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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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乔盛带回去的答复,果然让支营长大失所望。

因为在乔盛去请示保定司令部期间,京西纵队又来催问过一次。支营长答复说,就他本人来讲,愿意联合行动;不过还没得到司令部的决定,请稍安勿躁。他相信,保定司令部一定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同意行动一次。

保定司令部却给了他相反的答复。

看着一副苦脸的支营长,乔盛说:

“营长你别生气,我从保定给你带回来一样好东西。”

乔盛不独,他把林娜给他的两双丝袜匀给了支营长一双。

乔盛说:“这是尼龙丝袜,日本人产的,女人穿上它,黑腿也变白了。”

支营长果然稀罕;“怎么搞的?”

“林娜给的。”“林娜是谁?”“司令部女机要员。”“你小子艳福不浅,搞女人搞到司令部去了。”

乔盛说要到钱记药铺去一趟。

支营长说:“你刚出去几天,就憋不住了。”

“两回事。”乔盛说。

兴冲冲地到了钱记药铺,钱粒儿竟不在。钱掌柜说她跟她的一个表叔出去了,可能回来可能不回来。乔盛心中嗒然。

但他见钱粒儿心切,就决定等一等。

等到午夜,仍未见钱粒儿人影儿,他决定回去。

钱掌柜说,这么晚了,容易出事。

乔盛心中不快,还是走了。

到了吊桥边,他猫在一个隐敝处,学猫叫春。这是他与哨兵约定的暗号。

他叫了一遍又一遍,吊桥上的岗楼没有动静。他知道,值班的哨兵是睡死了。

夜风吹得他直打寒颤。他突然想:这要是日本人悄悄摸上,人还在睡梦中就被结果了。这不战状态下的部队,是多么的松懈啊。

他油然生出一种责任感。

他必须把哨兵叫醒。

他的猫便很激烈地叫起春来。

哨兵终于被唤醒了,低声又问:“谁?”

“你乔老爷!”乔盛很生气。

过了呆桥,哨兵嘟嚷着:“要不你就早回来,要不你就不回来,半夜三更,你还折腾人。”

哨兵夜间睡觉反倒成了理直气壮的事。

乔盛感到可气,可又不能得罪他们。他还要经常去钱记药铺啊。

他觉得要回到营部,又得惊动营长,便说:“你们睡吧,我替你们值会儿班。”

“多余。”两个人不快地说。

到了下半夜了,乔盛发现有一队人影沿墙根溜过来。他本能地把值班机枪的保险打开了。

那队人影趴在堑壕边上观察动静。久久,其中的一个朝着远处招了招手。

有人抬过来两架云梯。

看装束不是日本人,很像京西纵队的人。

乔盛惊警起来:这八路也够黑的,放着日本人不打,单单偷袭中国人。

云梯果然横放到了堑壕上,几个黑影颤颤地踩上了云梯。

乔盛的机枪响了,几个人影掉进了深深的堑壕里。

对方的机枪也响了,打得乔盛掩体上的土石乱飞。乔盛把身子往里靠了靠:我这时可不能死,弟兄们的性命就指望我了。

见乔盛的机枪哑了,几个人影就又颤颤地踩上了云梯。

乔盛的机枪又响了,几个人影又掉进了堑壕。

值班的哨兵从梦中惊醒,伸出脑袋大喊:“什么人?”

一阵子弹飞过来,两个人仰面倒在地上,糊里糊涂地死了。

“真是活该了。”乔盛又换了一个枪眼。

果然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他原来射击的位置,他暗自庆幸。

又几个人影上了云梯。

又被他打了下去。

乔盛开始紧张。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炮楼上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弟兄们开火了。

那队人影扔下云梯,溜走了。

天亮了,支营长叫人把掉进堑壕里的人拖上来。一共八具尸体。

等尸体拖上来,支营长和弟兄们明白了:这是一伙穿了八路京西纵队衣服的日本人。

因为制服里边的内农没有换,有的口袋里还搜出了日本女人的照片。

支营长说:“不要声张,把尸体悄悄地埋了。”

一同埋的,自然还有那两个哨兵。

支营长拍着乔盛的肩膀:

“多亏你了,乔盛。”

乔盛说:“您就甭说客气话了,应该好好整治一下咱们的哨兵。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睡觉,还睡得跟大娘们儿似的。”

支营长感到很惭愧。

“我给你记功。”他说。

支营长自然也没有放过给自己报功的机会,向保定司令部发了电报。报告称:“突袭铁军”成功地粉碎了一次日本人的偷袭。

司令部只冷冷地回了两个字:收悉。

支营长有点怏怏不快。

乔盛心里很高兴:这消息林娜一定也知道了,虽然没有特别提到我。我就在这个营里,她一定会想到我。

乔盛再次到了钱记药铺,钱粒儿果然在等他。

钱粒儿热情地把他的肉脑袋拥在怀里:“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所以让你等空了。”

乔盛的心情好,便不再纠缠上次的事,高兴地说:

“粒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便把胸襟里的纸包掏出来。

钱粒儿尖声叫了一声:“哟,丝袜!”眼睛便晶亮起来。

她小心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真光滑,跟肉皮儿似的。”

“哟,这是乳霜,我只是听人说过。”钱粒儿又端详着两个小瓶子。

“净是高级东西,你从哪儿搞的?”

