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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多突多难而又源远流长的(6)

巢湖的泥沙愈多,水面愈小,蓄洪与自净能力都相应减弱。

巢湖湖盆底泥淤积日丰之后,更容易被风浪搅动而造成二次或三次污染,也就是说巢湖在被污染的泥沙占领湖盆之后,将始终为污染所掣肘。

巢湖严重的水土流失甚至会造成崩湖,1991年巢湖市黄麓区崩湖,使289亩土地毁于一旦。

我们且看看历史的天然的巢湖。

巢湖原本是一个过水性河流型浅水吞吐湖,出口距长江60多公里,汛期时江水倒灌人湖,汛后又外流人江。它的好处是自然吞吐,流水不腐,排沙能力强,水质上佳,但洪水危害较大。1954年长江发大水,巢湖流域被淹农田达300万亩。为此,1962年、1968年先后建造了巢湖闸、裕溪闸,对抗旱、防洪、蓄水均为有利,也促进了巢湖流域的经济发展。

然而,还有事物的另一方面一一通常都是被经济和发展掩盖的更常有本质意义的一面,即:巢湖从此便不再是天然吞吐湖,丧失了自然吞吐能力,而变成了典型的人工和技术控制的半封闭型水域。

在改变了巢湖的天然属性之后,一个最显着的变化是:长江入湖的交换水量由建闸前的每年平均13.6亿立方米,锐减至1.6亿立方米,巢湖水体的自净能力大为降低,延长了换水周期。这一延长期便是磷、氮等物质在巢湖内累积并使巢湖富营养化的过程。再者,湖闸的控制之下,湖滩地由原先的23万亩减少到3万亩,大型水生植物失去了立地条件,巢湖生态系统内不再有藻类的竞争物。

巢湖污染、太湖污染、洪泽湖污染等等,不一而足,但这还远远不是长江污染及各种灾难的全部。

拥有职工3000人的重庆造纸厂,每年排入长江的工业废水为1000万吨。

宜昌造纸厂年生产能力仅1万吨,每年排放的废水也高达一千多万吨。

武汉以下沿着长江是近百公里的“工业走廊”,也是集中的污染地带,仅汉阳造纸厂,每天向长江排放工业废水10万吨,一年则是3600多万吨!绵延长江十多公里,泡沫翻滚,恶臭蒸人。

在发达国家平均1万人有一个污水处理厂。

一千多万人口的重庆,没有一家污水处理厂。

数百万人口的万县市,没有一家污水处理厂。

水电名城宜昌市,没有一家污水处理厂。

江汉重镇武汉市,生活污水处理率为零……1997年新年伊始,《中国环境报》1月7日的消息说:最新监测数据揭示,长江干流城市江段污染日甚一日,干流废污水排放量已占全国废污水总量的消息还告诉读者:长江上游最大的工业城市重庆,每年有309%的工业废水和957。的生活污水直接排入长江。重庆西部地区的“五小”企业搞得如火如荼,土炼焦、小制革发展得红红火火,二十多条次级河流已无法饮用和灌溉,近百万人饱受缺水之苦。长江沿岸,除难以计数的大大小小的排污口长年累月把毒液喷向长江外,来往于长江上的轮船同样加入了造污大军。现从事长江干线运输的船只达10万余艘,年用油量在50万吨左右,大多数船只均未安装油污水处理装置,每年近百万吨油污水直接排入长江,其中含油量近万吨。1995年向长江排放的9694万吨工业废水中,符合排放标准的仅占9.9%,生活污水则全部未经处理就排人江中。

秀美的长江啊污浊的长江啊!

长江的灾难又何止于此。

滑坡、崩岸、泥石流,正在一点一点地解构、摧毁长江,使天然的长江的完整性,处在危机四伏中。

1981年,仅四川盆地,长江两岸发生了六万多处滑坡与泥石流,灾民达三十多万人,1981年之后,长江上游山崩、滑坡频频,中下游则连续发生崩岸。

洪湖市有135公里长江段面,1996年3月、6月两次发生大面积崩岸。3月崩了20天,洪湖长江干堤燕窝叶王家边堤发现大小崩岸二十多处,总长1850米,最严重堤段达900米,该堤段护岸脚槽大部崩塌。

1996年1月上旬,长江大堤先后发生镇江共青团农场江滩大面积塌江和江西彭泽县大城镇马湖段塌陷。

长江上游的山体滑坡,以其响声之隆、危害之大,更教人心惊胆颤。

1995年,贵州发生威宁县6万立方米滑坡。四川云阳宝塔滑坡在停歇之后又出现整体复活迹象,后缘的贯通裂缝长达1200米。湖北巴东县城关先于6月10日有5万立方米的滑坡,到10月29日为128万立方米的大滑坡,滑坡体推进长江达80米,长江三峡骤然增加一个体积为3万立方米的江心洲。在这之前,四川涪陵武隆县境内乌江航道左岸的鸡冠岭段530万立方米的岩体崩塌,其中的30万立方米倾人乌江,乌江顿时断流达半小时。

