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小陈有特殊的生活困难——
她丈夫工作在城里,她则工作在乡下,生活极不方便。她因为文化低,进城去谋不到现在这样安逸的工作,使只有安于这两地的奔波。她的丈夫几次做她的工作,“干脆辞了吧,安心在家里做家务,我养得起你。”小陈生在农家,从小就有极强的独立意识,她不愿作“笼中雀”,再苦,也愿享受独立做人的自由。
乡里没有直通城里的客车,她每次回家都要到十公里外的国道上去乘车。跟陆大新熟了,有时周五回家,便怯生生地说:“陆乡长,您回家吗,要是回,捎我一段行吗?”
陆大新知道她的情况,也知道她的性格,她张一句嘴,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即便他周五晚上在乡里有公务,也不愿意拂她面子,便索性让司机送她一段。
周一乡长办公会前,办公室主任林小力低声问道:“陆乡长,您让司机送小陈了?”
“送了。”
林小力嗫嚅道:“陆乡长,我斗胆说一句,您千万别惯她这毛病,让她感到多有身价似的,将来我就不好管了。”
林小力的话,让陆大新吃了一惊,但还是笑笑,没往心上去。
又一个周五下午,陆大新去县里开会,突然想到了小陈,便叫她搭一个“顺风车”。但小陈犹豫了半天,才上车来。
再上班时,林小力迎上前来。以为他有什么事,但他支吾了半天还是转身走了。
陆大新感到很奇怪。
小陈也有些奇怪。她给他收拾屋子时,闷声闷气地拖地、擦桌子,拾掇得极仔细,墙角的几丝不易察觉的尘网也被她掸得干干净净。整个过程她一反常态,一句话也不说,让陆大新感到沉闷,他便主动问她一些生活上的小问题。她似乎没有听到,兀自干着手中的活计。再问,她更是没反应了。陆大新便大声问道:
“小陈,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小陈这才抬起头来,看了陆大新一眼,苦笑着说:
“陆乡长,我只是一个干活的,没有资格跟你们领导说话,您就让我安心干活,比什么都好。”
说完,仍专注于她手头的工作。
纳闷中,陆大新看了一眼窗外,见到林小力的身影在屋前晃来晃去。
陆大新恍然大悟:看来,林主任所说过的话,是不能不放到心上的。
想到吴景州的为人和林小力与他的特殊关系,他觉得应该把身边的事情处理好,具体一点就是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进行一下调整。
办公室一共有四个人:
办公室主任林小力,副主任王卫青,还有两个女的,一个是小陈,还有一个是中专生刘艳丽。
王卫青已经五十三岁了,依最近干部制度改革的精神,还有两年就要退了。他分管着机关后勤,包括伙房,车班和机关卫生管理等,这些都是琐碎事,很适合像他这样的老同志担任。再者,王卫青在机关工作多年,机关的是是非非已经历太多,便视而不见,成了一个老好人儿。这也挺好——他既不辨是非,也不挑起是非,是个恒定的安定系数。
刘艳丽是个未婚女青年,颇有些姿色。中专毕业,在机关里也就算“高知”了,所以自视甚高,总想找到可靠的渠道,从乡机关跳到县直属部门去。她是肖大力一手安排的。肖大力在时,她总是跟肖大力眉来眼去的,但也没有寻出什么让人抓得住的把柄。所以,尽管吴景州很想从此下手,但终究是无从下手。吴景州又妒又恨,便在背后对人说:“刘艳丽这小娘儿们不是人。”肖大力还未帮助刘艳丽实现愿望,他本人却先就调走了,气得刘小姐病了几天。病好之后,依然是脂粉艳丽、谈笑清亮,只不过是又换了一处场所——高高低低的说笑声,经常从吴书记的房里传出来。从此,吴景州不再骂她不是人,而是以欣赏的口气说:“这小刘,比猴都精,”本来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办公室的文字工作应该担当起来,但她一个字也懒得写,即便勉强写出来,也是语句不通,不堪卒读。用林小力的话说,是个典型的“绣花枕头”。她便只是接接电话,发发报纸,整整文件,很是悠哉。
陆大新初次看见她,一下子被她亮丽的气质吸引了——没想到,在青土乡这么个土地方,还有这么一个美人儿!便多看了她几眼。
她自然是感觉到了这特别的关注,嫣然笑了一下。这笑,既明确又含蓄,惹得陆大新心中一片凄迷。
不过二日,她那好听的声音,就在陆大新办公兼起居的内室里,温柔摇曳了。
她是来跟陆大新借书。
书生最富有也最看重的,也正是书。所以,她接近新领导的理由,也真是让新领导受用得不得了。
陆大新的办公室也是肖大力用过的,柜子里有许多肖大力丢弃的干部读本和一些杂书与文件。陆大新在整理时,从一本半尺厚的《党政干部用典》的大书里发现了几截平夹着的胶卷。透过灯光一看,正是肖大力与刘艳丽的合影,或歌,或卧,或前,或后,或山,或水,姿态万千。其中有两张肖大力与刘艳丽的泳装照,亲昵得让人咋舌。陆大新不禁为肖大力庆幸,庆幸这妙不可言的玩艺儿没落到吴景州的手里。
怎么处理这玩艺儿,陆大新拿不定主意。
他本能地想到,他应该保护肖大力,不能让这些胶片走出这间尾子。
而他又不愿轻易地就销毁,说不定在某个时候,还会有特殊的用场——因为官场之人易变,亦敌亦友,均无定数。
他便将这些胶卷和自己的私人物件一起,锁了起来。
那天晚上,陆大新正坐得寂寞的时候,听到有人敲正是青土乡美女刘艳丽。她裹着一件军大衣,亭亭玉立地在门外站着。
“今天我家亲戚来了,家里住不下,就到机关住了。看到您屋里亮着灯,就过来坐坐,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快请进。”在寂寞长夜,能不期而至,位美丽的妙龄,书生的心,有一丝意外的惊喜。
她大大方方地坐在陆大新的座上,冲他嫣然地笑着。
“陆乡长,早就知道您是个大才子,竟到这么个穷地方来,屈才!”她竟现出红颜知己的姿态:
“哪儿都应有人干,共产党员应该随时听从党召唤。”陆大新自然地应了一句。
“真是大才子,出口成章。”又是嫣然一笑。
“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机关有什么反映?”
