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新到了方村。
他感到,除了杨文彬以外,也只有朱帝还能说几句知心话。
朱帝说:“陆乡长,怒我直言,您在紧急会议上的话讲得不太好,太伤众。”
陆大新苦笑一下。“这我知道。”
“那天您的讲话,让我很吃惊。我心想,那个从容机智能言善辩的陆乡长哪儿去了,怎么变得这么陌生?”
“哎,乃时势所逼也。”陆大新接着辩解道,“不过,还是报管用的,公粮任务不是如期完成了吗?这叫菜籽不榨不出油。”
朱帝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您也太低估了村干部的能量,要是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来个集体抗征,您还真没脾气。您还是应该用您善用的套路:疏导。给他们指出路子来,让他们有路可走。他们无路可走,您就是逼着他们跳崖,他们是绝不会干的。所以,您使了一个险招。”
“难道这背后还有文章?”陆大新问。
朱帝含笑不语。
“朱帝,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在陆大新一再催促下,朱帝说:
我不忍心让吴景州那个王八蛋坐山观火,便替您想了一招,据我了解,咱们这里市场粮价比公粮价高,而邻近的河北省市场粮价却比公粮低,这里有个价位差。有这个价筹就好做文章:我们从河北省的市场上买粮食交公粮,不仅能够完成任务,还能赚到差价钱,这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村干部要做的,只是先筹到一笔购粮款,把公粮往上一交,连本带利就全有了。我跟各村一串通,正生闷气的村老大们转忧为喜,赶紧动作,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陆大新茅塞顿开,说,如此高招你怎么不早说,害得大乡长大失风度。
朱帝说,这招儿只能我们偷偷地使,不能让您作乡长的明令提倡。因为这里有一个跟人家争夺粮源的问题,容易引起纠纷。一旦纠纷四起,就是跨省市的政治事件,我不能让您犯********。
陆大新连声赞叹:“你朱帝真是个奇才!”
他心里的确认为朱帝有水平。如果让朱帝当乡长,凭他的才智和对乡情的深刻了解,一定会比自己干得好。
民间有善者,有智者,也有好的管理人才,但他们都被默默地湮灭了,未曾闪烁出醉人的光芒。都说,闪光的不一定是金子,但是金子也未必会闪光。所以,天道之不公,也不只对他一个陆大新。
“其实,方村的支部书记应该让你当。”陆大新还是用了官场的评判标准。
朱帝一笑。“这个书记让我当,我也不会当的。”
“为什么?”
“您想,村子已让陈水弄得负债累累、积重难返,他已留下了罪孽与骂名。如果你当,老百姓的期望值太高,而你却很难在短期内让一个负重的身子往前挪动一步,便会很快令百姓们失望。你显然在清理前任的旧账,在填平前任的淤坑,在为新的起动作准备,但百姓们却不理解你:久未见成效之后,他们会认为你也一样,是一条蛀虫,是一个淤坑,他们会把新仇旧怨一同发泄到你的身上,相反,真正的罪人却被他们淡忘了,你会由一个无辜者变成一个背负骂名的人。这样一来,就太便宜了那个造下罪恶的人。所以,这个支部书记应该永远让陈水当下去,直到他当不下去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无法安生,他就会跳河,上吊,遗臭万年。”
朱帝的话,让陆大新产生联想,他这个当乡长的,也未尝不是如此啊!
所以,当官,未必就是结了善缘,往往是交了恶运,孽人害己,难以平静。
“这个乡长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陆大新叹道。
朱帝说:“这句话,我不只一次听您说了,我斗胆劝您一句,您要是觉得斗不过他们,就赶紧走人,不要陷得太深,会把自己毁在这儿。”
陆大新点点头。“你说出了我的感觉,我会见机行事的!”
他们谈到了陈水。
朱帝说:“陈水就陷得太深,绑在吴景州的战车上不能自拔。他把杨乡长害了,也就给自己留下了祸根。杨氏家族在青土乡历史上就有地位有势力,他们不会放过他。吴景州的诱使,使他不能自醒,最近很是活跃,方村和县城两头跑,既在县城金屋藏娇,又在方村的歌厅眠花睡柳。”讲到这儿,朱帝突然问,“陆乡长,您知道陈水在县城的姘头是谁吗?”
“是谁?”
