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为之忍
莲生左等如意不来,右等如意还是不来,他不由心急,甚至开始臆测如意是否又变卦,再度决定不和他在一起。说到底,他不是大富之后,不合她的标准。
天色黑下来。莲生坐立不安,电话响起,“如意?你在哪里?”莲生抓起电话劈头就问。
“佟先生……”
莲生泄了一口气,原来是大门口的门卫打来的,“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门卫的口吻颇为严重,莲生耐心听着,他刚开始颇为不耐,他怕这个电话讲太久占住线路,如意要打也打不进来,但听着听着,莲生神色肃然,接下去迅速转为惊骇,再接下去他甩掉电话夺门冲出去。
“佟先生?佟先生?”话筒里传来门卫大惑不解的声音,“你还在吗?”
事情是这样的,门卫小勤刚刚与白班同事交接完,他坐进大门旁的瞭望小亭,着手整理桌面,像他惯常会做的那样,一阵促急的刹车声惊动了他,他急忙抬头看出去,只见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从刚刚停稳的车中跳出来,飞奔到大门前,“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她狂喊。
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令小勤不由跟着慌乱起来,按了几次钮,才按准,大门缓缓向两边滑动,又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货车猛地蹿出来,车还没停稳,车门已经扯开,两个大汉飞速地跳下来,小勤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两个汉子已经一左一右架起美女,硬把她塞进货车。
“救命!救命!莲生!莲生!”她拼命挣扎,撕心裂肺地叫喊。
货车闪电般地开走了。
小勤目瞪口呆,回神之后急忙报警,放下电话小勤不由为那个女子担心,她挣扎得那么厉害,一定会令自己伤得更重的。小勤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像她那样挣扎,她差一点就从歹徒的手上挣脱出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小勤又开始责怪自己反应不够快,不然他可以冲出去帮她一把的,他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孩子,小勤回忆她的长相,不对,他见过她,她是个女明星,不过本人比屏幕上漂亮十倍都不止,小勤又想起景泰园里的一位住户就是大明星,是那个演求妻傻少爷的佟莲生。小勤想到这里急忙拨通莲生家里的电话,要他赶紧出来看一看,那个被掳劫的女明星很显然就是来这里看他的,对了,那个女明星的名字应该叫做虞如意。
警察赶到了,在问小勤的口供。莲生站在人比较少的地方,他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还能站立,当他跑到大门口,发现门口斜停的车确实是如意的之后,他的心跳都快没有了。他扑到车边,他发现放在副座上的移动电话,他拿起一看,没电了,怪不得如意没有打电话向他求助。在小勤向他解释事情经过的时候,他发现落在地面上的半截鞋跟,细细的,女式高跟鞋的鞋跟,他知道那是如意挣扎时踢断落下的,此刻这截鞋跟正握在他的手里,他的鼻根开始发酸,他极力忍住才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痛哭失声,警察要小勤回忆货车的颜色品牌和车牌号,还有歹徒的样子。
“大约这么高!”小勤抬手比划了一下,“都好壮!”
听到这里,莲生更想哭了。
莲生第一次时间通知了吴兢业,兢业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莲生相信他能帮上大忙。吴兢业很够朋友,放下手边一切,飞车赶到。
“应该是劫财。”吴兢业知道莲生担心什么,一见面就说,“绑架而已,给钱就好了!”吴兢业一边说一边用力拍了拍莲生的肩膀。绑架,这是眼下最温和的推测了,如果对方只是要钱,仅是要钱,莲生愿意拿出自己全副身家赎回如意。
“他们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如意那么精灵,她晓得怎么做,她懂保护自己的。”吴兢业安慰莲生。
莲生苦笑。可能吗?如意那种宁折不屈的个性,她是那种不吃眼前亏的人吗?若她是,她也不会被人大庭广众下扇耳光,更不会开罪老前辈最后要敬茶谢罪,成为笑柄。
三个小时后,莲生接到如意的电话,她告诉他在临近景泰园的某个公用电话亭,她要他去接她。
“如意?”吴兢业忙问。
莲生点点头。
兢业起身要出去告诉还在大门口收集证据的警官,莲生制止他,“不,我自己去接她。”
吴兢业不解。
“谁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莲生一边说一边打开衣柜拿出一件风衣。
