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绝杀
——你这个总为人带来不幸的灾星,你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你应该去死!去死啊!你害死了你娘和大哥还不够?现在又害死了杰哥!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
斥责、怒骂、怨恨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她惊慌地后退着,却逃不过那宿命的诅咒,只能任它们将她无情淹没,直至再也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这样对她?
她并没有害过任何人!她一直爱着他们所有的人,但所有的人,却都恨着她,怨着她!
“啊——”
她惊慌地从梦境中惊醒,一身冷汗。
微微喘息了良久,她轻轻拭去额际的冷汗,翻身下床,打开了天窗。
顿时,淡淡的天光长驱直入。
天,竟又亮了。
不知不觉间,她竟来这里已一月有余了。
那一日所遇到的事就像做梦一般,她遇到了江湖第一杀手,她撞到了他杀人的场面,但他竟真的没有杀她,甚至还带着她来到了他平常栖身的地方。
还记得那一天,当他开口对她说“我带你回家”时,在那刹那间,她被这句话震撼了心田。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带自己回家的人。
那一夜,她就在这个陌生的小屋里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放在屋角的干粮,看见了一些常用的器皿用具,甚至还有一袋银两。
她知道,他回来过。
可是他又走了!
自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就仿佛这座小屋已成了她的家。
而他,却为她准备了一切。
她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想去猜测!
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个带自己回家的男人,是她的仇人。
暗夜!
这个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名字,就是他打碎了自己唯一的幸福,就是他将自己推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就是自己要杀的人。
微微握紧了袖中一直藏着的匕首,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镇定平和的神色。
那天,他并没有收回这把匕首,说是让她留着防身。
他说,刀很锋利,刺中要害,一刀就会毙命,快且利落。因为这是杀手用的刀。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很冷,很无情。她常在想,如果他知道有一天她将会用这把匕首刺进他的胸膛,他的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就是小夜带回来的女人?”
沉思中,一张放大的俊脸蓦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对上那双探究的眼睛。
“你是谁?”
眼前站着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但令人错愕的却是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更何况,此刻他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几乎颠倒众生的笑容,若不是他的身形和声音都是男子,雪凝香几乎以为眼前站着的,是一名艳丽的女子。
但这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一点也没发觉到?!
雪凝香不自觉退了一步。
“我长得很可怕吗?”摸了摸自认为还算英俊的脸庞,白衣男子自嘲地轻笑,“你这样的表情,真是令人受打击!”接着他忽然朝她深深一揖,“在下白昭宣,请问小姐芳名?”
看了眼那张似乎很和善的笑脸,雪凝香正欲说话,“我……”
忽然一道黑影如风般直掠了进来,下一刻,已一把拎起白衣男子的衣领,顺手一丢,毫不留情地丢出了门外。
虽没料到会突然惨遭同门毒手,但白衣男子依然处事不惊,在半空中优美地一个翻身,人已安安稳稳地落地。伸手漫不经心地弹着白衣上的尘灰,他凉凉地道:“唉,小夜啊小夜,你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别以为武功比我高,就胡乱对我下毒手!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同门。”
终于整理好仪容,他又一脸笑呵呵地朝门口走去,“多日不见,咱们兄弟也该好好叙叙旧!”然而,就在他刚接近门口之时,“砰”的一声,那道看起来很坚硬的门竟当着他的面硬生生地给关了起来。
“滚回你的老窝去!”
屋里的声音很冷,冷得几乎冻死人。
白昭宣装假打了个战栗,“天气已经很冷了,你也不用再降温了吧?”
无趣地摸了摸自己差点撞到大门的鼻子,白昭宣叹道:“我说小夜啊,我其实只是很苦命地来传话给你的,咱们家老大,要见你。”
“我自会去找他。”
“既然我传完话,任务也就完成啦!那我先走喽!”他耸了耸肩,转身就欲离开,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回过了头,“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大对咱们可是注意得很,没有什么事可以逃得过他的眼睛。”
屋内,依然没有声音。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长进,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哎……”
抱怨的低喃声终于在门外消失,沉寂了好久,雪凝香终于出声:“他是你朋友?”想到“小夜”那个称呼,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奇奇怪怪的感觉,怎么也无法把这个称呼同眼前这个冷如冰铁的男人联系到一块。
“杀手没有朋友。”暗夜冷冷地站起了身,“我出去办些事,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别去。”
“嗯。”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打开门,走出了门口,他忽又回过了头,“如果那人再来,你别让他进来。”
“好。”她依然点头。
见她什么也没问,暗夜沉默了片刻,“你别被他那副外表所蒙骗了,他也是个杀手。”
不等她回神,他已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他竟也是杀手?
有那样一张绝色容颜的男人,竟也是个杀手?
