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电信局的宋局长跟陆大新是熟人,办事自然就直截了当。他说:“你们青土乡早就该建电信支局了,不然就成井底之蛙了。你们的那个吴书记我知道,除了会玩几点权术之外,什么都懒得干,什么也干不了。在山里的一个乡当党委书记时,怕别人多加油,连油库的钥匙都自己把着。乡长的车加油,还得跟他请示,典型的小人作派。你跟他搭伙计,算是倒了霉了,累死你活该,电不一定能落好。”
“不谈吴书记,只谈咱这个电信支局,他干事不干事我不管,你兄弟想干点事,你得帮我。”陆大新说。
“兄弟,我也不难为你,跟你直说,这新建支局的审批权不在我这儿,而在市局,市局有个郊区处,归郊区处管。郊区处的李处长我认识,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宋局长是个爽快人,让陆大新有了底。
陆大新急切地问:“宋局,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应该备点儿什么礼?”
“兄弟,我也不难为你,明天就带你去。不过,你什么礼也甭带,人家郊区处有的是钱,就咱带的那点玩艺儿,人家看小上。你就说听我们宋局说,李处这人很仗义,就来会会,想交个朋友。我以后请他得空到乡下转一转,陪他打两圈牌。”见陆大新迷惑的样子,宋局说:“李处就有一个爱好,爱打个牌。不过,他下注太大,没人敢跟他玩儿。”
杨文彬说:“我敢跟他玩儿,我的手艺在咱青土乡还没碰上过对手。我会码套牌,也会抽头,即便不和牌,也能把把有杠,总有进项,不会输钱。”
宋局说:“人家李处可是实打实的玩法,你可得小心点儿,别让他发现。一旦让他发现,就他那个脾气,不仅不给你办事,还得把你废了。”
“那这些东西就白买了,我是有备而来。”陆大新说道。
“你愿意拿回去,就拿回去;要懒得拿,你就交给我,我给你处理了。天下有多少饥寒交迫的奴隶,我这个人就愿意救济穷人。”宋局说。
宋局便把办公室主任叫来。“去,把这些东西送县敬老院,昨天他们院长还跟我要赞助,今天就有人送来了。”
陆大新与杨文彬便面面相觑。
回乡的路上,陆大新对杨文彬说:“宋局这人很正,真是难得。”
杨文彬也有同感。
出师就告捷,二人的信心就更坚定了。
第二天,宋局就带着陆大新到了市局郊区处,一下子就见到了李处长。
看来宋局的前期工作做得很扎实。
李处很瘦,听完陆大新的话,他侧着脸儿问:“你们青土乡在哪儿?”
陆大新作了回答。
“都有什么特产?”
陆大新说有窖藏苹果,味道极好。
他依然是侧着头。“再好吃,有山东栖霞的好?”颇有不屑的味道。陆大新说,自然比他们的好,我们的后熟时间长,不仅甜,水分也足。姓李的还是侧着脸儿,“就吹吧,你们这些当土皇上的,就会吹个牛屁。”
陆大新便觉得这个人爱挑剔、古怪,但还是耐着性子,求人三分短嘛。
“哎,我说陆乡长,你有几个小蜜?”真是古怪的问题。
杨文彬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插话,被陆大新抻了一下衣角制止了。
“有几个,我也说不清了。不过,李处您可能也听说过,这乡长‘天天入洞房,村村有丈母娘’,还能少了。当着我的副乡长,我不好意思告诉您,请您给我点儿面子。”
李处哈哈大笑。“你这位陆乡长倒是个实在人,你这个朋友我愿意交。我就反对那些酸文假醋的人,尤其你们郊区的那些当官儿的,官儿不大,派头不小。”
“您什么时候到我们哪儿转一转?”陆大新问。
“还什么时候转,我这人是个急脾气,你要是真的有心,咱们现在就走。”李处说。
陆大新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妻子提醒了他好几次,即便来的路上,还呼到他的BP机上了。
“李处就是够哥儿们,咱们现在就走。”陆大新还是极爽快地答应了。
出了门儿,李处问,“我坐你们谁的车?”
