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钱粒儿的腿白不白真是无关紧要的事；钱粒儿的脚会不会抓挠更是无所谓的事。他觉得，他对男女之事，开始有些明白了。
他失去了冒险到钱记药铺的激情。
他闷在了炮楼里。
支营长说：
“乔盛，怎么不去钱记药铺了？”
“不去。”
“是那个钱粒儿不肉乎？”
“不是。”
“是已经揍上儿子了。”
“没有。”
“那，就抓紧时间去揍。”
“不想去冒那个险。”
“冒这个险，值。”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揍得出揍不出自己儿子的问题。”
支营长愕然。
这时，支营长接到了八路军京西纵队的一封信。信中建议，趁着全国上下抗日热情极为高涨的大好形势，应该搞一次联合行动。建议由“突袭铁营”从里突击，京西纵队的两个支队从外合围，把县城里的日本人消灭掉。并说，这是一件顺平民心的事，全县人民必将大力支持。
支营长也饱受了日本人轰炸之苦，士兵的抗日情绪也日渐上升。他觉得京西纵队的建议值得考虑，便没有断然拒绝，回信说，待他请示一下上峰。
他不能用电台请示。这是秘密行动，县城里，日本人的电台比他的电台要灵敏。
他写了一封长信，对乔盛说：
“你去一次保定吧。”
乔盛跟肖营长在保定南郊曾经打过一仗，定的路径也比较熟悉，便很快到了保定。
到了保定司令部门外，他被卫兵拦住了，是便装。所以对去保因为他穿的。
他说他叫乔盛，是给司令送信的。信送上去了，不久，司令召他进见。
“乔盛，我认识你，起。”司令微笑着说。
司令让乔盛很感动：说话那么和气。在保定南郊，你跟肖营长在一这么大的官儿，竟还记得我，且“支营长这个人怎么样？”司令问。“挺好。”乔盛答。
“跟肖营长比呢？”竟问。
乔盛感到突然，这么大官儿怎么问这个？“都好。”他说。
“一个小滑头。”司令呵呵笑起来。突然他眉头一皱，脸色极板正了，“支营长怎么跟京西纵队搞在一起？”
乔盛吓了一跳：“是京西纵队自己找上门儿来的。”他嗫嚅着。
“是么？”
“是。”
司令板正的脸又疏朗了，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支营长的报告，司令部得好好研究一下，你就在司令部待命。”
司令便让人给他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客房的床很干净，有一部电话，还有一张幅，是吴昌硕的《橡村诗好记当年》。可能是司令的客房。
乔盛在屋里呆得无聊，就走出房门。
隔壁走出一个戴船型帽的女军人，看到乔盛嫣然一笑：“你是乔盛，给司令部送信的。”
乔盛一惊：她也知道我？
“我去给司令送个急件，一会儿再坐。”女军人夹着一个文件夹子朝前走了。高跟鞋踩出一串脆响，军裙下的两条小腿圆鼓鼓，两只兔子一样白。
乔盛的心一动。
他不想出去转了，又回到自己的房里，只想再听到那串动人的脆响。
那串脆响果然又响了起来，且响到了乔盛的屋里。
她大大方方坐在乔盛对面，又嫣然一笑，“我叫林娜，司令部机要员。”
林娜的脸也很白，闪着油滑的光泽。乔盛不敢看她。
“你们那儿很苦吧。”温软的声音。
“不苦。”
“怎么不苦？净打仗。”
“我们不打仗。”
“怎么，不打仗？”林娜嗔疑地问。
乔盛觉得没法跟她解释清楚，不说话了。
林娜又是嫣然一笑：“我事儿很多，就不多坐了。司令叫我告诉你，没事不要到街上去；街上的特务很多，有日本人的，还有共产党的。”走出门去，又转过脸来：“闷了，就到我屋里坐坐。”
听她的口气，支营长的报告一时半会儿还研究不完。
夜里，他独自躺在床上，睡不着。
他想到了林娜。
他想，林娜真是好看。林娜的腿真白。这样的白腿一定很会翘，高跟鞋里的脚也一定会一窝一窝地抓挠。
他觉得自己见过的世面真是少。
他觉得自己一见到美丽的女人就想到白腿就想到抓挠自己真是不可救药。
他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林娜就又蹬着一串好听的脆音到他的房里来。
“乔盛，你还得等两天，司令部还没研究好。”她说。
没研究好没关系，那我就研究你。乔盛心里说。
