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荻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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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们一起上学,又在同一个班,又是同桌;放学后,又一起割羊草,爬树;这让小抗敌很是妒忌,常常耍赖地跟着他们。但总是被小风林,呵斥着赶走。

自从离开了荻港村小学校长职位,我的生活很有规律。我总是一早起来练武,然后骑着自行车去镇政府上班。黄昏回家后,就到田里劳动。到田里劳动时,我的心才感到踏实。这阵子菜尉里的虫子特别多,有飞来飞去的花大姐,养尊处优的肥美白色虫子,还有绿色的毛毛虫。

这些大自然中最低贱的生灵,消灭它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我的小风林和小抗敌,他们就喜欢捉这些虫子玩。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村里的傻子阿毛。

阿毛有十七八岁了,穿着黑裤黑衣,胡子拉碴的,喜欢在村里转悠。

他走路时笑嘻嘻的,但见了小孩就像恶狗一样具有攻击性。所以小风林和小抗敌,远远地看见傻子阿毛过来了,就会飞也似的朝家狂奔。然后关门闭户,敛声屏气地在窗缝里看着傻子阿毛经过。如果被傻子阿毛发现了他们躲避他,那么他就会用脚猛踢紧闭的房门,直踢得他们的心突突地跳,喘不过气来。然而小风林和小抗敌,仍然很想见到傻子阿毛。两个小家伙喜欢那种冒险的成分,还有那份惊心动魄的味道。

那耐候(年初),粟裕大将带领的新四军一师主力南下,建立苏浙军区后,浙匿各县抗日民主政权也先后建立。那天苏浙军区第一纵队在粟裕的率领下,向莫干山地区进军。第三纵队第七支队进到广德以南地仄然而在苏浙军区部队向日伪军展开进攻之机,国民党第二。八军、忠义救国军等共五个团的兵力,由天目山、孝丰地区向第七支队发动进攻,企图切断第一纵队的退路,消灭新四军苏浙军区部队。

苏浙军区为了巩固阵地,并继续向敌后发展,被迫进行自卫反击。这一场战斗导非常漂亮,共歼国民党顽军一千七百余人,缴获追击炮三门、重机枪十二挺、轻机枪三十余挺、步枪六百余支。第一次缴获了美制新式武器汤姆式枪、卡宾枪。粟裕巧妙运筹,灵活用兵,与国民党顽军较量第一个回合,便轻取孝丰,初战告捷。

新四军来到浙江,浙江国共两党的抗日阵线已经相当分明。在浙的国民党特务机构设立了黑名单,开始对共产党进行逮捕和秘密杀害。

每当他们制定黑名单,我打着陈果夫的招牌,通常能比较巧妙地知道具体名单。我知道这些黑名单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情报通出去,让这些被国民党特务机构列入黑名单的共产党员尽早转移。但很多时候只知道名字,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地址和联络方式。这就让我的工作增加了难度。,在我们村庄与别的村庄的共产党员,都是单线联系的秘密地下党员。有时,他们会化名,会隐蔽。但由于局势紧张,他们也许会撤退。

村里人基本都知道我在镇政府政工队上班,但没有人知道我卧底加入了国民党。除我的单线地下党领导人尹玲娜外,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弟弟。那天我把黑名单告诉傻傻,让她协助我秘密打听和通报名单上的人。她惊讶地问:“你从哪弄来的黑名单?“我说:“我是镇政工队的工作人员,消息灵通一些。“她这才不吭声了。可是一个月多后,当她奔赴莫干山碧坞村找黑名单中杨义定的居任地时,却不知道一路上早被国民党特务跟踪;直到敲杨义定家门时,她才发现自己被特务四下监视,已经插翅难飞了。

傻傻被捕的消息,很快传到我耳朵里,我自然是非常焦急。许多年后,我知道傻傻被捕后英雄不屈。而她在天目山国民党拘留所的那段日子,根深蒂固地扎在我心里。我如今都一百岁了,还能回忆起那年她的难友告诉我有关她在国民党拘留所的细枝末叶。

傻傻被押到县国民党党部,后被押到天目山拘留所,再被关进一间又暗又潮的黑屋。她那黑屋,屋角有一张床,那是用庙里拆下的匾额搭成的。床上铺着散散落落的稻草,一股尿酸臭从稻草中散发出来。傻傻开始了铁窗生涯,知道义愤填膺对她已没有用。她只有凭借自己的武功,逃跑才是上策。但隔着铁栏,能闻到一股人血的腥味,她感到一恐怖。她想那些人血腥味,是否就是黑名单中的共产党员落敌人魔掌后散发的血腥?那晚,傻傻和衣躺在匾额搭成的木板上,辗转难眠。

长长的夜,她想着在这铁窗里会经受什么样的审讯?逼问,拷打,坐老虎凳;还是抠眼珠,挖心肝?傻傻想得毛骨悚然,手脚冰凉,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当叛徒。

