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辛亥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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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自从光复会退出同盟会后,蔡元培由于忙着教育事业与光复会的关系也日渐疏远。光复会组织上的软弱涣散,严重地影响了反清革命斗争的深入性。因此,光复会重新在东京成立,就像搁在陶成章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正当陶成章赴日本东京重新成立光复会总会时,孙中山则在旧金山建立同盟会分会,并改十六字纲领为“废灭鞑虏清朝,创立中华民国,实行民生主义”,盟书中的“中国同盟会会员”也改为“中华革命党党员”,同时计划第十次武装起义。

陶成章和章太炎在日本东京重新成立光复会的事,传到绍兴沈鸿庆的耳朵里,沈鸿庆感到非常高兴。他知道陶成章经常在外奔波,上海光复会的日常工作实际上已由锐俊学社的尹锐志和尹维俊姐妹俩全权代理了。这尹锐志和尹维俊姐妹俩才十几岁大,却往来于江浙各地,调兵筹饷,策应四方,在沈鸿庆眼里,可是既能干又了不起的女性。这会儿沈鸿庆正赶着去绍兴师范学校教书,自从兼着监学以来,他的工作忙极了,几乎每个休息天都在学校。

现在,最让沈鸿庆感到寂寞的便是没有了东京的革命气氛。许多消息待他知道后,已不再是新闻。绍兴没有诸如东京的《朝日新闻》报、《读卖新闻》报,以及《二六新闻》报。由此,沈鸿庆一有空就去上海天保客栈和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那天去上海天保客栈,王金发走南闯北筹募款项去了,只有陈其美独守家同。这两个都是弟弟鸿武的知交好友,也是沈鸿庆的朋友。那年陈其美东渡日本学的是法律和军事,回上海后不久在王金发母亲变卖家产后,设天保客栈为秘密革命根据地,并且他像章鱼的触须那样,开始向政界、商界、新闻界扩展疆域。陈其美谈到他的构想满怀信心地说:“我想干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办一个武馆,让上海滩上有名的武术家霍元甲来任总教头,还想与虞洽卿这样的商界大亨做朋友。”

其实,自从上次陈其美与浙江各地的革命党人准备在天保客栈开会时,刘师培向两江总督端方告密导致天保客栈被包围后,陈其美便结识了青帮的刘福彪,把许多精力投入到青帮的活动中。如今陈其美终成上海滩上一呼百应的大佬,上海的戏院、酒楼、茶馆、澡堂妓院,无论哪个角落都有陈其美的耳目。即使闭门不出,他也能对外界了如指掌。而他又得到孙中山的信任,因此同盟会在上海的活动便以他为核心了。

这会儿,陈其美对沈鸿庆道:“同盟会成立后,基本都在南方发动武装起义,屡遭失败,确实让许多革命党灰心丧气。而东京同盟会形同虚设,领导人四处奔波,总部的事无人过问,各地革命党人自行其是,这样怎么行呢?因此上次宋教仁、谭人凤、赵声来沪,谈到了易地另谋发展,认为革命地点宜居中,应该组织中部同盟会,以图新的革命高潮的到来,应该是可取的。”沈鸿庆听后,也表示赞成成立中部同盟会。他说:“虽然活动经费紧缺,但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去动员父亲,让他捐些钱吧!”陈其美道:“我也很希望能把那些四分五裂的党人组织起来,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因此,这阵子我正忙于筹建工作。”

这天陈其美请沈鸿庆到酒馆吃了晚餐,两个人聊了许多关于成立中部同盟会,革命应从长江流域着手的好处。沈鸿庆与陈其美握手话别后,回到绍兴家中已是后半夜了。家里人都已熟睡,父亲的呼噜声像雷鸣一样传到客堂里。沈鸿庆心里盘算着如何向父亲开口让他为同盟会捐款,而且一定不能是小数目。

第二天一早,沈鸿庆去绍兴师范学校上班前,把宋教仁、谭人凤、赵声、陈其美等将在上海成立中部同盟会的事与弟弟鸿武说了,并让他一起游说父亲捐款。弟弟鸿武满口答应,沈鸿庆这才安心地上班去。

与过去一样,兄弟俩还是一左一右地陪伴在父亲身旁。沈鸿庆谈起此趟去上海见到了陈其美,又谈起他们打算成立中部同盟会的事。沈鸿庆滔滔不绝地说着,把中部说成了主战场,仿佛马上就要开战似的。父亲听后道:“你们年轻人就是想造反,满清都已三百多年了,能推翻得了吗?尽管老百姓都不满清政府,可要推翻它谈何容易?你们同盟会的起义,不都是一次次失败吗?”沈鸿庆道:“失败是成功之母,总有一次会胜利的。想想满清经历了太平天国、八国联军等等的打击,已经大伤元气,奄奄一息了;现在还有各省市的革命党对付他们,满清的时日还能长多久?”鸿武道:“哥哥说得对,只要领导得法,别说三百多年的满清,说不定就推翻了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到那时便如同孙文说的走向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了呢!”