吴兢业回过神来,不由佩服莲生的心细如发,“对,对。”他连声说,“我同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好了。”
“若再有别的事,你也需要帮手。”吴兢业不肯。
莲生沉吟片刻,他倒不担心自己,他担心如意。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天天练拳,一日也没搁下过。”吴兢业试图用轻松的语调说。
莲生苦笑一下,点点头。
如意半坐半靠在电话亭旁边,不远处的路灯的光晕铺洒在她的身上,她看到有车驶近,立即站起来,先是向前走了几步,又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直到她看清坐在车里的人是莲生和吴兢业,她这才加速跑过去。
吴兢业一看清如意周身的狼狈,立即别开视线,脸上浮现不忍之色。
莲生的反应却十分镇定,“啊,如意,你真的在这里,我还怕我走过去了。”莲生语调十分平和,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吴兢业心里啧啧称奇,莲生刚刚分明就是一副魂飞魄散的狂乱模样。
“莲生!”如意脸上表情非常可怜,像受尽委屈的小孩看到了父母那样。
“上车再说。”莲生抖开风衣披在如意身上,同时拢了拢她的头发,“没事的。”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
如意镇定了很多。
吴兢业看莲生不说话,他也不敢随便开口问如意什么,其实看如意刚才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吴兢业也能猜出如意被掳劫的这几个钟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莲生和如意坐在后座,很少交谈,偶尔讲话,声音都很低沉,吴兢业听不清楚,他只是透过后视镜看到如意依偎在莲生的怀里,莲生不住地摩挲她的肩膀。
临下车前,莲生摘掉了如意的钻石项链和手表。
吴兢业和如意都大惑不解。
“警官一会儿问话,说被打劫了。”
吴兢业吃了一惊,他第一次发现莲生是如此有心计的人,看他平日都是温温厚厚的。吴兢业不得不承认莲生的计划很周详,就算如意不是家喻户晓的女明星,仅是普通的女孩子,她也承受不起被牵扯进这种施暴案件的后果。大众的心理有着非常阴暗的一面,别人才不管你是被强迫的,你是受害者,他们只管取笑你曾被人侮辱。
“可是……”如意没料到莲生教她撒谎,“可是他们明明……”如意说不下去了,“我要他们付出代价!他们应该的!”如意带着哭腔说。
“如意,你听我一次好不好?”莲生恳求她,他的腔调中多了一种如意从没听过的严厉。
如意瞪着莲生,似乎想看透他。
“如意,照莲生的话做。”吴兢业也在一旁解劝,“他是为了你好。”
如意还是瞪着莲生,忽而她笑了,酒窝一闪,她垂下头,不再看莲生,只是说:“嗯,我听你的。你是为我好。”如意的声音哑裂干涩,听起来如老妪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婉转曼妙。
她反应有些古怪,但莲生当时来不及去深究。
如意按照莲生主张的,告诉警察她只是被打劫,因为她和莲生有约,她下午五时左右开车离开家,她上了公路之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跟踪,她试图甩掉他们,兜了几圈都甩不掉,最后她只好还是按原计划朝莲生家这边开,后来在大门口被歹徒劫走,他们抢走了她的金表和钻石项链,又载着她在路上绕圈子,后来把她丢下来,她受惊过度没有立即和莲生他们联系,所以她才耽搁了那么久,她被歹人劫持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虽然如意的口供漏洞百出,但既然她不肯讲出真相,警察也拿她没有办法,盘问了她一个多小时,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仅是被打劫,其他事情一概没有发生,她脸上的指印是因为她不肯把金表交给歹徒,他们才出手教训她。
如意录口供的过程中,莲生一直举着冰袋帮她冷敷脸上的红肿处,手半举着,他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如意要自己来,他就是不给。
警察离开之后,如意转开了脸,莲生握着冰袋的手不由一坠,“如意?”他感觉到她对他有些不满,但他不晓得是因为什么。
“我都照你的话说了。”如意又转过脸看他,她对他笑,酒窝凝固在嘴角边,不知为何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如意!”莲生不晓得接下去应该说什么。
“啊,我看到警察才想到我是多么愚蠢,”如意继续微笑着,“我其实可以把车往警局开,而不是朝你这边,如果我当时能想到这点的话,我恐怕就……算了,马后炮,不提了。”如意一直在笑。
莲生心酸到极点,“如意你到底在气我什么?因为我要你撒谎?”