迄今为止,最严重的山体滑坡发生在九年前,西陵峡内青滩北岸姜家坡至广家岸的巨型超级山崩滑坡,滑坡岩体总量一千三百多万立方米,400万立方米的滑坡岩体从800米的高处整个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冲山下新滩镇,这一拥有457户、1371人的古老集镇刹那间被全部推人江中化作乌有。200万立方米的乱石如轰炸一般泻入河床,长江航道顿时陷入无序的乱象中,流速猛增,流态紊乱,东撞西夺,茫然无措。

长江上游的滑坡主要分布在金沙江、万县、嘉陵江、乌江下游及三峡地区,有一则数据说,近十几年来,长江上游滑坡造成的死亡人数为2614人,伤798人,毁房55018间,毁地97598亩。

谁能阻挡得了这样的灾难呢?

自然生态在所有环节上的平衡与和谐,都是脆弱的,都需要人去小心翼翼地维系并保护,使之适合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长期以来,人们在人的价值观的驱动下,总是漠视乃至破坏此种脆弱的平衡。而此种罪恶的漠视,除了急功近利的经济的动因外,还源于对地理环境的几乎是民族整体的无知。长江上游横跨我国地理形势的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复杂的地质构造相交相叠相汇合,集中的降雨和地震,都会诱发山体滑坡。而尤为影响至巨的则是野蛮的灭绝性的人类活动的日益扩大,从砍伐森林到开发失控,使脆弱的生态平衡纷纷断裂,人为地导致了山崩滑坡的新的活跃期。

各处违法炸山采石使两岸群山早已千疮百孔,森林植被几被毁坏殆尽,大量泥石流人长江航道。

长江中下游的崩岸,则是完全因为无休止的非法挖沙,长江沿岸及航道已经挖得遍体鳞伤,采掘不断,崩岸不止。黄沙禁采区的江心州郑浦岸段,为治理崩岸,十一年中国家累计投资500万元,抛石28万立方米,因为仍然挖沙而还处于崩塌之中。

淮河独特地位居长江和黄河之间,它的不卑不亢的流淌,终于因历史上黄河的“夺淮”之举而厄运顿生,多灾多难。即使如此,淮河的历史一样多彩多姿,它依然是中国地理上的亚热带湿润区和暖温带半湿润区的分界线。再看“淮”字,诗意顿生:一侧傍水,一侧依佳。《说文.道,“鸟二足而羽谓之禽,短尾为佳。”淮河的波光涌动,生命婉转尽在其中了。

也因此,淮河的悲剧色彩能使读淮河的人,真正置身于人和自然的或者和谐或者对立的状态中……中国没有一条河流像淮河一样,流动在长江、黄河之间的,黄河浊长江长,淮河却只是淮河,它不浊也不算太长,1000余公里,流贯中国中部,在《诗经》中与江、河、济并列为“四渎”之一,有源头,有流程,有自己的入海口,有淮河人民的礼赞:“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

十二世纪末叶以前,淮河并不注人长江,它有自己的入海口,它是一条完整的河流,现淮阴以下的黄河明清故道本是淮河的人海故道,汹涌的海潮可以上溯到盱眙县城,其入海口则在涟水以东。

公元1194年,黄河首次夺淮,淮河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是年,黄河在阳武即今河南原阳县决口,已经占据原阳的金人以为这是天赐良机,便以水代兵侵扰南宋,决溢后的黄河在淮北平原上一泻千里,经封丘、长垣、定陶浩浩荡荡直向东南,经泗水人淮。

淮河怎么承受得了?

从此,淮河便成了一条多灾多难的河流。

遥想当年,强大的黄河对弱小淮河的人侵,实在不亚于人与人之间的攻城掠地、烧杀抢劫。

黄河夺淮之初,两河下游汇流人海。到了公元十六至十七世纪的明朝,黄河再一次大举侵人,黄河不仅独霸泗水,还经颍河、涡河、濉河同时人淮,使淮河中下游全部沦陷,苏北淮阴以下的入海河道夷为平地。黄河的泥沙淤塞了淮河的干流及众多支流,河床迅即抬高也成为地下河,淮河之水已有家难归不得进入下游河道,惟一的出路便是泛滥成灾,平地为泽国。

1855年,黄河在今河南兰考县境内东坝头附近的铜瓦厢决口,冲开北堤,往东北流人原来的河道,这就是历史上黄河的第六次改道。善淤善决的黄河把夺淮之后的的流路抛弃,干涸之后的旧河床高出平地2—4米,成为沙岗,这便是“废黄河”也称“黄河故道”,其实是“黄河夺淮之道”。这时候,淮河便也无路可走了,遑急无奈之下涌进洪泽湖再南决入长江,不得已而成为长江的一条支流。