父亲喝着酒,津津有味地听着儿子们的议论后,道:“在我看来孙文的民族主义观点,不就是国族主义吗?也就是说,我们汉人的国家怎么就被满清统治了三百多年?我们汉人,怎么地就成了拖着辫子的满族人?”沈鸿庆赶紧接口道:“所以嘛,我们这一代人就有着历史的使命感,要为推翻满清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鸿武也马上接口道:“阿爸,我们也要为革命出点力,捐上一些款。陈其美他们将在上海成立中部同盟会,张静江也将回到上海参与组织中部同盟会的工作呢!你知道张静江曾给同盟会捐过不少款,你一直让我向他学习,那我们就把开上海分店的款捐了吧!”沈鸿庆也紧接着说:“对,阿爸我们应该用行动来支持革命。”两个儿子就像唱双簧似的,使父亲醉意朦胧地说:“好吧,好吧!”

母亲见父亲要把开上海分店的钱捐给革命活动,便有些舍不得。晚上母亲对父亲道:“那可不是一笔小钱,你怎么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他们了?他们年轻人知道什么,还不是白扔到水里?”父亲说:“你懂什么?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母亲道:“什么国家有难,你这钱又不是给国家,不就是给那些不怕死的年轻人闹革命?”父亲说:“你别大声嚷嚷好不好?”母亲道:“怕什么?你都要送钱给革命党呢!儿子们年轻不懂事,莫非你也不懂事?”父亲说:“你胡说些什么?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谁知这世道会怎么变,说不定革命胜利了就改朝换代了呢!”

沈鸿庆将一笔巨款置上父子三人的名字汇出后,心情格外舒畅。他心里想,终于让父亲这个传统的、顽固的守旧男人,也以捐款的方式支持革命,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中来了。

暑假一过,周树人也到绍兴师范学校任教员兼监学了。沈鸿庆有了周树人这个同事,心里满是高兴。毕竟是东京弘文学院的老同学,有着许多可以回忆的往事和讨论的话题,沈鸿庆不再感到孤单了。因此他去上海与杭州相对比从前少,不过他又增订了几份上海的报纸,了解时事新闻这一嗜好,还是当年受徐锡麟的影响呢!他觉得小皇帝登基,其父爱新觉罗.载沣摄政两年来,全国实际上处在风雨飘摇中。由于不少地方连年自然灾难,老百姓生活没着没落,除了革命党起义,还有饥民团举事。如果说国家是口大锅,那么载沣仿佛就是从前洋铁铺子的徐金荣老人,专门给锅子补漏洞的,待到补不了时只能让洋铁铺子倒闭了。

11月6日,小家酉满周岁了;而7日,也正是小家辛满九周岁的生日。一想到小家辛的生日,沈鸿庆便想起这一天就是李鸿章的祭日。沈鸿庆有些怀念李鸿章,尽管李鸿章代表大清国与十一国签订了国耻条约,但他以天下为己任,忍辱负重却是事实。近二十年,资本主义已发展到帝国主义时代,可由于满清顽固封建势力的阻碍,即使李鸿章有天大的本领,也终究无法支撑这座已经老朽的摇摇欲坠的大厦。年轻的摄政王爱新觉罗.载沣,确实很难把握这风起云涌的局面。虽然革命党起义一次次被满清政府镇压而失败,但是不败的是人的心。人心不平要造反,这满清国便不太平了。

尽管小家酉让沈鸿庆非常宝贝,然而沈鸿庆不愿沉迷在家庭琐事里,与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这个星期天一早,沈鸿庆与弟弟鸿武一起出发去上海。这次他一方面看看朋友,另一方面随鸿武看看街面商铺房。如果能贷款租赁,他们便可先租房开店。近半年没去上海,上海在沈鸿庆眼中有了新的变化。沈鸿庆知道这些天陶成章又东奔西忙地去了南洋,而宋教仁则来到上海与陈其美积极努力地筹备中部同盟会,并且得到了黄兴的支持和孙中山的默认。沈鸿庆与弟弟鸿武来到天保客栈时,正好又是陈其美一个人留守在家。陈其美聊起了张静江将来上海与他一起组织中部同盟会的事,也聊起了前不久孙中山在南洋槟榔屿秘密开会的事。沈鸿庆与弟弟鸿武非常佩服陈其美从日本回国不到三年,就在上海打开了局面,站稳了脚跟,既成为蜚声沪上的青帮头目又成为革命党人。陈其美明智地认为帮会、商团是进行革命活动的主要支柱,而成立中部同盟会则是把上海与长江中下游的革命势力联结起来,形成江南革命活动的中枢纽带。