“不,我没有生你的气。”如意仍在笑,但眼眶渐渐红了,“你是对我好的人,你又不是对我坏的人……”如意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她嗓子仍哑着,又哭得这么厉害,莲生几乎无法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他心好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如意被掳劫施暴的流言很快就传扬开来,好事者津津有味地推测如意到底惹了哪路神仙,以至于得到这种恶报。
有人说是禺少的老婆干的,谁叫如意一直处心积虑地破坏人家的家庭呢?
有人说是因为如意总是拿乔,拒演了很多角色,结果开罪了电影界某位大亨。
又有人说,如意是因为与黑帮老大黑哥纠缠不清,被黑哥派出小弟教训了一把。
总之众说纷纭,好事者从中得到了无穷的乐趣。
如意再次从噩梦中惊醒,黑哥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令如意吃不能吃,睡不能睡。
“我知道你喜欢玩富豪,不过你看清楚我老黑可是富豪?我不是!所以只有我玩你的分!兄弟们,干你们想干的事吧,这娘们我看看就够了!”
莲生本来就睡得不熟,如意一醒,他就知道了,也跟着醒过来,他什么也没说,起身倒了杯水,送到如意嘴边。
如意喝了几口。
“如意。”
“嗯?”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仅是看着他的轮廓,她也觉得安心。
“不管怎么样,我总是爱你的。”莲生从来没讲过他爱她,他认为有些话藏在肚子里面就好了,说出口反而就假了,但眼下他一定要讲,“很爱很爱,一定比你可以想象的还要多爱一点。”
如意提了一口气,然后久久呼不出来。
“我们结婚吧。”莲生十分自然地说,似乎这句话他已经筹备很久很久了,一直在等待最佳的时机说出来。
如意还是提着那口气。
莲生不得已轻轻推推她,“呼气。”莲生被她乖张的反应逗得有点儿想笑,但是如意却哭出来。
待如意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一些之后,莲生要求如意陪他去拜访一位朋友。
莲生最不爱主动访友的,如意猜测他这个举动为的还是她的事。
如意自己是最爱交朋友的,但临到大难之时,如意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朋友求助,更找不到什么朋友倾诉,莲生恰与他相反,他几乎不与人结交的,和谁都淡淡的,很礼貌,却疏远,可是出了事,愿意为他出力帮忙的人总是会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莲生和天哥仅打过一次交道,后来又在不同场合碰见过几次,也只是点头打过招呼就算了,可是前几天吴兢业突然来传话,天哥愿意插手如意的事。莲生喜出望外,虽然如意这次脱了险,但她招惹的到底是黑哥那种魔头,莲生一直提心吊胆,怕这事没完没了,若黑哥再找如意麻烦,他能如何,用胸口为她挡子弹吗?他也仅能挡一颗子弹而已,还是帮不到如意,谁能料到那个和他并无什么交情的天哥会主动提出为他们出头。
莲生背着如意封好了红包,吴兢业在约定时间来接莲生和如意一起去天哥家。
吴兢业和莲生打了个眼色,莲生点点头,如意错眼不见,莲生把一个极大的牛皮信封套塞给吴兢业,“最好不要给如意知道。”
吴兢业叹了口气,点点头,“是美金?”
“嗯。”
吴兢业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追问数目。
如意峨嵋淡扫,带着几分病态,又穿着浅灰色的套装,整个人素雅得都不像她了。
天哥一见吴兢业三个进门,立即离开牌桌,吴兢业嘻嘻哈哈和天哥寒暄了两句,天哥一下看到莲生,“佟莲生!”他嚷出他的名字,“我如今可是你的影迷了。”
“天哥。”莲生急忙上前恭敬地喊了一声。
天哥的目光又在如意的身上扫了一下,又很是不屑地调开了,继续对着莲生说:“那个秦崔隋,对吧,是这个名字吧?真是拗口!演得好,你演得好,真是奸,都坏在骨子里了。”
莲生忙说不敢当不敢当,一边说一边把如意朝自己怀里拉了拉,刻意地展示与她的亲密关系。
天哥浓眉一挑,“她真是你的女人?”
