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为之哀
莲生告诉如意这次他要演一种她最讨厌的人,他还说他还真不习惯做个被她深恶痛绝的人。
莲生面对如意的时候,话会多一点,但也仅是一点而已。
“娱记?”如意边说边皱了皱鼻子,她能不憎恶他们吗?一天到晚编故事按在她头上,一天到晚曝她隐私。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演了。”
“瞎说!”如意放下花瓶,转身拧了拧莲生的鼻子,“别给人话柄说什么你和我在一起就被我带坏了,也学会拿架子辞演角色了。”
莲生笑,“你管别人说什么。”
“能不管吗?”痛恨的表情在如意的脸上一闪而过,但她旋即又绽放笑容,“不说这些扫兴的。”她又走进卧房调整家具和摆设的位置。
如意是那种看起来特别娇惰的女孩子,很容易叫人误会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意别的家事都不太会做,但是她很会收拾屋子,而且很喜欢收拾屋子,因为最近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闲得发慌就调整室内布置,莲生好几次收工回家都有走错家门的恍惚感。如意的父母到底都是艺术家,如意的艺术气质充沛,她摆弄屋子虽然不讲究章法,但效果格外的温馨别致。
“你真的支持我妈延迟婚期的想法?很多事情都要推翻重做,很麻烦的。”莲生说。
“嗯。”如意含糊地应了一声。
莲生突然很想问她,她是不是不想嫁给他?她是不是至今仍有攀龙附凤的打算?
因为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莲生有了更多的机会了解如意,他很意外地发现如意实际上对钱财漫不经心,真的珠宝首饰她喜欢,但假的她也一样喜欢,而且她还把真假珠宝一起混放在首饰盒里,搞得她常常分辨不清哪套首饰是真,哪套是假。首饰盒也就随随便便地摆在梳妆台上,可见她对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心里并非十分重视,还有衣服,她并不是名牌动物,相反她穿衣是讲求好看至上,她能用几套衣服搭配出十几种不同的造型,除了鞋子和手袋,如意的衣物里面有一半都不是一线名牌,而且就算那些一线名牌,如意也没有多么在乎,上次洗坏一袭香奈尔晚装,她就念叨了几句,都懒得找人理论,反正也不好看,我刚买下来就后悔了,不过当时不好意思退,怕被人柜台小姐笑话,如意这么解释。
如意并非外界以为的物质女郎,莲生过去与如意的几次交往,因为时间太短,他根本来不及发现这个真相,莲生想到他曾经辱骂如意说她把大好青春都浪费在与有钱有势者睡觉上,他很可能是错怪她了。
不过如意既然不贪财,过去她为何心心念念要嫁进豪门?这点莲生也觉得费解。
佟妈妈以亲家母的身份约如意的父母一起吃饭,虞家夫妇十分殷勤周到,礼数一点不错,但佟妈妈和莲生都开心不起来,因为虞氏夫妇对如意也是那么殷勤,礼数周全,好像如意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世侄女一样。
佟妈妈提到女孩子在演艺圈打拼不易,如意能有今日成就可算十分能干。
“这么光鲜夺目的职业,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是向往的。”虞父说。
“工作轻松,又能引起最广泛的注意,报酬也高,这也算理想职业了。”虞母说。
他们俩说的都是好听话,听起来都是向着如意,但细一琢磨,这些话都不是父母该对女儿讲的,似乎鼓励女儿去哗众取宠一样。
佟妈妈听完只好笑笑,同时对如意送去一道怜惜的目光。
莲生一向心细,他立即留意到母亲对如意的态度的转化,他在心里叹了一声,也算因祸得福。
虞氏夫妇对女儿要嫁给莲生的事一点意见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很好商量,实际上不过因为他们待如意漠然惯了,莲生想就算如意要嫁的是街头流浪汉,搞不好他们还是齐声赞同,并且对如意说,不务正业的人都是追求心灵自由的人,你找的老公很可爱呀,现在很难见到这样洒脱的人了。
莲生在拍片间隙获邀去为时尚杂志拍摄封面,与他搭档的是一条极可爱的波士顿犬。莲生拍完了照片仍和小狗玩得不亦乐乎,杂志社的人马上提议要把狗狗送给他,莲生一听眉毛都扬起来了,“真的?”