陆大新说“您要不嫌咱的车赖,就坐我的。”
李处看了一眼陆大新的普通桑塔纳,一闪身坐上来了。“什么******好和赖的,再好的车也一个揍性,代步的工具。”
宋局也就只好挤到陆大新的车上来。
陆大新想让杨文彬到宋局的车上去,李处拦住了,“我人瘦,并不占地方。挤一挤,人多好说话儿。”
宋局的空车就在陆大新的车后面跟着。
宋局说:“李处真是把你们当哥儿们了,连自己的大奔都不开了。”
李处说:“我这个人有个毛病,看朋友就是看朋友,不用公车。”
宋局就让司机直接开到了县电信局开的古子庵招待所。
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集餐饮、住宿,保健和娱乐为一体的大酒店。
宋局想的就是周到,真要是到了青土乡,连个像样的地方都没有。
趁李处上卫生音的功夫,陆大新对宋局说:“宋局,没想到李处来得这么快,我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
宋局把自己的手包递给他。“这是两万,你先用着。”
陆大新刚要走,宋局说:“等等,把包里的手机给我……”
陆大新感动得不成,趁递给宋局手机的时候,紧紧地攥住对方的手:“宋哥,就凭这,我也得把事办好了,不然,对小起你……”
宋局说:“少废话,你挺大个史学家,当个小破乡长,够难为你的。”
陆大新知道自己被人家怜悯,便有些自怜了,努力作了控制,还是无效,大眼泪豆子叭哒叭哒掉了几颗。
“甭那么伤春,就你这个年龄,找小蜜有的是机会。”宋局竟还拿他开玩笑。
这时,手机响了。
正是自己的妻子。“真的回不去了,今晚上有特别要紧的事。”他对着手机说。
“什么要紧的事?”
“陪人家打麻将。”
“这也算要紧的事?”
“这你就不懂了,就跟那磨刀人似的,虽然喊的是‘磨剪子嘞、戗菜刀’,可并不是真的戗菜刀。”
“你就死在外边儿吧,你越来越不学好了!”温柔的人在戗菜刀声中也失了温柔。
“要是真死了倒好了,不死就得活受!”
那边呜呜地哭了,他烦得关上了手机。
进了招待所,先是吃饭喝酒。
李处说:“咱们不能在吃饭上耽误功夫,速战速决。”
“咱初次见面,怎么也得喝点儿。”陆大新说。
“你是把我灌晕了,好赢我的钱?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了,我是越喝越清楚!”李处说。
怎么个喝法?
杨文彬说“龙饮”。
龙饮就龙饮。李处龙饮并不比杨文彬差。
陆大新说“神饮”。
神饮就神饮。李处说我在北大荒插队时就这个饮法。
看来,这个李处真是见多识广的人。
还有什么喝法,李处问。
真是再没有喝法了。陆大新和杨文彬都怯下阵来。
那好,咱们敛桌子,摆牌。
李处问宋局说:“你上不上?”
宋局说:“你是跟人家青土乡的人玩儿,我上什么上。”
李处,陆大新,杨文彬,还有陆大新的司机就上了麻将桌。
陆大新的司机在麻将桌前刚坐下,就把陆大新拉到一边,说:“乡长,我的牌技可不好,准得输。”声音里带着哀求。
陆大新说:“你放胆地玩儿吧,要的就是让你输。”便从包里掏出一把钱塞给他。
司机拿过来就数:
“数什么数,输光了再给你。”陆大新说。
这阵势,真的把这司机吓坏了。
几个人抓是牌了,宋局说:“李处,你们玩儿吧,我有点事儿,我得走,明早我过来,陪你吃早饭。”
李处急了:“你有狗屁的事儿!再急的事儿你也别走。我跟你青土乡的弟兄是初来乍练,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性?输红了眼,再合伙打劫,我包里可有二十万。”
宋局说:“李处,你甭吓唬人,就你我还不知道,你顶多带十万。”
李处拉开了他的提包,“妙儿岗电信局刚给我交来的二十万工程款,骗你,是俄罗斯黄毛生的。”
陆大新和杨文彬面面相觑:天啊!今天也就今天了。
宋局就只好留下了,在一边儿看“歪脖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