第二天一早,提审开始了。傻傻心里明白,要一问三不知。她低着头,烈手翻卷着花袄的边角儿。审讯人是国民党特务军官,他凶神恶煞地说:“你老实交代,谁让伪去碧坞村给杨义定通风报信?“傻傻说:“我没有通报信,“国民党特务军官说:“你去干什么?“傻傻说:“他是我的学武徒弟,我去看看他,“国民党特务军官说:“哼,没那么简单吧?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国民党特务军官朝傻傻看看,冲门外喊:“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傻傻心里一惊,还没有缓过气来,两个赤膊打手已经将她拖出去厂。他们把她带到有老虎凳的行刑室里,一阵拳打脚踢后问:“招不招?“傻傻不屈不挠地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接着他们用鞭子抽,直把傻傻抽得血肉棋糊,奄奄一息,昏迷过去。傻傻苏醒过来时,已经躺在木板床上了。房间里黑洞洞的,有一种天昏地暗的感觉。她不能动,动一动全身痛得像针刺。,接下来,一连几天没有审讯。傻傻身上的伤,渐渐地好起来了。她已经能够下地走走,并且也从看守嘴里知道了一些情况。她给那个送饭的冯看守一些钱说:“隔壁都关了些什么人?“冯看守说:“是共产党。“傻傻说:“都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冯看守说:“具体我不知道,但有一个叫庞九斤的,也是前两天抓来的。“傻傻听到庞九斤的名字,顿时脸刷地白,全身颤抖起来。她想她与庞九斤,到底是谁当叛徒告的密?

每天早上九点,是犯人放风时间。傻傻能走路了,放风就是她结识难友的希望。那天,她在人流中找庞九斤,她想让他知道他的隔壁就住着她。他们以挖个墙洞互递纸条,探讨一些问题。她的眼珠子,在人流中滴溜溜转。终于她找到了他,但他却没发现她。放风是排着长队绕圈子。她心生一计,装肚子疼,蹲了下来。这下庞九斤看见了她,两个人四卧目对,无限的感慨都在不言中。

这天晚上,庞九斤挖了墙洞,塞过来一张纸条。他在纸条上写着:“宁死不屈。不要暴露长根的身份。他知道‘定会救我们的。“傻傻在塞回的纸条上写着”明白“二字。她有庞九斤在隔壁陪伴着她,心里踏实多了。接下来几天,傻傻没有再被提审,她就盼望着释放了。有一天,她正在给我写信,希望我能救他们出去。但还没写完,就有人来提审了。她赶紧把纸条吞下了肚子,看守说:“你吞下了什么?“傻傻说:“一口痰。“看守狐疑地望着她,似信非信。国民党特务军官一阵审问,傻傻咬定自己是练武人,根本不存在通风报信的事。国民党特务军官见审来审去审不出什么,便挥手说:“去,去吧!“傻傻以为是释放她回家了,抬腿就往外跑。国民党特务军官说:“站住,谁让你往外跑?“傻傻又被押回了黑洞洞的小屋。傻傻回来后,鹿九斤也被押去提审了。这一天,傻傻竖着耳朵,屏息静听隔壁的动静。但迟迟不见庞九斤回来。看守送晚饭时,傻傻问:“隔壁的怎么还没回来?“看守说:“还在审讯呢?“傻傻的心一紧,觉得有点不妙。她来回在屋里踱步,焦虑不安。

第二天上午放风时,傻傻没看见庞九斤。她问一个难友说:“你看见庞九斤了吗?“那个难友说:“没看见。“傻傻便觉得有点蹊跷。中午姓冯的看守来送饭,傻傻问:“我昨晚听见隔壁有开门的声音,怎么上午放风没见到那个庞九斤,“冯看守说:“昨晚换人住了,原来的那个死了。“傻傻说:“你说什么?“冯看守说:“他死了,被枪毙了。在山后头。

听说上头的长官,在名单上划红圈,划到谁就枪毙谁。昨晚后半夜,我听见一排枪响,还有喊口号的声音呢!“傻傻听到这,眼前一黑,全身瘫软厂下来,拿在手上的饭碗,砰的一声掉到地上打碎了。冯看守说:“你要尽快让家人保释出去,不然红圈划到你的名字就没命了。“冯看守捡起地的饭碗碎片,另外给傻傻一碗饭说:“吃吧!“傻傻问:“你知道镇政府的许长根吗?“冯看守说:“不知道。我们这是天目山拘留所。“傻傻有点绝望。她盼望的我迟迟没出现,她恨透了我。她心里骂:“许长根个王八蛋,王八蛋。庞九斤都被枪毙了,你还不出现?你在镇政府上班,你莫不是叛变了吧。“傻傻这么想着想着,怒从中来。她不再。怕他们在她的名字上划圈,她冲着窗外大喊:“你们是杀人刽子手啊!你们有种去杀日本鬼子,你们杀自己的同胞,简直禽兽不如啊!血债要用血来还!“看守马上将她带到审讯室。那个国民党特务军官说:“你不想活了吗?“傻傻说:“你们杀人会有报应的’国民党特务军官说:“好吧,我们不杀你。你获释,可以走了。”傻傻一脸的不白。她说:“什么?我可以走了?”国民党特务军官说:“是的,你可以走了。”傻傻大为惊奇,倏地双手高举道:“我可以走了,我可以走了。”

我知道傻傻和庞九斤被捕的消息后,积极设法营救。但天日山目民党拘留所属我管辖范围,需要通过找县国民党官员的关系,然后由他们一步步落实去。那些日子,我每天都急得火烧眉毛,东奔西走,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我时刻关注着傻傻和庞九斤在天目国民党拘留所的动向。那一天,我终于等来了消息。几日后,我凑足二百元保释金,交给傻傻的大哥,让他带着钱一一天日山保释傻傻和庞九斤。可是交了保释金的第三天,傻傻获释,庞九斤还是被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