“当然真的。你和它这么投缘。”这狗是杂志社一位助理摄影师自家养的,因为他马上要移民,正愁不知如何安排爱犬的归宿。
莲生最终还是没收下这条黄色的小犬,他早发现如意对猫狗之类的小动物没有任何好感。
“真的不要吗?”李姓摄影师实在太喜欢莲生,觉得能把狗送给莲生也是一种荣耀,“为什么不呢?”再次不由分说地往莲生怀里塞。
小狗趴在莲生的手臂间,“呜!”喉咙里发出乞怜的低鸣,它也爱上了这个脾气很好的漂亮大哥哥。
“我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主。”莲生被逼急了,笑道,“我和未婚妻一起住呀。”
“如意姐对狗狗过敏?”
“嗯。”莲生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
过了两个礼拜,某日清晨,莲生还没睡醒,突然感觉脸上一阵湿润,他狐疑地张开眼,却见一张放大的狗脸贴在他鼻子前面。
“呀!”莲生吓得叫了一声。
如意腾出一只手来拧莲生的耳朵,“说,你什么居心?在外人面前诋毁我?我几时对狗毛过敏了?”
莲生还有点迷瞪,如意手上加了力气,莲生负痛叫起来,小狗不干了,龇牙咧嘴地对如意低吠。如意抛开狗链,笑倒在床上,“不行不行,这狗不能养,它会帮着你欺负我。”
莲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如意看了那期的采访之后,特意一大早跑到李姓摄影师家中讨来这条小狗送给他,他昨晚还纳闷,如意怎么一边翻杂志,一边鼓着腮帮子,那期杂志他检查过呀,并没有不利她的报道,原来她在气这个。
其实也不能算是真的“气”啦,她要真生气也不会一夜不睡熬到天亮杀上门去向人家索狗。
“你若喜欢就带它回来啊,害我枉做恶人。”如意捶了莲生一下,“别人还以为我多么爱管制你呢!我哪时候有过?真是冤枉透了!”如意娇嗔,“你说你说,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真的是那么难缠的女人呀?说!说实话!”如意逼问。
莲生心想,就属眼下最难缠,莲生拿起那本杂志,翻到那篇报道,一目十行看下去,原文是这么写的——
莲生和狗狗依依不舍地道别,狗狗呜呜哀鸣,莲生也是一步三回头,其时情状实在悲惨,但如意对狗狗过敏,莲生不得不空手离去,能令莲生这种超级爱狗人士放弃领养心爱的小犬,如意的魅力真是超凡,莲生对其的深情和体贴也真是名不虚传。
隔天吴兢业打电话给莲生,劈头就问,你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人狗大战。
莲生被问住了。
吴兢业又说:“还是小狗落败对吧?我就知道。如意的魅力岂是一只小畜牲敌得过的?”
莲生这才反应过来吴兢业又在打趣他,“如意带狗狗出去散步了。”
“竟然和睦相处!”吴兢业哇哇大叫,“那我岂非没有笑话可看了?”
莲生哭笑不得,“下次你来时我嘱咐如意和小狗闹场矛盾给你看。”
吴兢业也笑了,莲生极少开玩笑,“你的心情这样好?”
“这样也不合你的意?”
吴兢业笑得更厉害,“算了,我晚上去看你,有事跟你讲。”吴兢业挂断电话前叹了一口气。
吴兢业进门之前就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如意真的不在?”
