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离开
我要你发誓,发誓这辈子绝不会爱上其他女人!
——如果你违背了誓言,你所爱的女人将会死在你的面前,让你痛不欲生。
——白大哥,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你不爱我,不是吗?但我怕你把我忘记了,真的很怕——所以我只能用这个方法,就算你恨我,也是好的,至少,你记住我了……
……
从梦中惊醒,白昭宣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苍白地揪住胸口直喘气。
撕心裂肺的痛楚顿时在胸腔中蔓延开来,像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毒藤紧紧缠绕住他的心房,几乎让他窒息。
忘不了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若雪在他怀中闭上双眼的那一刻。
原以为他可以让她快乐地度过那段短暂的时光,但他错了,其实他的多情与心软,才是真正置她于死地的毒药。
蓦然,胸膛里像有烈火在猛烈燃烧,灼痛着他的五脏六腑,白昭宣不禁痛得双手死死揪住胸前的衣襟,一脸冷汗涔涔。
那一年筠豪控制住他的伤势后,曾告诫过他,若是要命,就不可以伤心。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努力地让自己快乐,很努力地做回以前的白昭宣。
很多人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他也以为,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三年前的痛。
至少他做到了,不是吗?
这三年里,他似乎过得很好,依然是那个凡事大而化之,成天嬉笑的白昭宣。
但原来,所有的自责、痛苦、内疚一直都被埋在心底,当被不经意触及之时,还是这般刻骨铭心地痛。
灼热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着,像地狱的烈火几乎将他的身心焚为灰烬。
强忍着身上的痛楚,他艰难地翻身下床,想去拿桌上凤筠豪留下的药,但走到桌旁时,已是无力。脚下微微一颤,他一时没扶住桌面,跌下去的时候,连带着扯翻了桌布,顿时“哐啷”一声,桌上的东西全扯到地上,摔得粉碎。
“铁公鸡,你怎么了?”
为了方便照顾他,就住在隔壁房间的云小玉早已被惊醒,不顾身上只着单衣,急忙撞开房门。
“你怎么了?”
见白昭宣正无力地跌伏在地上剧烈咳嗽,云小玉顿时惊白了一张脸。慌忙将他扶起来,坐回床上,让他靠着自己。
“云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一同住在这个院落里的凰家仆人已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快、快去找大夫来!”云小玉发觉怀中的人浑身滚烫,急得几乎语不成声,“铁公鸡,你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我没事。”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白昭宣深吸了口气,强忍住五脏六腑里火烧刀割般的痛楚。
看了眼只穿着单衣的云小玉,他苍白的唇角忽然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小丫头,你竟穿成这样,半夜三更闯进一个男人的房间,怀中还紧抱着一个男人……”
云小玉双眸一瞪,“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说这个?你到底怎么样啊?是不是背后的伤口又痛了?还是旧伤复发?”
“你先回房去穿好衣服。”白昭宣咬了咬牙,喘息道。
“喂——铁公鸡,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回去!”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挣开了她的怀抱,一把推开了她。
“你……”
“我可不想你明天借题发挥。”
云小玉怔然看着有些陌生的白昭宣,“什么叫借题发挥?
“一个莫名其妙的亲吻就说我喜欢你了,现在这样肌肤相亲,不是更……”
“白昭宣!”云小玉大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眼眸中掠过一丝伤心,“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说我!”
眼前有些模糊了,原来,心痛的感觉竟是这样让人难以忍受。
迅速地抹去几乎掉下的泪水,她站了起来,急步朝门口走去,“我去帮你找大夫。”
看着她伤心离去的背影,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伤到她了!
“小丫头,知道吗?长痛不如短痛……”
体内越发强烈的剧痛几乎夺去他的神志,忽然喉间一甜,一股腥味急涌而上,他忙以袖掩唇。
半晌,待胸口郁痛稍解,他黯然神伤地靠住床头,看着洁白衣袖上所染上的那抹殷红,凄恻一笑。
原来,他果真是伤不得心!
一整夜,凰家堡几乎都在混乱中度过。
当白昭宣吃下了凤筠豪留下的药睡着的时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爬回床上睡觉。
沉寂的夜里,只留下云小玉一人静静地坐在白昭宣的屋外,托着腮帮子,呆呆地出神。
这一次,那只该死的铁公鸡真的伤到她了呢!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在隐隐作痛着,总觉得有什么狠狠地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竟是这么痛苦的事。
不知她这算不算自寻烦恼呢?原本他们的婚约关系已经解除了,一切也应该随之结束。
但偏偏,自己竟管不住自己的心。
不自觉地再一次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不禁有些瞧不起自己。
她云小玉什么时候竟开始这般长吁短叹了,都是那只该死的铁公鸡害的。
他明明有些喜欢她的,她感觉得到。
但为什么他总是对她若即若离?
有些烦闷地站起来,她狠狠地跺了跺脚,低咒:“该死的铁公鸡!”
