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辛亥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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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一天,邬爱香又穿戴漂亮地出门去,紫环便悄悄地跟在她后面。幸亏这一次邬爱香不是去约会,而是去昌隆绸布店挑选面料给自己做旗袍。邬爱香走着走着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便警觉起来。一回头,让她意外地发现竟然是紫环在跟踪她。她大声道:“你跟踪我干什么?”紫环怯怯地说:“我只是走在你后面,没有跟踪的意思。”邬爱香道:“没这么简单吧?你在想什么坏主意,我全知道。”紫环怯懦,她神色慌张地说:“我没什么坏主意,我巴结姐姐还来不及呢!”说着,她调转头走了。

邬爱香一脚跨进昌隆绸布商店,便与公公撞了个满怀。邬爱香歉意地说:“阿爸对不起。”公公根本没介意,他正为碰到了她丰满的乳房而想入非非呢!邬爱香这么一说,他才缓过神来道:“没关系,你来挑选面料吧?那块藕荷色的面料你做件旗袍穿着会好看。”说着,他就叫来绰号太监的阿水,给邬爱香剪面料。太监与邬爱香知交已久,凡事总是帮着她些。若是紫环来选面料,他就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昌隆绸布店最不景气的时候,老板也没有辞退太监阿水。太监阿水知道老板不辞退他,多半是邬爱香替他说好话。因此,太监阿水对邬爱香有着一颗感恩的心。

此刻,邬爱香满意地剪完了面料。她知道在沈家只要公公对她好,任何人别想动她在沈家的地位。所以逢年过节,邬爱香就会给公公买许多他喜欢吃的食物。家里的绍兴黄酒,总是储备丰富。公公觉得家里只有邬爱香这样的女管家,才能让他放心。

入秋后的某一天,沈鸿庆带着妻子黑牡丹和女儿小家寅去香山看红叶。黑牡丹的肚子又大又尖,即将临盆了。不少上了年纪的女人都说她怀的是儿子。母以子为贵,她自己也想生个男孩,而沈鸿庆自然也想添个儿子。然而对头一次生孩子的黑牡丹来说,生产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反倒有一种恐惧感,脾气也变得格外烦躁,稍微不顺心就会冲沈鸿庆大发雷霆。沈鸿庆就像哄小孩那样哄着怀孕的妻子,还说着许多甜言蜜语的话。这是他在前妻邬爱香这里不曾有过的表现,他认为自己做得相当不错了,可是黑牡丹还是不满足,随心所欲地发脾气,让沈鸿庆感到头痛。因此只要黑牡丹一不高兴,沈鸿庆马上就带她去接近大自然,在清新的自然空气中,她的情绪才会慢慢稳定下来。

那天他们走在香山上,满山的枫树黄栌红艳似火。傍晚回到家里,黑牡丹刚坐下宫缩便一阵紧似一阵,阵痛很快开始了。她捂着肚子呻吟,沈鸿庆手忙脚乱地不知该怎么办,倒是小家寅机灵,说:“我去找接生婆。”

来北京大半年,小家寅已认识不少人,连同学家院子里的接生婆都认识了几个。因此她拔腿就朝同学家奔去,很快找来了一个中年接生婆。小家寅满脸自豪地领着接生婆回家时,黑牡丹已被阵痛折磨得昏天暗地;而沈鸿庆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经验老道的接生婆看了一下黑牡丹的官门说:“还早着呢,才开了三指。”第二天凌晨,黑牡丹顺利地产下一个八斤重的白白胖胖的儿子。沈鸿庆抱着新生儿欣喜不已,心里想我又有儿子啦,今年是丁巳年,就叫他“沈家巳”吧!