传说,江湖中有一个影门。
自从十年前影门创立以来,武林中无论黑白两道,皆闻名色变,闻风丧胆。
传闻中,影门是可怕的。
创立十余年来,已灭了不少派帮,杀了不少人。
影门中的杀手,个个都冷血无情,出手便是见血封喉。而且被影门追杀的人,至今也没有一个活口。传闻中,影门更是神秘的。
没有人知道影门究竟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影门的门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有人说,他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因为曾有人听过那低沉苍老的声音。
也有人说,其实他是一个俊美出尘的年轻男子,只是用那苍老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更有人说,影门其实是掌控在一个女人手中。
……
江湖中众说纷纭,却没有人知道真相,也没有人有机会知道真相,因为所有打探影门消息的人都成了一个死人。
但影门中却有三名杀手非常出名,他们便是暗夜、笑影、无心。
而排名第一的暗夜,是影门中最神秘,武功也最高的杀手。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是影门门主的义子,只知道,死在暗夜手上的人,都是一剑毙命,可见他出剑之快、狠、绝。
因为暗夜就是暗夜,他永远都只能属于黑暗,永远都不会动情……
厅堂里,华灯浅照。
正北方的主座上,一方竹帘缓缓垂下,掩住了主位后的一切,只隐约看见一白衣人,头戴纱帽,静然而坐。
厅下,数十名黑衣人恭敬地垂首而立,死寂得几乎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暗夜,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
竹帘的后面忽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语气虽有些病弱沙哑,却不慑自威。
“是。”暗夜垂首而立。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竹帘后的声音蓦然变冷,仿佛一把锋利的兵刃直刺人心。
还未等暗夜回答,门外忽然插进一道凉凉的声音:“老大,你又要开杀戒了吗?”
整个影门只有一个人敢这样对门主说话。
“笑影,你应该知道影门的规矩。”帘后的声音虽轻,却带着极沉的阴冷。
笑影——白昭宣“呵呵”一笑,身形一晃,人竟已稳稳站在了竹帘之前。
“老大,规矩是人定的,法规之外,不外乎人情。雪凝香虽然无意中看到了小夜执行任务,但……”
白昭宣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笑影,你白当了十年杀手。”帘后的声音似乎微显出了杀意,突然,帘后又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帘外的众人一直沉默地等着,谁也没有跨进一步。因为帘后的人向来都是神秘的,那道竹帘就是他所设的屏障。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甚至连他们这两个影门的两大杀手,都从未见过他,只是从他沙哑苍老的声音中隐约猜测,他们的门主应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那阵极为凄厉的咳嗽声终于停下。
“暗夜,杀了她。”咳嗽刚停,不容拒绝的命令便无情地颁下。
略一犹豫,暗夜颔首,“是,义父。”随即转身,沉默地离去。
“笑影,跟上他,必要时助他一臂之力。”帘后的声音又是一冷,“刚才,他犹豫了。”
“老大——”白昭宣挫败地瞪大眼。
“她不死,暗夜死,或者,你死!”帘后的人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拂袖离去。
瞬间,厅中的人几乎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力叹气的白昭宣。
老大这次又狠狠地抓住他的弱点了!
他是该救美人,还是该救似乎为了美人而动心的兄弟?
天,又快要黑了。
雪凝香都不知是怎么过的,一天竟又快结束了。
大多数的时间,她似乎都是坐在窗前发呆,思索着如何杀了那个人。
但她一介弱质女流,又怎敌得过武功高强的杀手?
这一个多月来,她足不出户,而他似乎总是在东奔西跑,对她避而不见,几乎就是将这间小屋变相送给了她。
但他的不出现,却让她连下毒的机会都没有!
正沉思间,门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开来,她还未回过神,一只手已强行拉了她起来。
“跟我走。”
“你……”她还未站稳就被他拖着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女人真麻烦!”他眼神蓦地一沉,忽然一把将她抱起,不理会她的惊呼,身子一跃,直掠向屋外。
“发生什么事了?”躺在他的怀中,她强令自己镇定。
“带你走。”他简短地回答。
“带我走?去哪?”
“离开这里。”回头淡淡一瞥,他见身后的人似乎还未追上,心中盘算着该带她去哪。
第一次,他违背了义父的命令。
刚才义父下令要他杀她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杀她,反而满脑子都是怎样将她带走的念头,就像当初自己一直狠不下心杀她一样!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是动情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愿她死!
脑中思绪虽混乱,但他脚下依然如风,毫不停歇。
雪凝香埋首在他怀中,紧紧握着藏在袖中的匕首,现在她与他距离这么近,应该是杀他的好时机了吧?
右手一动,她刚要抽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哀号声:“小夜,这样追来追去很累啊!停下来、停下来,我们有话好说!”
她被他高大的身子挡着,看不清身后哀号的人是谁,可是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听起来好像是那个姓白的男子?