乔盛告诉她,他去了一趟保定,是从保定司令部搞的。当然,他不会提到林娜。

“乔盛,你对我真好!”晶亮晶亮的眼睛,把乔盛的心给盯热了。

“你去搽点儿看。”乔盛说。

钱粒儿就将那乳霜擦上了她的黄脸。脸立刻就白了。

“你把它穿上看。”乔盛说。

“我现在就给你脱裤子。”钱粒儿透出粗俗的妩媚。

那丝袜爬上了钱粒儿的腿。

两条腿立刻变成了刚出水的两截藕。

乔盛的器官当啷地昂起头来,把钱粒儿的肉身子压塌陷了。

“翘腿。”

“翘。”

“抓挠。”

“抓。”

乔盛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意。

这一次的快意还未散去,他的器官又被两条新生的白腿撩拨得不能自己了。

“再来一次。”

“好,再来一次。”

乔盛去钱记药铺的次数愈来愈勤了。

支营长问:“那妞子还成?”

“成。”

“你更要多加小心,日本人像要对咱们报复,别做了风流鬼。”

“做风流鬼就做风流鬼。”

“你送的袜子真是奇怪,我老婆喜欢得要死。”营长说。

“您喜欢不喜欢?”乔盛问。

“不瞒你说,我喜欢得也要死;穿着那玩艺儿,咱蹬上劲了!”

“您得搂着点儿劲,您岁数大了。”

“刚四十,没关系。吔,这袜子哪有?”

“县城里日本人那儿有。”

“明儿偷袭它一次,搞几双袜子。”

夜里,支营长把乔盛叫醒了:“走,咱们查夜去。”

自从日本人偷袭未逞以后,支营长整顿了队伍纪律,调整了值班配置,从夜里一班岗变成了夜里三班岗,并组建了一支十二人的巡逻队。

他们悄悄到了东门的岗楼。

“营长好。”值班的眼睛醒着。

又到了西门的岗楼。

“营长好。”值班的眼睛也醒着。

到了南门、北门,值班的眼睛也醒着。

巡逻队也过来了,迈着整齐而有节奏的步伐。

值班军官立正道:“报告营长,我们的眼睛很明亮,进来几只公猫和几只母猫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军官很幽默,支营长和乔盛都笑了。

巡逻队过去了,乔盛感到那铿锵的脚步声跟日本人的同样有力。

“你看咱的战士怎样?警惕性蛮高的么!”支营长说。

“不是警惕性高,是怕死。”乔盛说。

“你不能这么说,是战争教育人。”支营长说。

林娜正在干什么呢?也许睡得很香。一双白腿可能伸到被子外边来了。他记得司令部的屋子里很热。

他们决定袭击县城里日本人的一家商号。这是县城里惟一的一家纯粹由日本人开的商号。那里的东洋货很全,连东洋人的避孕套都传进来了。

支营长要乔盛亲自带队,给了他十二名战士。

他们化了妆,穿上了京西纵队的衣服。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摸进城去,摸进了那家商号。

没有遇到抵抗。

在懵懂中,商号的老板、两个伙计、老板的女人和两个女儿就统统躺在他们的刀下。

士兵们分别装了各自喜欢的物品,乔盛则翻东翻西,让他们感到奇怪。柜上柜下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他进了老板女人和女儿的卧室,终于翻到了几双日本人穿的尼龙丝袜子。他松了一口气,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撤回的路上,他们与日本人的巡逻队遭遇了。他们先开了枪,撂倒了两名日本人。但日本人手中的机枪厉害,把乔盛带的十二名士兵都撂倒了,尽管他们是在奔跑之中。

只有乔盛得以脱险,他得益于对县城地形的熟悉。

他不敢出城。

他七绕八绕甩掉了日本人,翻墙进了钱记药铺。

他轻轻地抓钱粒儿的屋门,把钱粒儿从睡梦中抓醒。

“你怎么这么晚跑来了?”

“你没有听到枪声?”

“没有。”

他看到钱粒儿胖了。胖女人都睡得死。

他把怀里的袜子都掏出来,钱粒儿那惺忪的睡眼立刻像拨亮了的油灯,晶亮晶亮地了。

她要把袜子都收起来,乔盛说:

“你留一半,剩下的给营长带回去。”

钱粒儿很不情愿,到手的稀罕物,女人是轻易不会撒手的。

“我给你穿上一双吧,让你再稀罕稀罕。”钱粒儿晶亮晶亮地说。

“不,我今晚没心情,就为了这几双破袜子,我们撂,十二名弟兄。”

钱粒儿不以为然。

但,一夜无事。

日本人对这次夜袭很快就表了态。

他们说,中国军人屠杀手无寸铁的日本和平居民,是很不人道的事;他们不能容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刀杀了五名无辜的县城平民,并把他们曝尸街头,以做效尤。

乔大胖子也是个受害者,他被砍掉了一只胳膊。

因为那家日本人的商号中的一个伙计被砍了一刀后,只是昏了过去,活过来之后,他损失了一只胳膊。更巧的是,他的身块长相有点像乔大胖子;乔大胖子幸运地被选为代人受过者。

乔大胖子被斫,对乔盛的打击太大,他饮泣不止。

他认为这是命运对他的捉弄,或者说是报应。

他对支营长有了几分怨,但隐忍着,没有流露出来。

县城里的血腥味儿还没有散尽,空气还异常地紧张,他暂时还不能到钱记药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