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河所到之处,便有绿洲,便有文明,它沟通东西文明,交融多种文化,踊育丝绸之路。如果不以流置多少、流程长短论,塔里木河可以同长江、舆河,乃至尼罗洵、印度海相提并论,同是生命之郑、神圣之殍、母奈之爲。
一个名叫摩尔根的外国人说过一句曾经让中国与世界褰惊的话塔里木河流域是世界文化的摇篮,找到这把钥匙,世界文化的大门便打开了。这把钥匙还在寻找之中,可以肯定的是,说到塔里木河,实际上就是在触摸胡杨林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
塔克拉玛千“死亡之海”,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面积为33.7万平方公里,坐落在巨大的塔里木盆地中。那沙丘起伏,那银钩铁划一般的线条,在有风、无风的日子里,都会使人想起海,大海沙海也是海,另一种蒸腾的海,绝对干旱到可以让石头粉碎成沙粒的海。
世界大漢之首是撒哈拉,因为一条尼罗河所带来的埃及古文明,与金字塔、狮身人面像一起,早早为人类所瞩目了。那些金字塔上有多少钦羨的目光,撒哈拉沙漠里便有多少探寻的脚印。相比而言,塔克拉玛干沙漠尽管有丝绸之路从它边缘的绿洲经过,却极少有深入的探险者,因而塔克拉玛千沙漠还保持着初始的荒芜,不为时间所动之后,便成了亘古以来的神秘。
塔克拉玛千沙漠的干旱状态中,有着对水的深深怀恋,也是沧桑巨变的证据。远古年代,塔克拉玛千这一地域是风涛汹涌的汪洋大海,经过千万年的地质演变,巨大而坚硬的岩石风化剥蚀,形成塔里木盆地的干旱环境。距今大约20多万年前,塔克拉玛干沙漢便大规模铺张了曾经有多少峰峦、多少岩石被粉碎?
曾经有多少城邦、多少村落被埋没?
曾经有多少牛羊、多少牧人被驱赶?
那么,塔克拉玛千沙漠是不是从此与水绝缘了呢?
塔克拉玛干固想着水,渴盼着水。汇集了天山南坡和昆仑山北坡诸水系近百条河流,有着共同的使命,统一的方向:流入塔克拉玛干的茫茫沙海。它们当然想湿润沙漠,可是水在沙漠中的流程又是如此艰难。这些河,这些源出天山与毘仑山的河,没有一条能流归大海,最终不得不消失在塔克拉玛千大漠之中。
朋友,我们仍然要记住并赞美这些河流,没有它们,我们就连绿洲的影子都看不到,哪会有西部的生生不息呢!开都河位于天山南部、塔里木盆地东北部,旧称海都河,《西域水道记》又称之为通天海。它发源于天山支脉,流经焉耆盆地,注入博斯腾湖,全长516公里。从博斯腾湖西部溢出的是为孔雀河,也称饮马河,西汉班超的饮马之河。孔雀河穿过铁门关进入库尔勒市,经尉犁绕库尔克山东流,消失在罗布泊。孔雀河水流明净,清澈荡漾,浪花四溅时如孔雀开屏一般美丽,因而得名。
和田河,古老的和田河也是涛声澎湃的啊!它的上游穿行于崇山峻岭间,河流像一个瀑布,喧嚣雄计,它是迫不及待要去寻找大漠孤烟了。当和田河流进大漠腹地后,流向便变化无常,成了一条无定河。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去这样理解一条河呢到处都是流沙到处都是焦渴,何定之有?便只好漫滩,水泽一片,让胡杨、红柳、芦苇、灌草生长其间,总是一片绿色一点生机。
人们这样感叹:大大小小近百条河流就这样夭折了,没有一条能够抵达海洋。
哦,朋友,也许我们不必如此感慨,正是这些沙漠中的河流纠正了人类想当然的一个偏见:并非所有的河流都是注入大海的,那不是夭折,一切都只是使命使然,曾经流出,曾经流过,如此而已。我们怎么知道呢,那些消散于大漠地底下渗透、集结的河流是否意味着更为久远的资源的储存?或者是为了某种新的创造?