“说出来您可能认识,就是你们县机关大楼里一个叫梅丽矾的女人。”
“梅丽丽我认识,她不是陈水的表妹吗?”
“狗屁!那只是个公开交往时的幌子。”
陆大新大吃一惊。
如果是那样,梅丽丽便是吴景州关系网上的人,那么,杨文彬的事向她求助,便不啻是把羊肉往虎口上送。
陆大新心潮难平,提早向朱帝告辞了。
走到门口,他突然问朱帝:“陈水都哪天晚上在歌厅?”
“据我的观察,他一、三、五晚上在歌厅,二、四、六、日去县城。”
“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二。”
陆大新匆匆忙忙上了车,给朱帝籍下了满腹的狐疑。
终于捱过了漫长的白天,他对司机说:“走,咱们去县城……”
在车上,陆大新问司机:“你认识梅丽丽家吗?”
“认识。”司机爽快地答道。
“你只去过一次,还是晚上,那楼牌门号还能记得?”
司机笑着说:“乡长,您放心,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地方,只要去过一次,就忘不了。”
到了门口,陆大新轻轻敲门。
开门的,果然是梅丽丽。
“陆先先,怎么会是你?”
“怎么,很意外吧?”
“有点儿。”
进了梅丽丽的屋门,陆大新问道:“就梅小姐一人在家吗?”
梅小姐一笑。“咱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还会有什么别人,除了本人以外,就是刚进门的陆先生。”
梅小姐不失幽默。
这时,陆大新才得以认真地观察梅小姐。
虽然是深秋季节,但梅小姐却穿得异常单薄:一条短短的纱裙,露出两条性感的大腿。上衣也很短,只把两个乳峰遮盖住了,中段则露着一个深深的肚脐。脚上趿拉着一双绣花拖鞋,两个小巧的脚后跟儿像两截葱白,白润欲滴。
陆大新感到,卸妆的梅小姐,的确不失应有的美丽。
坐定以后,他感到有些燥热。才发现,客厅的一角,正有一台大功率的暖风机,不停地吹送着热风。
“梅小姐真是知冷知热啊。”陆大新说道。
“单身女人没人疼啊,自己再不知道照顾自己,就更惨了。”梅小姐低低的嗓音,衬托出她动人的阴郁气质。
“陆先生要要是觉得热,就把外衣脱了,在我这儿你尽可以随便一些。”
陆大新一边脱着外农,一边调侃道:“在你这儿才更不能随便呢,要是让大先生知道了,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陆先生可真是会开玩笑,大先生人家是领导,咱是个小人物,两不搭界的事。”梅小姐说。
陆大新笑笑。****从来不承任自己是****,而是让人称小姐,梅小姐也自然不缺乏****气质。
“听说大先生出国了?”陆大新问。
“对,刚走,访问欧洲五国。”梅小姐给予认定。
“那陈水先生就来得更方便了,还不把梅小姐的门槛踏平了。”陆大新感到弯子绕得太久了,便单刀直入。
梅小姐一怔,但很快就掩饰道:“他是我表哥,只是偶尔来坐坐。”
“不对吧,我查了陈水八代族谱,也没有找到与你梅家的姻亲,你这个表抹很特殊啊!”
梅小姐的白脸倏地红润了:“陆先生,你什么意思?”
陆大新嘿嘿一笑:“陈水一、二、五在歌厅里眠花宿柳,二、四、六、日与梅小姐同床共枕,他是风流尽享啊。”
梅小姐不禁站起身来。“陆先生莫不是乘虚而入,调戏一个无助的单身女人吧。”
陆大新安坐在沙发上,冷冷地说:“我陆某还不至于下流到如此地步,我是想,你们尽享风流是你们的权利,但不能存心坑害一个无辜的人吧?”
“你是指杨文彬?”
“对,正是杨文彬。”陆大新也站了起来,“起初,我并不知道,你与陈水和吴景州有那么深刻的联系,否则,我也不会来求助你,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但是,出于我对你的信任,你也不应该残酷到那种程度,虚与委蛇,巧妙拖延,你差一点彻底断送了杨文彬的生存之路!要是让杨文彬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
梅小姐哆嗦了一下,满脸委屈地说:“是,大先生他不管嘛,我又有什么办法?虽然大先生是一把保护伞,我能明着用吗?”
“你当然不能明着用,但大先生还是为你搞了不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