如意脸上一疆,吴兢业在一旁心都悬了起来,他真怕如意脾气一犯当场和天哥翻脸,莲生则悄悄捏住了如意的手,如意咬着牙,忍住了已经冲到嘴边的顶撞的话。
“嗯,我们马上就结婚了。”
“哦?”天哥错愕,道上的人都知道如意被糟蹋了,这个佟莲生还真讲情讲义,一点嫌弃她的意思都没有,天哥不由更激赏莲生,他早看出来他不是个俗人,“那弟妹的事就是我的事了,反正我早就看那个黑霸王不顺眼。”天哥爆了句粗口,目光在如意身上停了停,“包在我身上,什么都别怕了。”
莲生舒出一口气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莲生要如意先和兢业出去等着,他要再谢天哥几句。
“莲生!”如意不肯走,拉了拉他的手。
“没事的。”
天哥冷眼看着莲生柔声安抚如意,他想,原来豪气干云也可以是这么秀气的。
如意退出去后,莲生把一直藏着的牛皮信封双手递给天哥,天哥一见就拧眉头,“怎么这么见外?”信封拿上手,他一掂分量不由扯开了封口,“我说莲生呀,”天哥朝信封里面扫了一眼,立即满面放光,“你太见外了,太见外了,不过既然是小老弟的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
“应该的,应该的,还是要照规矩来。”莲生继续赔笑脸。
天哥听到道上的传言,说黑霸搞了一个女明星,又说那女的是佟莲生的女人,天哥对莲生的印象绝佳,所以出面说罩他,天哥根本没指望莲生出什么保护费。天哥第一次见莲生,心里就纳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人,还干净得一点儿不让人讨厌,“莲生呀,”天哥有点失望的说,“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莲生原来也有脏的地方,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放心吧,没人敢动弟妹。”天哥最后一次保证。
莲生在新片开机仪式上不动声色地宣布他和如意的婚讯。
“因为正日子到现在还没有选定,所以不想那么早讲出来。”莲生面对记者的时候还是那么谦和有礼,据说每次有他出席的场合女记者们都会使出一切绝招争取入场券。影坛的粉面小生一拨一拨地涌起来,又一拨拨地倒下去,几乎成为定律,剩下几个屹立不倒必然要转型性格老生,只有莲生是个例外,他屹立不倒,但他仍然还是粉面玉雪,十分秀丽。莲生身上一直有种很罕见的特质,正直纯洁,令人大开眼界,原来演艺圈这个大染缸也有失效的时候。最打动人的地方在于,莲生从来没有选择抵制的态度,实际上他和各路影人都相处得很好,他也完全沉浸在这个圈子里,但他从来不为之污染,你几乎看不到他用了任何坚持的态度,但他就是很纯洁的冒出头来,清淡地摇曳在复杂的大环境之上。
因为现场女记者很多,所以莲生一说他要结婚,立即一阵哀戚之声轰然响起。
“你们什么时候复合的?”有人敏锐地发问。
“不久前。”莲生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其实我心里从来没有和如意分开过。”
又是一阵唏嘘声,这么完美的男人的深情表白为何要说给虞如意那种烂女人听呢?
“传闻说虞小姐前段日子被人施暴?”
“是吗?”莲生没有生气,还是客客气气的,他早想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呀,是误传吗?我只知道如意不久前被打劫过。”
莲生镇定的态度令台下的记者开始窃窃私语,虞如意被歹人凌虐的事恐怕是误传吧?
莲生和如意的婚讯见报之后。好事者立即分为两派,其中一派坚持如意被施暴了,莲生为了安抚她这才向她求婚;另一派说如意的事是误传,不然莲生不可能向她求婚,在媒体面前的态度还那么坦然。
不管外界怎么众说纷纭,至少没人敢再对如意落井下石,莲生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他对如意的态度,他爱她,他要娶她,他要保护她。
佟妈妈虽然对如意成见颇深,但莲生把如意带回家给她见过之后,她和如意竟然相处得不错,因为佟妈妈爱子心切,不想儿子为难,所以并不肯刁难如意,待她总是很和气;如意呢,则是铁了心要讨好佟妈妈,她本就千灵百巧的,能说会道,佟妈妈被她哄得十分开心。
莲生觉得欣慰,但随着婚期的临近,妈妈的态度似乎又起了变化。
佟妈妈第三次当着莲生和如意的面抱怨吉期还是选错了,她想改日子。
“可是酒席都定下来,请帖也印好了。”莲生温和地同妈妈讲道理,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如意,他希望如意为他帮腔,他们一唱一和。
岂料,如意开口竟说:“还是照老人家的意思办最好。婚姻大事不能不听长辈的。”如意竟然站在佟妈妈一边。
佟妈妈也吃了一惊,虽然如意支持她,但她心里还是恼她,她想,怎么你还不肯嫁给我儿子不成?
莲生更是大惊失色,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其实如意根本不是特别想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