可是机会似乎失去了!眼眸中悄悄闪过一丝失望,她收起了袖中的匕首。
暗夜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已经追上来的人。
白昭宣笑呵呵地擦着额际上的汗珠,“我说小夜,虽然说你的轻功很好,但你抱着一个人,跑起来应该也不太轻松吧?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说罢,他竟真的席地而坐,也不管旁边的杂物弄脏他那一身白衣。
“来、来——坐下嘛——我们兄弟俩,有话好说!”他一脸笑嘻嘻地拍了拍地面,“咱们江湖中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你不会是嫌脏吧?”似乎没有看见暗夜已经变得极度阴沉的神色,他又环顾了下四周,笑道,“这里真不错呢,又没什么人,咱们兄弟俩刚好可以好好谈谈心。”
“我没有兄弟!”暗夜冷冷地说着,却放下了怀中的雪凝香,双眼在四周环视了一圈,最后在不远处找了块看起来较为平坦的大石块,伸手扫去上面的尘灰,丢在雪凝香的面前。
“坐下。”
白昭宣一直沉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说完“坐下”以后,终于忍不住啧啧出声:“关心人家就关心人家,非要用这么恶劣的语气吗?你的表达方式还真特别。”
“闭嘴!”
碰了一鼻子灰,白昭宣有些自怨自艾地道:“我可是一片好心哪!”
雪凝香看着眼前有些怪异的情景,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石块上坐了下来。
看着暗夜也席地坐在他对面,白昭宣笑嘻嘻道:“看来,你是准备背叛咱们家老大了。”
暗夜浑身一僵,神色有些冷,“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义父。”
“老大叫你杀她,但你刚才可是带着她跑啊!”淡淡瞄了眼雪凝香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这不叫背叛,又叫什么?你应该知道,老大若是变起脸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暗夜沉默。
“小夜,你不要告诉我,你对她动了心?”明显感觉到身旁的雪凝香浑身一怔,白昭宣嘴角微勾,扯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小夜啊,原来你外表看起来像冰块,内心却是一团火啊——呃……”他话未说完,下一刻,一把冷剑已对准了他的咽喉,成功地阻止了他的胡言乱语。
“不要动不动就动刀动剑嘛——”白昭宣依然一脸轻笑,小心翼翼地将对着自己咽喉的剑锋稍稍移开了一点点,“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你没有第二次机会。”暗夜冷冷地收剑回鞘。
白昭宣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说话就非要这么冷,这么简洁吗?叹了口气,他终于收起了笑脸,神色已有些认真,“小夜这可不是开玩笑!为了这个女人,你竟连命也不要了?老大的怒火没几个人可以承受得了!”
“那是我的事!”暗夜站起身,向雪凝香伸出了手。
白昭宣依然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手拉手,闲闲地插口道:“可是老大下了命令,让我助你一臂之力,今日她不死,我就得死!”
“那是你的事。”暗夜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拉起雪凝香,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真是个没人性的家伙!就这样丢下你的兄弟见死不救了?”目送着他们离去,白昭宣才懒懒地自地上站起了身,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想追杀的女人早走得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微皱着眉峰,他看着自己一套白衣已变成了黑衣,叹道:“可惜了,看来我又得去做一套新的白衣了。”审视着自己的衣服,他漂亮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心痛,“这可是用了上好的丝绸做的。”
“你为什么不听你义父的命令杀了我?”在跟着他走了一大段路后,雪凝香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他竟为了她,不惜违抗他义父的命令。
他停下脚步,却不答反问:“你不想报仇了?”
她低着头,轻轻咬着唇,悄悄地将藏在袖中的匕首不禁又握紧了一分,“想。”
他挑眉,将她眼眸中的异样收进眼底,却没有揭穿,“那就跟我走。”
她深吸了口气,转移了话题:“现在你带我去哪?”
他正欲回答,忽然神色一沉,不着痕迹地将雪凝香轻轻一带,带到了身后。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他脸上的凝重。
暗夜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冷冷一喝:“出来!”
“暗夜果然是暗夜,耳力并没有退步!我还以为你被美色所惑,早已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随着冷笑声,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邪魅男子已缓缓从林中走了出来。在他出来之后,他右手轻轻一挥,顿时,林间又蹿出了数十名黑衣杀手,将暗夜和雪凝香团团围住。
“暗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门主!”无心——继暗夜、笑影之后,影门排名第三的杀手,冷冷地盯着面前依然神色不变的暗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杀意。
“你想杀我,又何必以义父为错口?”暗夜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冷沉的眼眸环视着四周,估量着形势。“义父?你现在竟还有脸叫义父吗?”无心“哈哈”一笑,充满了嘲讽,“你以为门主会容许你违背他的命令?”
暗夜沉默。
“没想到,我们影门头号冷血无情的杀手竟也会为一个女人而动心!”无心冷笑着,拔剑出鞘,伸指弹了弹锋利的剑尖,“暗夜,你犯了杀手最大的忌讳,也犯了我们影门最大的禁忌。所以……”他话语一顿,狠毒的话又自他口中一字字地吐出,“不仅这个女人要死,你也要死。”
暗夜并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拔剑出鞘,唇边却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嘲。
被他唇边的冷嘲刺到,无心眼中的怨毒又深了一分,现在暗夜的身边可是带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许,这就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杀无赦!”将眼中的算计敛去,无心手一挥,无情地下了命令。
这个眼中钉,他早就想除去了!若不利用这个大好时机,他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