从上海回来,沈鸿庆与弟弟鸿武带回来了许多革命党人的消息。家里人就像听新闻一样,母亲道:“我们捐出去的钱,就这样砸在水里连一点浪花都没有吗?”鸿武道:“你别那么急,成立中部同盟会又不是你做家务那么简单,这需要充分的准备。”母亲道:“这世道怎能不乱呢?青帮不就是流氓团体么?早知道陈其美是流氓团体的头目,我一定不让你们捐钱的。”鸿武道:“他不过是为了革命工作嘛!”母亲道:“反正你们不许再与流氓头目来往,否则我死给你们看。”沈鸿庆朝弟弟鸿武眨眨眼,意思是别再和母亲哕嗦了。

转眼,到了辛亥年。这年的太年初一来得特别早,母亲都来不及腌腌酱酱就过年了。这两年沈家门里每年都添丁,母亲希望辛亥年大吉大利再添孙子。年夜饭时鞭炮放得噼啪响,母亲慷慨大方地发压岁钱了。春天万物花开时,鸿武又去上海了。上海昌隆绸布分店生意兴隆,客源量大,的确比其他分店利润高。因此,那些贷款的钱很快就能还清。这些年跟父亲一路生意做下来,鸿武在商界也有不少朋友。现在通过陈其美认识了商界大亨虞洽卿,让他对在上海打开局面充满信心。这些天他的生意好极了,一趟趟赶回绍兴来发货。发完后,再赶回上海与客户洽谈生意,真是忙得不亦乐乎。可就在这时传来了广州黄花冈起义失败的消息,他把这消息告诉哥哥沈鸿庆,沈鸿庆大吃一惊,以为黄兴遇难了。许多天后,沈鸿庆才知道,黄兴在这次战役中幸免于难,但为了掩护战友,他右手的两根手指被打断了。之后,徐宗汉强行把他带到香港疗伤。这是一次十分悲壮的起义,革命力量损失惨重,不少同盟会领导人在这一次起义中英勇献身。

孙中山领导的十次武装起义虽然全部失败了,但是起义给中国人民敲响了警钟,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百姓,激荡着他们那颗推翻满清的心。而此时,沈鸿庆在绍兴城里也能听到一些老百姓对满清政府的痛恨和感叹。母亲听说广州黄花冈起义牺牲了那么多人,也突然地同情起革命来了。鸿武那天回来,她对他说:“如果你在上海的分店赚了钱,先捐给革命吧!”鸿武望着母亲道:“你这是说的真心话?”母亲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由于广州黄花冈起义失败,牺牲了那么多革命党人,沈鸿庆和沈鸿武都感到心情沉重。这对同盟会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远在海外的孙中山亦叹息道:“吾党菁华,付之一炬。”而黄兴在香港则心灰意冷,但他突然想到了陶成章主张的暗杀活动,也表示道:“革命与暗杀二者相辅相成,其收效至丰且速。”谭人凤却悲观地说:“决志归家,不愿再问党事。”

清政府镇压了广州黄花冈起义后,满以为政权在握,以铁路国有之名,将已归民间所有的川汉、粤汉铁路筑路权收归“国有”,但又立即卖给了英、法、德、美四国的银行。这激起了民众的强烈反对,致使掀起了数十万人的保路运动。大臣端方率部分湖北新军入川镇压,结果兵变丢了自己的性命,头颅被士兵盛在匣子里,为了不腐烂,浸以煤油。回鄂时,端方的人头被沿途示众,最后又呈送武昌军政府黎元洪,从而使保路运动推向了高潮。

张静江是生意人,讲求实干精神。这段时间面对广州黄花冈起义失败,他与陈其美在上海组织中部同盟会就变得更加脚踏实地了。然而进入伏天以来,上海也像一只火炉热烘烘的,让人直淌汗。但他们还是在公共租界戈登路上的某栋别墅内,秘密召开了同盟会会议。

接下来,同盟会中部总会在上海成立,不少革命志士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仿佛看到了希望。那个图谋响应广州黄花冈起义未果,避居武汉的湖南共进会领导人焦达峰,见到有些心灰意冷的谭人凤道:“事在人为,何可抛弃前功?”而远在香港的黄兴得知中部同盟会成立后,发函道:“欣悉列公热心毅力,竟能于横流之日,组织干部,力图进取,钦佩何极!……光复之基,即肇于此,何庆如之!”

中部同盟会的开会地点,通常设在湖州旅沪公学。因此借着开会,张静江就会顺便回南浔的家。在海外那么多年,故乡永远是他心灵的归宿。那天沈昌隆正好去南浔办事,便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张静江。与张静江一席谈,仿佛忽然开窍了。回来后,他对沈鸿庆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着吧,看目前形势,也许将会发生一场更大的武装起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