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直捱到9点钟,这个时间,派出所有人上班。拉开门,竟见爆炸头睡坐在门口,脸上血肿,衬衫上遍布新鲜的脚印和血滴。我心里怦怦跳,四下看有没有人在附近。这时候,我仍想着相面水准的问题。李阳军说,做这种事情,等于把脑袋栓裤裆里,这样的比喻不太形象,就好比身上揣着生鸡蛋。
我拉爆炸头进门,换洗之后,看见他身上全是淤青。我说,你受苦了。爆炸头沉着嗓子说,刘小小,我把事办杂了,东西也没了。我只好问他怎么回事,虽然全看在眼里。
爆炸头说,有人跟上我,逼不得已,我只好撒掉。爆炸头还要详细再说,我按住他说,知道了。爆炸头说,事弄得糟糕,我没敢跟李阳军打电话,也没敢敲你门。你帮我问问,我赔给他钱。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爆炸头听了,低下头,恼得直骂娘。
我又问了他一句,这问题跟相面水准有关,也是昨晚一整夜都在考虑的问题,虽然不该问。我问他说过些什么?爆炸头着急,我一声没吭,名字也是假的。我说,你休息一下,过几天,我再跟李阳军交通。爆炸头埋头稀溜溜吃泡面,饿得不轻。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就说平安就好。话有点不疼不痒。
李阳军一直没有联系我,我想,他大概是把爆炸头否定了。这也没什么说的,第一次送货就出事,我也不好开口。这晚上在酒吧,爆炸头又问李阳军的想法,我说再等。
爆炸头愁眉苦脸,那些东西值多少钱。我说,不是钱的问题,你知道的。他听了,就直灌闷酒。酒吧里几个女的,过来搭讪。爆炸头铁着脸,灌灌她们喝。那些个女的,看他面上阴冷,吓得借口跑掉。
这时,李阳军忽然走进包厢。爆炸头蹭地站起来,鞠着腰,小心喊一声,军哥,不敢再说话。我急忙把门关上。李阳军坐定后,说,这几天我要外出。这边的事,缺个人。李阳军跟爆炸头说,你过来跟刘小小。爆炸头满脸惊喜,仍鞠着腰,上次的事,我还没赔钱给你。李阳军说,人回来就成,好好干。
后来我问李阳军,那个穿红色休闲装的,是自己人,怎么会出事?李阳军说,这是演练,警察是我叫的。我觉得震惊。李阳军说,,洒出去的那些,只是面粉。
李阳军说,我看过他的口供,没有漏。我说,我不相信。李阳军看着包厢外面,喝了一口茶,他跟我说,刘小小,天不下雨的时候,得把伞备好。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送毒,照此,肯定也只是一场演练,包括那两个人,以及匕首什么的,觉得自己被操作了一回。所幸,那场演练里,没有爆炸头身上新鲜的脚印血滴,和满脸血肿。但是我又觉得,这样的操作,好像合情合理。另外,也证实我相面的准确性。
这件事,一直没有跟爆炸头说。后来,写回忆录的时候,我想,他应该知道事情的原委,因为,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爆炸头被李阳军收了心,此后,专心致志投入到贩毒这项伟大事业。这么说,因为之前,他说过,要跟我,以及李阳军一起,闯什么天下。我问他有没有犯罪感,爆炸头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也觉得自己干这事不对,因为好像别人都说不对。但是,爆炸头给自己在做的事,找到了高级依据。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爆炸头拿出一张纸给我,上面写着"制圣膏圣香之法则",他说是从公共厕所里撕下来的,边上还贴有"迷药,手枪"等等小广告,他觉得名字极敏感,或许有用。法则里这样写。"你要取馨香的香料,就是拿他弗,施喜列,喜利比拿。这馨香的香料和净乳香,各样要一般大的量......圣膏所抹得一切器具都可成为至圣"。他让我解释,说不定里面有大秘密。我也不得其解,后来,侥幸翻到圣经,在《旧约全书?出埃及记》里见到原文。大概意思是这样,耶和华晓谕摩西,让以色列人为其送礼,并制造圣所,其中,礼品里就有圣香圣膏。法则里讲说的,是圣香圣膏的配置比例和方法。
我给爆炸头讲说这些,他很失望。但是后来,在搀兑毒品时,仿佛找到宗教依据,以为自己搀兑的,就是圣香圣膏,因此满怀虔诚。爆炸头解释说,第一,顾客就是上帝,当然要供奉。另外,毒品这东西,堪比圣物,用过的,都说飘飘欲仙。于是,他一面用搀兑出的圣物,"供奉上帝"卖钱,一面壮硕自己幻想里的生殖器。
爆炸头问,这东西怎么会贴在厕所里。我说,八成有人圣心大发,要以圣膏圣香之名净化污秽之所。
可是,法则里还说,凡作香和这香一样,为要闻香味的,这人要从民中剪除。关于剪除,《旧约全书》没有做注解。在西方酷刑史里,凡违背教会意志的,都惨遭酷刑,在当时有记载的刑罚里,斩刑比较形象。
有一次,爆炸头忽然问我,刘小小,你说,我们贩毒,为什么?这个问题属于哲学范畴,较类似于探究生命本质。爆炸头说,我觉得不对劲,按说,人生来都是受苦,可是我却感觉不到。眼下的快乐,就象预支,还债的日子在后面,肯定不好过。
爆炸头的问题,我在后来逃亡的时候想过。我觉得,活着,就像伊索寓言里的猴子,不断捡芝麻丢西瓜,为了经历、感觉,而不是积累,这也是我一直是个穷鬼的原因。有人说,专注感觉的人,具有艺术家潜质,说就说了,听过就当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