环境的变迁给淮河带来的是什么呢?整个淮河水系被破坏了,黄河逼迫之下改道以后的流路并不畅通,洪水一来就在中下游的低洼地漫溢,水灾频频,来自山东的泗水也不得不与淮河分道扬镳了。

明清两代,为了治黄并维持南北大运河的畅通,采用了“蓄清刷黄”之法,即利用洪泽湖把含沙量少的淮水积蓄,然后用以冲刷黄河侵淮的浊水泥沙。于是高筑洪泽湖东岸大堤,抬高洪泽湖水位,扩大洪泽湖面积,洪泽湖上游吞没的良田沃野城镇村舍不知其数。秦观踏访过的古泗州城于公元1437年、1591年、1631年、1649年和1680年5次被大洪水席卷,这一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古城,最后淹没在湖底的淤泥中,不知道如今是一番什么景象?

假如黄河、长江能够替代淮河,淮河也许早就可以不存在了。

淮河在不少方面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任何一条大河水系如淮河那样众多支流高密度地纵横交错,计一级支流一百二十多条,二级支流四百六十多条,全流域主要的跨省河流一百多条。灌溉着2亿多亩耕地,哺育着1.5亿多人口,其人口密度居全国各大流域之首。

相传,伏羲氏和女娲就活动在淮河流域上游的颍河岸畔,和今天的河南省淮阳一带。夏禹娶了淮河岸畔的涂山氏为妻,而且为疏导淮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有资料说,从公元前246年到1948年的两千多年间,淮河流域发生的水旱灾害也正好两千多次。流域内2亿多亩耕地,经常受灾的就有1.3亿亩。说淮河两岸的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实不为过。

时光到了195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还不到一年。

是年夏季淮河洪荒肆虐,淮河灾情的电报送到了******手中,当他读到“人民群众在汪洋大水中挣扎,遭毒蛇噬咬而毙命时”,对秘书田家英说:“不解救人民,还叫什么共产党?”

有人甚至把******题写的“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看作是新中国的“第一道政令”,更确切地说,应是******、******亲自关心指导下的,动员了千百万人民的、新中国第一项伟大的建设工程。

治淮工程一发而不可收,延续了四十多年,总投资四百多亿元。从控制山洪开始,制订了“蓄泄兼筹”,“综合治理”的方针。上游以蓄为主,中游疏通河道,使洪水和内涝及时畅流,并加固堤防。下游以开挖排水河道、增加泄洪排涝能力为主。

淮河的治理,已经不仅由麦浪稻海作为佐证,而且经受了1975年特大洪水的检验。8月上旬,淮河上游的洪汝河、沙颍河流域为大暴雨袭击,形成特大洪水,洪水量超过了许多治淮工程的设计标准。尽管如此,许多水库和蓄洪区在拦蓄水量超过保证水位的情况下,仍确保了水库安全,减轻、延缓了对下游的灭顶之灾的压力。

为着治淮工程流血流汗的淮河流域的农民看见了,如果没有1950年开始的淮河的治理,江淮平原早已是汪洋一片了!

淮河的治理尚未彻底完成,淮河的新的灾难却降临了。

进人本世纪九十年代,关于淮河污染的警告不断传来,也就是说淮河成为第一条中国河流史上被整体严重污染的河流,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有其发生发展的过程。本来可以不发生,后来发生了;本来可以在发生之后立即加以控制,不幸日益严重地恶化了。仅以1993年国家环保局发表的《中国环境状况公报》说:

淮河流域水污染较重,枯水期水质污染严重,超标河段占百分之八十二。

1993年的警告显然如同以往一样,被经济大潮淹没了。

于是,便有了洪泽湖畔盱眙县的心碎的1994年7月,陈挂棣在《淮河的警告》中称之为“那噩梦般的日子,黑色的日子1994年一人夏,盱眙的老人就觉着有灾难要发生了,太阳太毒,田地旱裂,28天为摄氏35度以上的高温烧烤,人和庄稼一水稻、秋大豆、夏玉米一都想冒火都快干枯了!

7月3日,盱眙的气温为39.6度,当天全国最高气温。灾难往往是双重的:一场大旱六十年不遇,一次严重的污染千百年未曾有过。

1994年7月20日凌晨3时,从淮河上游经蚌埠闸下泄的2亿立方米的污水,经过8个昼夜的长途奔袭,以一百多公里长的污染集团带,悄无声息地直逼盱眙。由于旷日持久的干旱,当这一中国河流史上从未见过的如此猛烈的污染集团带,占领低水位的盱眙河道之后,便滞留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