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苦痛和哀伤的夜里,
刮凄暗的旋风的夜里,
天上积着暗云的夜里。
沉醉于复仇和震怒,
在战斗中,霍赛将寇敌,
将一群恶狠狠的人
打得望风披靡;
他们象食肉的狼一般
在岩石间逃,他不停追击。
霍赛跑着跑着拼命跑着,
独自一个把他们追袭,
而当他想回过头去
用黑色的眼睛一瞥,
他就只看见了荒凉
荒凉,黑夜和沉寂。
忽然,有一些奸徒
若不是几百,至少几十个。
从他们的隐身处钻出来,
出其不意把他捉获,
他们团团围住他,
把他殴打,辱骂,奚落,
然后把他解到营里去。
(然而他却也打死了五个)
你歌唱这人民的孩子,
这英雄事业的光荣——
霍赛·洛伦代·格拉奈罗的
身世的声音,请停止歌咏:
请不要歌唱这件
发生在流着清泉的山中
的事情的收梢结果:
它使人伤心惨痛!
那一群强盗,
将他背贴着垣墉,
而霍赛却看着他们,
带着鄙夷不屑的颜容。
九杆步枪瞄准了,
那高贵皓洁的心胸
(那是一个镜子,照鉴民军,
一面镜子,照鉴英勇)
而从他高傲的嘴唇,
一道唾沫飞涌,
吐到枪手们的首领的
眉心上面,两眼当中。
这有钢铁的性格的人
便这样不把死放在眼中!
啊,把格拉奈罗的故事
在这里讲给你们听的声音:
请把这在夜里发生,
一想起使人惊心
的神奇的事迹,
一口气讲完,讲个分明!
那个无耻的声音响了,
开枪!他喊,于是砰砰砰
九个该死的枪口
把万恶的铅弹吐尽,
于是九颗子弹便去把
一个胸膛的嫩肉寻——
它曾经为了对于民众的爱,
民众的自由,而赴死效命。
一个躯体倒在乱石间,
于是深深的沉静来临,
沉静中但闻渐行渐远的
阴森森的脚步的声音。
留下的只有那土地——
不仅土地:还有他的英灵。
啊,霍赛,你听着我,
直躺着,孤单而血淋淋!
你是怎样的人,会听不到
那几千个嘶哑的声音。
从山河、谿谷的深处
向你呼唤不停?
你是怎样的人,会不起来
应答那从协意同心
的几千个胸中发出来的
这高傲的呼唤声音?
黎明升起来了,
晨曦在那躯体上洒黄金,
一个躯体和阳光一起
从这地上升腾,
他站立着,血淋淋又可怕,
举起右脚前进,
象初生的太阳一样,
攀登到山头峰顶,
象一条长裾似的,
遗下他的心或他的光明。
霍赛没有死。你看他!
复活了,他没有死亡,
他没有死亡,就象
人民永远不会死一样。
枪械和子弹可能
想把他们的胸膛打伤。
炸弹和大炮可能
想把他们的躯体斫丧。
可是无垢无畏的人民
却活着而叫人投降,
他们在一片血的黎明中
象是一轮初升的太阳。
山间的寒冷
贝德雷著
马拉高斯陀,崎岖的山峰,
你合当宁静。
雷文东,你的荒野
该是暖和的地境。
吹着霜风的山岗,
请你变成苍翠的园林,
让人民的兵士
在前线不受寒冷,
飘着冻风的峰峦,
请把你的雪扫尽,
秋天的阴云,
九月的凄冷,
那些在前线度夜的民军,
请你们不要欺凌。
北方去吧,北方去吧,
霜,雪和寒冷!
法西斯蒂是从那里来,
脸上黑色十字架亮晶晶,
刮起你的寒风,
让他们牙齿打颤不停,
吹掉他们的军帽,
袈裟和僧帽一顶顶,
请你们的寒夜带了死亡
叫他们去受领,
哦,从马里岂华和明葛德
吹来的冰寒的谷风冷冷,
请你们去割他们,象白刃,
割成一片片,热炙炙,血淋淋。
驴子一般的耳朵
胖胖的脸嘴,红白交映,
假仁假义的目光、
和蛇蝎一般的心灵!
九月的凄寒啊,
请对民军抱同情:
西班牙凭他们战斗着,
他们是西班牙的精英!
