间的恩怨之时,语气已是那么平静,就像在述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般,轻尘仰着脑袋看着岩止淡绿色的诡异瞳仁,忽然想起当年头曼见到她时那不受控制的失态模样,他曾说过,他与月宿都没有这样的眼睛,而岩止却拥有这样让人胆战心惊的淡绿色双眸,或许,这个颜色,是莫谈的……
昔日岩止谈起母亲月宿之时,甚至还怒不可遏,险些把她的脖子都给掐断了,如今却能如此平静地谈论自己的身世,时间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一切变得刻骨铭心,也可以让人将一切都渐渐地淡忘,甚至不再牵引自己的情绪。
轻尘还想再说些什么,岩止却是笑了:“有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就算真的是你该操心的事,也自有你的丈夫替你操心。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再笨一些好。”
轻尘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嘴唇却已经被岩止的吻给堵住了,好好的对话就这么被打断了。
到达克涅的时候正是傍晚太阳快要下山之时,高高的祭坛已经搭了起来,小小的克涅部落却好像一下子被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早就闻到讯息的贵族们早在好几天前就开始往这赶了,人们可不愿意错过这样一个难得一遇的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