等林娜回到她的房里，他也跟了去。
林娜冲着他又嫣然一笑。
林娜坐在电台跟前，头上戴着一副耳机，指头摁着这个摁钮又摁着那个摁钮。她真是忙。
乔盛说：“你忙你的，我只是在一边坐坐。”
乔盛发现，坐在电台跟前的林娜腰窝真是深，臀子真是翘，脸子真是白，那双小腿儿也真是白，白得没有血色。
他看得很痴。
林娜回头朝他笑一笑，他浑身一抖，身上像触了电。
他心里很羞愧：我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乔盛看着她那一双白腿，心里热热的，真想摸一摸。
就是想摸一摸，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林娜。”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林娜应声回过头来，朝他嫣然一笑。这一笑，像一颗子弹，把他击中了。
他跪在了她身边。
“林娜，你的腿怎这么白，我想摸一摸。”
他几乎要哭出来。
林娜的脸红了，朝他的肉脑门上摁了一下：“你们当兵的，都想些什么。”她说。“女人的腿有什么好摸的，你们不想着怎么打仗，我真弄不清楚。”
“我管不住自己。”乔盛说。
乔盛摸到了她的白腿肚儿上，林娜啊地叫了一声，不动了。
他摸到了她的大腿之上，发现大腿上的感觉跟小腿上的感觉不一样；大腿上的颜色比小腿儿上的颜色深一些。
“噢，你穿着袜子。”乔盛说。
“这是尼龙抹，日本女人常穿这个。”林娜说。
乔盛才刚刚明白，原来日本人的袜子，还能使女人的腿更白。
“够了，乔盛，我够容忍你的了。上次，一个团长就你这样，我一叫，司令把他的团长给抹了。”林娜笑着说。
乔盛很羞愧，坐在林娜身边，很想死去。
“乔盛，甭净想女人的事，好好干，多打几个鬼子。”
乔盛用力地点点头。
这天又没等到司令部的答复，晚上他还是独自睡在房里，还是想林娜的事。
第二天早晨林娜来得比较早，乔盛又推开了她的门。
只见林娜坐在电台前，把放在电台上的两个小瓶子里的油膏往脸上抹。
林娜的脸原来并不白，抹了几把油膏之后，脸子就白得要死丁。
她一边笑着，一边把另一个瓶子里无色透明的东西往脸上搽。搽过之后，脸子不仅白，而且光滑亮润，且泛出淡淡的香味儿。
乔盛想看看那些小瓶子里到底装些什么宝贝。林娜机灵地收了起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稀罕女人的东西干什么。”
他没有看到。
他想到了钱粒儿。
他说：“我想上趟街。”
林娜问：“上街干什么？”
乔盛说：“也买些你用的东西。”
林娜问：“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乔盛答：“有一个未过门儿的女人。”
“她怎么样？”
“不如你。”
“你这样可不好。”
“怎么不好？”
“你是见一个爱一个，心太花，你应该好好待她。”
林娜又说：
“我用的东西，你在街上买不到，是司令给搞的。”
“司令对你好？”
林娜发现说走了嘴，妩媚的脸霎地庄肃起来：“你不许到外边瞎说，小心叫司令毙了你。”
乔盛懂事地点点头。
噢，原来林娜是司令的女人，这可不好惹。想到昨天自己还摸了司令女人的腿，他吓出汗来。“林娜，昨天是冒犯了。”他说。
林娜嫣然一笑：“别担心，他不会知道。”
他，自然是指司令。
“你等我一会儿。”林娜说完，蹬着一串脆音走出门去。待那串脆音又回到屋里时，她交给了他一个纸包。
乔盛打开一看，竟是两双白色的丝袜和两个化妆用的小瓶子。
乔盛感动极了：“林娜，我一定好好打仗！”
林娜咯咯地乐起来，很是清亮放浪。
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河汊对岸的芦苇荡。
他咂摸了一番滋味：林娜真好，司令的女人真好。
司令的答复下来了。叫他们按兵不动，等待机会；至于京西纵队，抗战人人有责，让他们单独行动。
支营长一定很失望。
乔盛却有了一个大收获：
原来，女人的脸子可以抹白了，女人的大腿可以穿白了。
他兴奋极了，怀揣着那包宝贝东西，飞快地朝县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