黑牡丹坐月子,忙坏了沈鸿庆。从前不知如何带小孩的他,如今洗尿布,半夜起来泡奶粉,孩子啼哭时,还得独臂抱着孩子在家里来回踱步。几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这才感到原来做家务是多么不容易。他的心里又浮起对邬爱香的愧疚,还有一种对家乡的思念。当然与黑牡丹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辛苦,但让他感到年轻、激情和充实。他本想在孩子满月时,请岳父大人来家里喝碗满月酒,以消除彼此间的隔阂,然而黑牡丹突然高烧不退,还莫名其妙地吐起血来了。急病乱投医,沈鸿庆找来了中医郎中,诊断为肺病。中医郎中开了药方后,沈鸿庆又亲自去山上采草药。然而不见黑牡丹的病情好转。沈鸿庆一时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他的岳母知道女儿得了肺病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嘴里不停地埋怨沈鸿庆。俗话说,好人只怕病来磨。黑牡丹一天天消瘦下去,知道自己已来日无多,便想与父亲交和,希望与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那天黑牡丹对母亲道:“阿爸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想见他,你让他来看看我吧!”母亲回家对父亲道:“你去看看女儿吧,她快不行了。”然而父亲的脾气倔得很,他冲母亲道:“我不能原谅她,就是死了也不原谅,她是自己作孽,我不会去看她的。”母亲没有把父亲的话告诉黑牡丹,她瞒着女儿谎说父亲去江南考察了。一周后,黑牡丹在一个雨天的子夜时分,无限遗憾地离开了人间。临终前,她对沈鸿庆道:“好好带大小家巳。”

沈鸿庆在悲恸中,望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心里想这是黑牡丹与他的儿子啊!如今儿子没有了母亲,而他一个独臂男人又如何带孩子呢?他想来想去,想到了前妻邬爱香。无论如何,前妻与他离婚不离家,让她带孩子虽然委屈了她,可也是器重她呀!沈鸿庆心里这么想着,便拿来纸笔给邬爱香写信道:

爱香:

你好!

我有很多地方对不起你,请你多多原谅。前些日子,黑牡丹因病去世了,留下出世不久的小家已给我,我很爱这个孩子,但是我一个独臂男人可能带不好他,希望得到你的帮助。他是沈家的孙子,我想把他送回绍兴来,由你抚养他长大,不知你是否同意?望来信告知。

即颂,安好!

鸿庆启

搁下笔,沈鸿庆忐忑不安地将信看了又看,才装进信封。本来他想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把信寄走,然而他怕夜长梦多,便抱着襁褓中的小家巳朝邮局走去。深秋的黄昏,风儿卷起枯叶,已透出阵阵凉意,沈鸿庆穿着单薄的长衫,冻得全身打颤,回到家里便觉得头痛,咽喉痛。无奈他只能哄着小家巳苦苦地支撑着。没有女人的家是杂乱无章的。信发出后,沈鸿庆每天都在等待邬爱香的回信。等待是多么漫长啊!沈鸿庆有些焦虑不安。如果邬爱香不肯带小家巳,那么小家巳怎么办呢?托谁去照管他呢?

沈鸿庆没有想到他写给邬爱香的信,被小家辛偷看了。小家辛偷看后,将信撕得粉碎,并且对母亲绝口不提,就当没有这回事。因此,邬爱香根本不知道黑牡丹已病死,也不知道沈鸿庆请她帮忙带小家巳。当然,小家辛这不是帮母亲报复父亲,如今她已是昌隆绸布商店的主办会计,有自己的算盘,不想多一个弟弟日后来瓜分家里的财产。而邬爱香呢,与由木荣子恋爱后,改变了不少观念,已不再在乎做沈家的当家人了,也不愿意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从前她不想嫁到日本去,而今在由木荣子的影响下有了去日本的打算,有了对新生活的美好向往。只是在公公面前她将离开沈家的事还难于启齿,毕竟公公对她不错。

一直没有收到邬爱香的回信,沈鸿庆在绝望中只能让岳母接走小家已。其实他心里非常不愿意小家巳生活在岳父岳母身边,但为了工作不得不骨肉分离。因为他明白黑牡丹一病死,他与岳父的关系就更加不能融洽了,也许老死都不相往来。现在小家巳不在身边,他虽然不需要再为照顾婴儿忙碌,但却多了一份孤单。他孤单单地坐在书桌前,面对黑牡丹的遗像,不免又悲哀凄伤起来: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眨眼的便妻离子散剩下他一个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