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静悄悄的,主仆上下皆身穿素缟,只是今日乃信阳王大寿,不忍扫了信阳王府宾客的兴致,方才秘而不宣,只待明日一早再发丧,毕竟容老太太也算高寿,寿终正寝是喜事,这是喜丧,容老太太临走前命府中人待信阳王寿辰之后才发丧,是容老太太的情意。
容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没有料到今日下午方才把口信送到了兰姑那,兰姑这样晚了,竟亲自登门送老太太一程,昔日容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与下人,无不对兰姑恭敬有加,他们不识得秦月出的身份,仍旧只把秦月出当成了兰姑身边的小丫鬟,但因秦月出是随着兰姑一起来的,故而也对秦月出颇为礼遇。
秦月出不好道破个中缘由,说来解释起来也麻烦,便正儿八经地把自己当成了是兰姑身边的小丫头,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兰姑身后,秦月出是个关注细节的人,走在兰姑身后时,还不忘托着兰姑的手肘扶着兰姑,兰姑硬着头皮走在自家小姐前头,还得由着自家小姐“伺候”着,又不好多说什么不该说的,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引路的老嬷嬷搭话,无非是几句宽慰的话。
“老太太可换衣裳了?”
“换了,这些衣物我们都备着,本想着老太太至少能撑到年底,不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也不必太过感伤,人老了,无牵无挂地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兰姑说得是,老太太豁达得很,想是比我们这些俗人要想得通,去时不见有何牵挂不舍。”
“那便好,那便好……”
护国公府是真的大,毕竟当年也是风光一时的权贵之家,出手阔绰,府邸几经修缮,比起信阳王府还要气派一些,夜风缭乱,刮得有些肆虐,但这个夏末的夜晚,却仍然是闷热异常,这护国公府里,更是被沉闷的空气所笼罩着,让人压抑得很,秦月出低眉顺眼恭顺得久了,便觉得脖子发酸,抬头欲缓一缓这酸疼。
一抹月白华衫仿佛惊鸿一瞥,秦月出脚下的步履不停,却是着实愣了一愣,忍不住抬头往那远处的二层楼阁望去,那小阁檐角飞起,处在幽幽月色之中,仿佛又平添了几分文雅,那阁上似站了一人,夜风缭乱,惹得那人月白的衣袂烈烈翻飞,他身子微侧,立得隽秀修挺,黑发半束,很是随意,随意得带了几分慵懒,只是隔得有些远了,秦月出并看不清那人的容貌,更何况那人的双目上还覆了一条巴掌宽的白绫,更令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了,莫非……是瞎子么……
秦月出心中忍不住啧啧两声,着实惋惜,就凭那人衣袂翻飞,肆意慵懒的模糊身形,便让人觉得美得如诗如醉,仿佛那人随时会羽化而登仙,可惜,偏偏是个瞎子。
也不知是不是秦月出的目光太过赤果果的缘故,那人忽然朝她这儿转过了脸,依旧是白绫覆眼,饶是秦月出这等锐利的目视能力,仍旧无法看清他覆眼白绫下的真面目,唯独那双勾魂摄魄的薄唇就在此时似有若无地,缓缓向上弯起……秦月出忍不住呼吸一滞,太香艳,太香艳,这微微一笑,竟然要把人的魂魄都勾走了,当真是比女人还美艳上几分……
“丫头,丫头?”
秦月出猛然回过神来,只见同行的众人都停下了脚步等她,原来是自己太过入神,不知不觉间脚步便慢了下来,转眼间就落了众人好大一截,众人见她越走越慢,最后甚至都停了下来,不禁感到古怪,便停下来多唤了她几声。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心神不济。”秦月出心中充满了愧疚,再去看那小阁之时,上面哪里还有半点影子可寻?秦月出又不好多说什么,她迅速地将自己检讨了一番,只觉得今日自己实在是不该,若是让人知道,她一把年纪了还为了看个长得美艳了些的男子而失了神,她这张老脸往哪搁?
那老嬷嬷与众人自然不知秦月出心中所想,秦月出那一句“心神不济”在此情此景之下也值得谅解,众人只当秦月出是个心底善良,心肠颇软的寻常丫头,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哪里见识过那么多的生老病死,眼界自然没有上了年纪的人看得通透,他们只当这小丫头是因为容老太太去了的事而感伤,这才心神不济,一时间颇为感慨,竟反过来安慰起秦月出来,只说道今后人人都有这一天,况且老太太去得也不算太痛苦,宽慰她小小年纪,看的开些……
秦月出哪好多解释,只得一一应下了,这乖巧劲,少不得又多得了些怜惜,这让秦月出的老脸颇不好意思,更加没有机会去问这府中是否有什么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