当代的男子
维牙著
坚实的靴子,粗糙的毛毡,
步枪、盒子炮,这是男子汉。
纠结的胡须,紊乱的胡须,
诅咒又吐痰,
步子硬绷,眼睛瞪住看,
睡觉不脱衣!这是男子汉,
在街上,车中,门廊下,
在滂沱大雨,炎炎烈日下面。
在翻倒的椅子堆里,
和垂灭的街灯旁边,
在被冬日的寒风吹飘的
肮脏的碎纸片间,
全个城市是他所有,
而他也不计较盘算
在那里低头舒一舒
沉沉的十夜的疲倦。
他好象是没有什么
工作要做,牲口要管,
没有家庭料理他,
没有女人可握手言欢,
他喝酒、唱歌、打仗、战死
(因为战死才是男子汉。)
他差不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这才差不多是男子汉)
他要看见自己做主人
和一切旁的人结成一团。
他要书、面包、尊敬,
床、劳动,娱乐、闲散,
和一切东西——
那是人替人所备办
或是大自然所赋与的,
听凭人们取舍使唤,
在冬天的冷雨下,
在隆隆的大炮间
我看见他在荒废的城中,
在那些大道之旁,
他们是河流,由人畜汇成,
高贵而庄严。
他象是寻根的茎。
这便是男子汉。
流亡之群
A.S.柏拉哈著
向高尔道巴奔流浩荡;
他们在橄榄树下找寻
若不是安静,至少是遗忘,
若不是安身处,至少是阴荫。
我亲眼看见他们:
他们的被追逐的步伐,
他们的肿胀的脚根,
和他们的沙哑
的唏嘘太息的声音,
都是西班牙所受下
的最大侮辱的血证——
他们的声音向人细话
那些法西斯蒂和摩尔人,
以及野蛮的豪霸
(他们把乡土卖给外国人。)
取得极廉的代价,
象以前对复活的基督一样狠
所干的暴行虐杀
在他们的村镇。
我亲眼看见他们
在力不相等的战斗中
和摩尔人拼命,
溃败了,却誓死不相从;
这些人从故土流离飘零,
尝遍法西斯的苦痛:
巴爱拿的妇女们——
她们的丈夫已经命终,
还有那些孩子——他们的父亲
是在爱尔加比奥丧身兵戎,
或在波沙达,在维拉弗朗加城,
在贝多阿巴,洛拉代留前线中,
和拿凶狠的来福枪的敌人,
用他们的前膛枪去交锋。
他们在大路上奔行,
因为那些法西斯,
已把他们什么都抢尽,
一长列一长列的儿童,
妇女和老人
在旷野上奔走,日暮途穷,
我亲眼看他们。
可是他们还留着余勇
请求别的村庄别的母亲
的别的儿子来发动
去惩罚他们的敌人:
而在他们的咽喉中,
还留着一种重伤的使信,
那便是法西斯血战而死的英雄
所留下的一个呼声:
“抗战至死,拳头高举临空,
为我们战死的儿郎报仇雪恨
对杀人的法西斯,
我们要给一个痛快的报应!”
我亲眼看见他们
我求痛快的报应。
橄榄树林
A.B.洛格罗纽著
焚烧着的橄榄树林,
没有人去灌灭。
雨不会浇熄它,
更无论凝霜,飞雪。
五个少年把它放了火,
用浸透汽油的布屑,
于是留下了五颗
复仇的星星,依贴
在那些橄榄树上,
象是信号,发着银光皎洁。
哎,橄榄树林,小小的橄榄树!
谁来采橄榄,打你的枝叶?
从你红土中出来的油,
会有谁来榨捏?
五个少年动手放了火,
把它们烧得猛烈。
五个有卫兵保护的少爷。
一把火叫它们遭了劫——
他们是拥有农场,
和仓库重重叠叠。
他们欣喜地烧了树木,
一边笑声不绝,
教士在钟楼上,
连连地鸣钟不歇。
哎,橄榄树林,小小的橄榄树!
谁来采橄榄,打你的枝叶,
除非在你的枝叶间,
将一把榴弹拋撇?
焚烧着的橄榄树林,
没有人去灌灭。
雨不会浇熄它,
更无论凝霜,飞雪。
橄榄树的大火,
在全西班牙都延烧激烈。
摩尔逃兵
A.G.鲁格著
贝葛里诺斯的一个早晨,
爱斯高里亚尔作背景。
机关枪不停地开着。
人们象树干一般光景,
在树干之间向前进:
他们是西班牙人和摩尔人。
下面,圣拉费尔掩护他们。
他们攻上来,可怕而狰狞,
那些拉拉契的正规军,
那些自称把天主教奉信
的无恶不作的军官们
派来向我们进攻的兵丁。
蒲斯达·本·阿里·穆罕默德,
生着黑胡子,黑眼睛。
这黑人,从他的前哨
偷偷地脱身而行。
他在野草间迤逦走着,
突然把身子一挺,
举起拳头,独对着枪口,
说道,态度很安静:
“不要开枪,我是一个赤党,
我是一个赤党,同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