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三少爷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他不经意的关心;或许是他倾国倾城的笑颜;更或许只是那一抹萧条的背影……我替尚于欢穿戴好衣裳,便按住他在梳妆镜前坐好,用手轻执玉梳,细细梳理着发丝,他的头发仿佛丝绸般冰滑,微微的韧性,透着倔强。
我一边娴熟地梳理着发髻,一边偷偷地从菱镜中欣赏他的丽颜,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大胆地看他……
因为此刻他总是喜欢凝视着窗台上那几盆不知名的花,悠悠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在偷窥他,虽然我知道偷窥是不道德的,偶尔还会嫉妒那些花儿,能吸引三少爷的全部注意力,但就是忍不住偷眼看他,说不定那些花儿也在偷窥他呢,这么想着,便会觉得心安理得,心中带着怯怯的甜……
可是不对了,似乎哪里出错了,哪里不对了?
我暗暗质问自己,脸色不能控制的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手上也失力的一抖,刚要束好的发髻便向一边铺散开来,如天女散花,如漫天泼墨。
我困惑的是,刚刚镜中为什么会出现尚于祯的脸?他迷醉的眼神,他痛苦的蹙眉,他得逞的坏笑,他无助的哭泣……那样纯粹的尚于祯,那样脆弱的尚于祯,那样毫不掩饰的尚于祯……
就这样趁我毫无设防的时候,冲撞进我的眼,我的心。
为什么记忆总是那么缓慢的遗忘,像凌迟一般,痛并清醒着,知觉是一点一点的失去的,那是一个怎样漫长的过程,就像我要忘记那一夜,又将会是一个怎样漫长的过程?
那一晚发生的事虽已过了一些时日,却总是历历在目,并且不停侵扰着我的梦乡,似乎只要一闭上眼便满脑子都是那一晚发生的情节,如不小心按下了重播键的电影片断,放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放不完。
一思及那仿若梦呓般的暧昧,湿湿的热气,燃烧的欲望,那把从脚底心燃起的火苗虽然熄灭了,但余温尚未消退,更令我后怕的是,那天我竟会那般温顺,丝毫无反抗的念头,老天,我这是怎么了?现在回想起来,都为当时的自己感到脸红,我是想要跟着感觉走的,难道那就是我心中所期待的?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我便忍不住脸红心跳,心中烦闷、焦虑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找堆沙子把头埋进去,做鸵鸟算了……
“离儿,离儿……”一个声音一遍遍地呼唤我,低低的、柔柔的,我恍然回过神来,看到尚于欢一头披散的发丝,心头一惊,慌忙执起玉梳帮他重新梳理,暗暗压住心头的错乱。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转过头来盯着我问:“你怎么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口吻中一丝关切。
我愣住,他刚刚明明没在看我,又怎么知道我的不对劲?
莫非……他一直知道我在偷看他,只是装作不知?
我心上一惊,脸“刷——”地红了,忙道:“是啊,最近……最近不知怎的,总觉着头晕晕的,有些口干舌燥……浑身乏力……”我咽咽口水,的确有些口干,额上微微溢出虚汗。
尚于欢用手探探我的额头,微锁眉头,道:“的确有些烫,估计是不小心着凉了,最近气候不稳定,时暖时寒,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看来还是请个大夫看看比较心安……”
“不用,不用……”我慌忙摆摆手,刚刚是因为紧张才会温度上升,一旦请了大夫,我企不露馅?怎么办?现在该如何是好?我思量着道:“少爷莫担心,我体质好得很,捂一捂便好了……”
“那至少让大夫把把脉,开点药方,才会好得快,你说,是不是怕吃药?”尚于欢不放心道。
“是啊,是啊……”我忙应声道,“我很怕吃药的,从小就怕,看到药就想吐,而且啊,‘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我看到尚于欢眼神黯了黯,忙反应过来,匆匆打住,三少爷大概是想到自己了吧,毕竟吃了这么多年的药,忍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还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我暗暗自责嘴太快,便忙转移话题道:“其实,我只是呆在庄中太久了,实在闷得慌,闷出病的,不碍事。三少爷,我最近刚刚琢磨了首词,不知可好,我先唱给你听听,如果你觉着还不错的话,再斟酌一下如何配乐才好。”
“好,你就先唱来听听。”尚于欢朝我鼓励地笑笑。
我稍稍酝酿,定定心神,缓缓启齿:“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我看着尚于欢一直微笑着聆听,带着若有所思的困惑,却止不住眼中的欣喜。
唱罢,我定定地注视着尚于欢,想听听他的评价,心头微微紧张,手不自觉地握紧,虽然我对这首词还挺有感觉,挺满意的,但得不到尚于欢的认可便什么都不是。
“浓浓相思愁,淡淡言辞掩;轻轻寂寞心,脉脉寄念情。好一曲《相见欢》啊。”尚于欢轻轻击掌,道,“离儿,我一直都知道你的与众不同,你层出不穷的想像力,但仍然很惊叹你在诗词方面的天赋,似乎任何一首简单的诗词到你那里都能演绎成具有独特风味的歌曲……我尤记得当初你给我唱《水调歌头》的那份震惊,清冷、空旷、疼痛,还有更多的无奈与遗憾,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我不知道是因为你空灵的声音还是由于歌词本身,或者两者都有,那是我听过最忧伤、最动人心魄的歌。我从来都不知道一首词,读跟唱会有那么大的差别,这两首词虽然曲风不一,却也有着异曲同工的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