“她和我妈妈去美甲店了。你怕什么呢?她虽然不太喜欢你,但是也不会拿出吸尘器来轰你走呀。”
“这么说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吴兢业不肯坐下来,一边搔头一边团团乱转。
“什么事?”莲生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其实我也只是听到一条传闻而已,如果如意没和你讲过什么,那么很可能就是误传。”吴兢业吞吞吐吐的。
“到底什么事?”莲生已经猜到必然与如意有关,他不由急了,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呀。”
“听说黑霸的人要如意出封口费,不然他们就把当日的、当日的事情抖给媒体,他们还扬言他们手上有照片为证。”
莲生听完头都快炸了,“天哥呢?天哥不出面吗?”莲生定了定神,问。
“你不知道?天哥每年这时候都会到拉斯韦加斯大赌一场。至少一个礼拜,至多一个月呢。”
莲生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倒,他差不多恢复了镇定,“不会的,如果他们真勒索如意,如意会告诉我的,她不会瞒着我。”
“莲生……”吴兢业的嘴唇动了动,又闭拢,再说话时又是满面笑意,“可不是吗,如意不可能不与你商量,是我太草木皆兵了,一定是没有这样的事。”
那晚如意回来的时候,莲生是打算问问她是否有人勒索她,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和如意生分了,那天那件事发生后他就觉得他们之间生分了一点,他搞不清为什么,也许因为如意的经历太可怕,所以杯弓蛇影地排斥一切异性,但那天天还没亮她就跑出门特意把小狗讨来送他之后,他觉得他们又亲近了。
莲生认为情侣之间最可贵的就是互相信任了。如果如意没和他说过什么,就代表勒索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如意不会瞒着他,这么严重的事她不会瞒着他。
如意挨在他身边坐下,他很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如意摊开十指给他看,“美吗?”十根嫩葱似的手指尖端都涂了亮蓝的颜色。
亮蓝,够刺激的颜色,莲生认为涂在指甲上很显怪异,但如意怎么打扮在他看来都是绝美的,“当然。”他托住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说。
如意特别开心,莲生赞她都是不带打花腔的,她听得出来,“你猜妈妈选了什么颜色?”
“什么?”莲生想不出来。实际上佟妈妈肯在如意的鼓动去美甲店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嫩绿。”
“什么?”莲生大惊失色,又哑然失笑,“你呀,你们呀。”
如意笑作一团滚进莲生的怀里,“不过很好看,我保证,妈妈看起来像年轻了好几岁。”
莲生早留意到如意刚刚改了称呼,他以为她是口误,但是接下来她又称呼佟妈妈“妈妈”而非“伯母”,显然是真的改了口。何时的事?莲生乐得眉梢都挑了起来,母亲和如意到底还是真心实意地接受了对方。这两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只要她们好,他就一切都好。
小狗约克跳上来和他们一起玩,莲生呵呵笑出声来。
如意被掳劫的事件真相大揭秘终于被登了出来,一份专门八卦娱乐圈各种事端的小报,文中以“虞姓女星”称呼如意,笔法老辣写实,显然也是行家手笔,莲生仅看了开头一段就把那页报纸撕了。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莲生从来没有追问过如意,何必呢?发生的就是发生的,真正的真相是如意经历切肤之痛的那几个小时,他若不能代她身受,他就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的真相,所以他不问。
报纸头条上登着大幅如意的照片,照片上看去,她的衣着还算整齐,但是神情惊骇狂乱,手脚又都被紧缚在椅子上。
莲生也想撕这张照片,但手指贴上去变成了轻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混蛋究竟怎么欺负如意了?她看起来竟是这样害怕!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狂呢,怎么全部不见了?
如意遛完狗,一走进家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她松开狗链,放约克自己去玩。
“你还没走吗?”如意优哉游哉地问。
莲生向剧组请了假,今日不去了。莲生心细,他早发现如意一进门视线就在他手里的报纸上走了一遍,但她一点惊异的模样也没露出来,显然她事先是知道的。
“这么说你真的瞒着我?”莲生劈头就问。
“瞒你什么了?”如意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尖利。
“勒索的事!”莲生手握成拳猛地砸在桌面上,如意脸上一白,眼皮跟着抽搐一下,她有点被莲生盛怒的模样吓到。
“你也知道说那是‘勒索’,他们这些鼠辈就爱玩阴的,当本姑娘怕他们吗?好笑了,叫我给钱就给钱,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如意仍嘴硬。
“值得吗?”莲生吼出来。
“值得!”如意吼回去,她的脸由白转红,“没有人可以伤害了我虞如意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如意的声音由尖利转为尖厉,其撕心裂肺的程度令人担心她会喊破喉咙。
“这是他们付出的代价,还是你付出的代价?”莲生把报纸丢向如意。
“我不管!”如意还是理直气壮,“总之我不会给他们钱,我不要他们如愿!”
莲生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那么灵巧的一个女孩子,愚蠢起来竟然能到这个地步,“我只问你事先为何不与我商量一下呢?”莲生扶着额头,声音干涩地问。她若对他提过,他会悄悄使钱压住这件事的。
“因为你一定要我学你一样当缩头乌龟!”如意口不择言。
莲生终于明白如意出事后为何对他阴阳怪气的,原来她气他不肯为她挺身而出!
她希望他去与那些黑帮恶徒硬碰硬?