“你再这么咒下去,铁公鸡就真成死公鸡了。”
寂静的夜幕里,蓦然传来了一道暗含笑意的语声。
云小玉闻言不禁抬起头,便看见莫纤雨不知何时竟站了自己的身旁。
“莫姐姐,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呀?天都要亮了。”
“你这不是也没睡吗?天寒露重,你是不是也想跟那只铁公鸡一样一起躺到床上去?”莫纤雨微笑着,伸手为她轻抚去发上的露水,“我刚才就见你不对劲了,是不是又跟他吵架了?”
莫纤雨的温柔忽然让云小玉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自小由老爹带到大,家中又没兄弟姐妹,老爹虽宠她,但她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也许,她所缺乏的,就是这种母性的温柔吧?
“莫姐姐,当你被你所喜欢的人伤害时,你会想哭吗?”莫名地有些红了眼眶,云小玉一脸委屈地望着莫纤雨。
她知道莫纤雨与凰家的大公子凰沐轩也有过一段令人伤痛欲绝的感情,当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是不是都是这样难过的?
“傻丫头,伤心的时候,想哭就哭,不要让自己闷着了。”
“我才不要哭。”云小玉倔强地咬住唇,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才不要为那只该死的铁公鸡哭……这不是我的眼泪……我才不要……”
“傻丫头!”莫纤雨叹了口气,轻轻抱了抱她,“想哭就哭吧……”
“哇”的一声,云小玉当真痛哭了出来,俯在莫纤雨肩头一边抽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要、我要把那只铁公鸡的毛拔光了,下毒药,毒死他,再把他丢进河里喂鱼,然后把那条鱼拿去喂猫……”
莫纤雨闻言不禁莞尔,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不知过了多久,云小玉终于从伤心中回复过来,抬起头,她微红着脸看了眼莫纤雨小声地道:“莫姐姐,你不要……”
“我知道,不要告诉其他人你哭过。”莫纤雨眼中含笑,一脸了解的模样。
云小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只是、我只是……”
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索性跺了下脚,“我去睡觉了。”一转身,拔腿就跑。
望着夜幕中渐渐消失的背影,莫纤雨摇了摇头,忽然转过头看了眼白昭宣那道一直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出来吧,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也都听完了。”
她话音刚落,原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了开来,黑暗里,走出一道略显憔悴落寞的身影。
“你是喜欢那个小丫头的,对吗?”莫纤雨看了他一眼,语带斥责,“既然喜欢,为什么藏着?你知道吗?很多事,若是错过了,便再也追不回来了。”
“我知道。”白昭宣有些虚弱地靠着房门,眼眸中带着莫名复杂的情绪,“我只是不想再犯同一个错误。”
“还没尝试过,你怎么知道是错误的?”莫纤雨的语气蓦然变得严厉起来,“你这样做,只是伤人伤己罢了。”
白昭宣沉默,只是脸色苍白地紧紧捂着胸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纤雨见状语气不禁放柔了些:“你知道吗?认识小玉这么久,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原以为什么挫折和困难都击倒不了她,但这次,她却为你哭了。”
看了眼依然呆呆出神的白昭宣,她不禁叹了口气,“你身子还没好,早些休息吧!”
看着莫纤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白昭宣低低咳了两声,轻轻声地反问自己:“白昭宣,你真的可以再试一次吗?”
房门,竟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好。那一道微开的缝隙里,甚至可以看清里面睡得香甜的人儿。
白昭宣摇了摇头,在轻轻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凌空一指已封住了床上人儿的睡穴。
这一用力,竟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顿时,他脚下微微一颤,不禁倚住房门微喘着气。
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知背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了?
每一次他受伤,似乎都为了这个丫头,上辈子,他一定是欠她的。
喘息微定,他踏进了房门,走至床边,轻轻坐了下来。
床上的人睡得极沉,但微红的脸上却依然带着泪痕,微微叹息着,伸手轻拭去那残留的泪痕,他心中顿时一痛,哑声道:“小丫头,对不起……”
方才在他房门外,她的哭声,他听得真切,也听得心痛。
自己还真是好本事呢,竟将这名向来坚强乐观的女孩伤得如此之深。
“你知道吗?我只是不想将来你伤得更深。因为我背负着一个永远也还不清的情债,我不想把你也拖下去。那样只会令你更加痛苦,那并不是我所想预见的。”
床上的云小玉似有感应般,忽然皱了皱秀气的双眉,咕哝了几句。
白昭宣一惊,以为她醒了,却见她翻了个身,踢开锦被,又沉沉睡去。摇头笑了笑,他轻轻为她盖好锦被,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宠溺,一抹温柔的笑意。
静静凝视了她半晌,白昭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去,附在她的耳边,轻言道:“小丫头,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收回我的心。”
白昭宣失踪了!