“都说您事业心强,有一身正气。就连吴书记都夸您。”
“夸我什么?”
“夸您……夸您办起事来,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儿。”
一个妩媚的女郎,竟也能说出这么俚俗的譬喻,陆大新开心地笑了起来。
“咱小地方的人,说话就是粗,惹领导笑话。”
“这个比方好,形象,生动!从书本里学不到。”
陆大新感到,刘艳丽再追逐时尚,毕竟是本乡本土的人,有一种根性的质朴。这种质朴是俗媚的打扮所遮掩不住的,便显得可爱。
“您的屋子可真冷。”刘艳丽说。
陆大新这才发现,刘艳丽军大衣下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衣。
“财政紧张,得节省用煤。”
“才不是呢,就在于吴书记抠。挺大的一只粥锅,还在乎那一把米,典型的思想不解放。”
“可不能背后说领导坏话。”
“我当面也这么跟他说。”
“他还不跟你急?”
“他不急,只是戳着我脑门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吃粮不管饷,净说风凉话儿。”
“他这个人还是蛮风趣的嘛。”
“就是,吴书记这个人不错。”
跟小陈比,刘艳丽就显得精明多了。陆大新感到,跟她说话,不会听到有用的东西,便停住了话头。
在两个人的时空里,谈话稍有间隔,便显得很不和谐。刘艳丽不断掀动着大衣的对襟,嘀咕着:“真冷,真冷!”
她这个动作,吸引了陆大新的目光。
他看到刘艳丽的贴身内衣开门很低,露着一片雪白的胸脯。她倾身向前的时候,绽为一条深深的****。
她的乳房可真大啊!
妻子的乳房也好看,却小巧。小巧的乳房便缺少摇曳的风韵,可以平息心中的浮躁,却很难撩动男儿的激情。面对这喷薄欲出的美艳风景,陆大新的眼神,又陷入一片凄迷。
他感到自己有些失态,便站起身来。
“小刘,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他说。
避免被诱惑,最好的办法是远离。陆大新选择了最原始的一招。
刘艳丽也站了起来,嫣然一笑。“您这儿真是太冷,再呆下去,就要冻成冰棍了。拜拜。”
她很坦然地走出了陆大新的房门。
这是个精于风情的女子。
从陆大新屋里走出去,刘艳丽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进屋以后,她一把拉上了窗帘,但两片窗帘之间,却留着大大的空隙,足够外面的目光,看到屋里的风景。
她站在灯光之下,甩掉了身上的大衣,再拢手脱掉了紧身的内衣,两只肥白的兔子,就全部跳了出来。像掉了什么东西,又在地上找了一圈儿,摇摇头,把灯关掉了。
这一切,都被陆大新追寻的目光看到了。
其实,肥白胸乳的主人,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道追寻的目光。
躺在床上,陆大新辗转难眠。
真是蚀人魂魄的尤物啊!
这是一个善弄风骚的货色,游走在当权者之间,寻隙攫取自己的利益。清白之人,必须远离这危险的渊薮,否则,便会“壮志未酬身先损”,给人留下笑柄。
调离,调离!必须调离!
陆大新决心已下,但心中竟有一丝隐隐的惋惜。
陆大新对自己说:这种情绪,正是你作为一个文人的劣根性。刘艳丽不是风尘女子,再艳丽,也是贫瘠土地上的少女——当你招她之后,她骨子里那种传统的依附观念,会使她哭着说:“俺是你的人了,你就瞧着办吧!”这句话,就是一重枷锁,你必须为此而付出代价。当你不能付出,或者是你的付出不能给予满足的时候,你会被它推上你最不愿意到达的境地!
至于小陈,风从她而起,自然不在话下。
他征得吴景州的同意后,召开了一次乡长办公会,作出如下决定:
一、刘艳丽同志,文化水平高,且具有攻关才能,调整到党委办公室当科员;
二、调陈娟同志(即小陈)到乡计生办当计生员,以支持计划生育工作的深入开展;
三、责成杨文彬同志到乡文教科,从代课教师中选拔两名品质好,相貌端正,写作能力强的未婚男青年,充实办公室的干部力量,强化办公室的综合功能,为政府工作提供更优质的服务。
这个决定,林小力也是很高兴的。
但他并不知道,正是由于他的缘故,使小陈同志提前实现了到职能部门做具体工作的愿望,也使乡长大人下决心清除了身边的不利因素,陆大新偷偷地笑着:
吴书记,我给您送上了一颗晶亮晶亮的蜜糖,让她甜蜜地腐蚀您吧,别急,没人会跟您抢,请您慢慢地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