其实他已经使出了他最大的力量来化解这个危机了,但此刻他才发现如意根本没有领他这个情。
他仅是一个演戏的而已,他拿什么与那些人硬碰硬,他的这条命?
当他意识到如意可能出事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何保护她日后的周全。是的,她确实可以为了泄一时之愤将真相和盘托出,要求警方捉拿凶手,但纵然就那些人真的被绳之于法又如何?他们一贯干的就是伤天害理的事,就算立即死了,他们也不在乎。如意不同,如意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如果事件曝光,必然成为她巨大的阴影,十年数十年地伴随她,如意真的准备一辈子都过被人戳脊梁的生活?她肯,他也不肯呀。
他处处为她计划,到头来却被她指责为态度苟且?像缩头乌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被人知道你的女朋友被人****过!所以你不让我讲出真相!”如意大声地指控。
莲生觉得眼前一黑,他真料不到如意的心里是这样揣测他的。他实在很想掉头就走,他被她气得五脏六腑都开始发痛。
“如意,”莲生还是忍住了气,细细对她解释,“如果我真的计较,我为何还要娶你?”莲生直视如意的眼睛。
如意看着莲生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以后都变成别人的话柄子、笑引子,我陪你去警局讲出真相,我陪你召开记者发布会。只要你不怕你不在乎,我就不怕不在乎。”
如意低下头,不肯再接触莲生的目光。
“或者我直接去找黑霸的人,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是不介意为你死的。”
如意听出了他话音里有赌气的味道,不由又抬头看他,莲生的眼睛突然变得好老好老,似乎这次大怒耗费了他大量的生命元气,如意第一次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祸事,令她痛,同时也一定令莲生痛,因为她是他的女人,还有什么事比坐视自己的女人受伤自己无力保护更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他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像没事人一样,但她怎么可以真的拿他当没事人对待?她早应该看出来他内心忍得多么辛苦。
如意抬手想摸他眼睛,但手指还没碰到他的眼睛,她自己的眼泪倒先落下来。
莲生立即原谅了她,他想如意遭逢的是奇惨的祸事,她有那种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偏激想法十分正常,“如意,我什么都不求,我就求你好好的。”莲生轻言细语道。
天哥从赌城回来之后,发现黑霸的手下不顾他的警告,动了他保护名单上的人,勃然大怒,天哥和黑霸两派系的矛盾由来已久,此刻有了这个引爆点,两派发生大火拼。天哥获胜。约定谈判的时候,天哥特地加出一个条款,黑霸必须交出所有关系到虞如意的照片录像光碟。
莲生亲自登门致谢,这次他是只身前往,没带信封,却拿了一个运动手提袋,里面装的还是钱。其实只要如意被勒索的时候肯和他商量一下,他只需花一半的钱就能令这场祸事风平浪静地化解,而非今日这么惊险地收场。当然了,这些话莲生永远不会说给如意听,像是抱怨她,又会徒增她的烦恼,何必呢。
天哥收了钱,更显得红光满面,“东西太多了,我派小弟帮你销毁了。”天哥打趣道,“你若不放心你可以去现场监督。”
莲生忙说哪里哪里,我对天哥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嘴里这么说,脚下却不动,一点起身告辞的意思都没有。
天哥哈哈笑起来,“在后院,我叫人领你去。”
莲生竟然真的起身跑到后院去监督了。天哥越想越觉得有趣,莲生这样清雅的人,婆妈起来竟然是这样的。
莲生回家的时候已是半夜,如意睡着了,约克缩在她脚边,偎着她的小腿。
莲生颇为生气地把约克撵下床去,约克叫了两声表达不满,莲生干脆把它赶出卧室。
“如意。”他躺到她身边。
“回来了?这么晚?是去哪里?”如意醒了大半,睡眼迷蒙地看着莲生,显得憨态可掬,莲生留意到如意不再像前段日子那么憔悴,她又鲜丽饱满起来,像吸满了水的绿叶植物,莲生突然觉得自己为她受得那些辛苦担得那些心全部有了补偿。
“没去哪里。”莲生轻声说。
“哦。”如意打了个呵欠,又想睡了。
“事情全部都解决了。”莲生更轻声地说。他并不在乎如意是否听得到。
“嗯。”如意睡着了。
莲生听着她舒缓的呼吸,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缓起来,一切都显得这么安谧,门外传来约克用爪子扒门的刮啦声,但就连这种小小噪音也是安谧的,充满了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