现在我们要说塔里木河。
塔里木河是一条“飘动”的河。因为沙地平坦、河床抬高,当塔里木河向北“飘动”,汇入孔雀河,孔雀河便格外精神抖擞,直注罗布泊,还造就了汉魏时期的一代名城楼兰。塔里木河兴之所致向南“飘动”后,罗布泊便开始干涸,楼兰也随之衰败。河水穿过塔克拉玛干与库姆塔格两大沙漠之间,又有了另一个湖泊台特马湖绿色走廊也随之诞生。
塔里木河所到之处,便有绿洲,便有文明,它沟通东西文明,交融多种文化,哺育丝绸之路。如果不以流置多少、流程长短论,塔里木河可以同长江、黄河,乃至尼罗河、印度河相提并论,同是生命之河、神圣之河、母亲之河。
直到今天,塔里木河仍然滋荞着一条地球上独特的大漢绿色走廊,一片世界上保存面积最大的天然胡杨林区。这些塔里木河创风造的绿色生命,依依不舍地稳定着塔里木河的河道,稳固着两岸家园,并阻挡着两大沙漠……
绿色走廊由来已久。
塔里木河涛声依旧。
正是这一处绿色走廊,连结着丝绸之路新疆段的南道与北道;正是这一条塔里木河,为过往的商旅、边民、士卒提供了清清流水。今天,天山以南的交通要道库尔勒若羌公路又穿行其间,是新疆通往内地两条通道之一,规划中的新礓、青海铁路也将通过这里。
不仅是人、牲畜,就连公路、铁路,都离不开绿色。
绿色走廊,生命长廊。
从绿色走廊北端的卡拉向南130公里便是铁干里克。这里的绿洲状况还算稳定,但绿洲之间,流动沙丘与胡杨红柳们的攻防战已经相当惊险了。由于几十年不停的乱砍胡杨、滥伐红柳和挖甘草,本来就极为脆弱的环埦一步步走向崩溃,沙丘从固定半固定中重新活跃。东侧的库姆塔格沙漠边沿,有的流动沙梁已达10米之高,并以每年2?5米的速度逼近绿色走廊。风口的新月形沙丘的流动速度,更是高达每年20米。
出铁干里克再驱车往南,绿色走廊的中下段已经是荒凉扑面了。一种毁灭的气氛弥漫着,让你心生恐怖。胡杨不再,红柳死灭,绿洲荡然无存,绿色走廊将有可能毁灭于我们这一代!满目都是死去的胡杨,依旧站着。痛苦的躯干焦黑、扭曲,扭曲给人看:人啊,你毁灭绿色不就是毁灭自己吗?沿途可见一处处已经废弃的房屋,在流沙的包围之中,等待着最后的埋没。人走了,逃难去了,留下的一处残壁上,还有“备战备荒”的宣传画。30年啊,绿色走廊已经被摧毁了多少绿色、多少家园?
干涸的塔里木河河床,无望地等待着流沙的最后占领。
流水不再兴风作浪,河床只有寂寞无奈。
沙丘越来越大。
在阿拉干附近,有的复合沙丘已经高达30多米,面积40多平方公里。库姆塔格沙漠的前锋已经越过绿色走廊,横跨在公路上,沙漢已经不是在挑战人类而是在炫耀胜利了!塔里木河,你怎么就不流到这儿了呢?
关于塔里木河断流的证明,死去的胡杨林便是一份长长的证词。到20世纪80年代,新疆的几百万亩胡杨只剩下81万亩了,临近20世纪末时只残留20万亩。阿拉干地区幸剩的胡杨中长势良好的只占20,30已经死去,还有的奄奄一息。塔里木河下游沙化十地面积已占709,绿色走廊沿线因为无法耕种而不得不撂荒的耕地达13万亩,其中的3万亩已被流沙吞没。塔克拉玛干和库姆塔格两大沙漠相距最近处,已经不到2公里,两大沙漠的合拢无需多少时日了。
沙漠会师之日便是绿色走廊毁灭之时。
绿色走廊一旦消失,那就不仅仅是新疆的灾难了,是中国的灾难也是地球的灾难。
塔里木河与绿色走廊就这样枯荣与共。
塔里木河断流了,胡杨林枯死了,家园废弃了。
胡杨林枯死了,家园废弃了,塔里木河断流了。
促成这一恶性循环的,是胡杨林遭到大规模砍伐,以及塔里木河水资源的疏于管理。
有一个叫乌斯曼的人,有一条叫乌斯曼的河。
50年前,牧人乌斯曼为了养活他的百十只羊,突发奇想在塔里木河北岸挖开了一个引水口,漫灌草滩。这个口子后来汹涌不绝成了乌斯曼河,如今已夺走塔里木河80的水置,在塔里木乡西南形成了一个面积为158平方公里的湖,和一处300平方公里的沼泽地。
塔里木河流不下去了。
胡杨林没办法生存了。
塔里木河是真正放任自流的,放任挖掘,放任引水。中上游无度的水土开发,何止是一个乌斯曼,如今是一大群技术越来越先进的乌斯曼!20世纪60年代,塔里木河全长1321公里,现在已缩短到1000公里,塔里木河的危机是全方位的,源头来水减少,地下水位下降,30多年绿色走廊砍伐樵采的林木为60万亩,林木蓄积量减少了779,至今每年仍在砍伐1.5万亩红柳,因为挖甘草而破坏的草场达50万亩!塔里木河告诉我们,这里没有天灾,这里只有人祸。
朋友,当我们为黄河断流、长江上游的砍伐而大声疾呼的时候,别忘了塔里木河那是西部中国的圣河啊她也在断流之中。而在沙漠夹峙中的绿色走廊的树,一棵也不能再砍了,再砍下去便是黄沙汹涌在劫难逃!关于塔克拉玛干的解释,有名之为“死亡之海”的,也有称之为“进去出不来”的。惟有生活在大漠南缘的维吾尔族人智慧地告诉我:它的本意应该是“过去的家园”、“消失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