一大清早,云小玉才刚刚清醒,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他去哪了?”她赤着脚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前来传消息的莫纤雨。
“不知道。”莫纤雨摇了摇头,“他只留下一封书信。”莫纤雨说着将书信递给她,接着又道,“沐轩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
外出急事,勿念。
只丢下简简单单六个字,他就这样走了。
云小玉几乎要把手中的信撕碎了。
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心头的惊慌顿时像是铺天盖地般地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这个混蛋,他怎么可以这样?他身上还有伤,他、他还发着高烧,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在床边走来走去,她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该死的铁公鸡!”恨恨咒骂了一声,云小玉跺了下脚,“我去找他。”
似下了什么决定,她不顾自己披头散发,赤足就要奔出去。
“小玉,鞋!”莫纤玉无奈地一把拉住她,“你要找他,先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总不能就穿成这样出去找他!而且,天下之大,你又能去哪里找他?”
“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云小玉恨恨地咬了咬牙,“然后,拔光他的鸡毛。”
三日后。
江湖,忽然沸腾起来。
江湖传闻之一,原来青玉山上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稀世宝藏,里面藏金无数,得之可富甲天下。
江湖传闻之二,原来青玉山的那个宝藏并不是藏有稀世之宝,而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笈〗,得之,则可无敌于天下。
江湖传闻之三,青玉山上的宝藏图,如今就在毒王女儿云小玉手中。只要找到她,就可以得到这批稀世珍宝。
于是,整个江湖为之轰动。
无数的江湖人在寻找着云小玉,江湖中更衍生出无数的说法。
说法之一,云小玉现身青玉山,只要有人能答对她一个问题,她不仅把宝图双手奉上,而且以身相许,甚至传授毒王秘技。
说法之二,云小玉已被某些人关在一个秘密地点,正严刑逼供。
说法之三,云小玉被无数江湖人追杀,也许现在早已葬身青玉山顶,芳魂无踪。
短短三日之内,云小玉一跃成为江湖名人。
“这丫头是在找死吗?”
白昭宣好不容易从客栈的床上爬起来,却扯着背上伤口一阵剧痛,顿时痛得眼冒金星。
傍晚时,他正坐在客栈内饮酒,没想到竟突然听到这些传闻,当场吓得他魂飞魄散,抓住其中一名正说得津津有味的酒客,逼他说个明白,差一点就失手杀人,在客栈内引起不小的轰动。
虽然到最后,他总算将事情听了个明白,但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背后的伤口,该死地又裂开了!
他只是离开几天,这丫头竟又惹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青玉山。
青玉山就是他珍藏他那些宝贝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得知的?
但他心乱的,并不是这些珍藏,而是云小玉的做法。
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容易引来杀身之祸吗?
要逼他现身,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离开,只是为了要解决多年前未曾解决的事。
只有解决了,他才有再爱的权利。
“小丫头,你该拿你怎么办?”
白昭宣有些头痛地抚了抚依然发烫的额际,这时门突然被人狠狠地踢了开来。
“笑影,你给我滚出来。”
看了眼门外提剑而立的身影,怒瞪着他的那双眼睛里甚至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白昭宣不禁叹了口气。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了。
“这不是我家,门坏了,是要赔钱的!”白昭宣单手支撑着桌沿,看着门外的故人微微苦笑。
许久未见,他的性子还是这么冲动暴躁。
“到现在你竟还笑得出来?”风扬恨恨地扬剑一提,剑尖直指里面的人影,“再过三天便是若雪的忌日,今天,我就用你的血来祭若雪的在天之灵。”
“我既然约你来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白昭宣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强打起精神。
“交代?”风扬冷哼,眼中满是悲愤,“若雪赔上的是自己的性命,你又拿什么交代?”
白昭宣脸上的神色微微一黯,低语道:“一命还一命。”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风扬冷冷一笑,身形猛地掠起,飞身急掠进房内,一剑已直刺白昭宣的咽喉。
“叮”的一声。
剑尖,就在离白昭宣不到三寸的地方被死死地钳制住,动不了分毫。
“白昭宣,这便是你的一命还一命吗?”风扬怒极,盯着自己那把被白昭宣以两指就轻松钳制住的长剑,眼中几乎要瞪出血来。
“我白昭宣说话自然算话。”强忍着胸膛中翻腾的气血,白昭宣眼中的神色却是冷凝的。
“三天后,若雪坟前,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命就是你的。但今天,我不能死。”
眼前的白昭宣仿佛是变了一个人,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竟让风扬不自觉地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与恐慌。
此时此刻,风扬这才想起白昭宣的身份。
笑影,曾经是影门数一数二的杀手。
他的武功不知高出自己多少倍,就算是受了伤,对付他怕也是绰绰有余的吧?
“那我又为何要相信你?”纵是有所畏惧,风扬终究心有不甘。
白昭宣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你只能选择相信。”
“你——”风扬恨恨地咬牙,心中纵是不愿,但权衡厉害之下,只有妥协。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若是你言而无信,我风扬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罢休。”
“好。那三日后,我白昭宣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轻轻松开指间,放开了长剑,白昭宣微感疲累地轻咳了咳,“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见风扬瞪着他不答话,白昭宣苦笑,“念在我们相交一场,只要你答应帮我完成这件事,我就真的什么心愿都没有了,就算死也死得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