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成年人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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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艺术家之梦

她早已走进另一个梦中……

东西方文化的冲撞,使她优化了……

她打开一只旅行箱,说:……

大幕拉开,朱明瑛穿着洁白的结婚礼服走上舞台。她在生活中什么时候才能穿上这梦幻般的礼服呢?尽管有很多男性的眼光投向她,但是舞台灿灿的灯光使多少男性爱慕的目光黯然失色。朱明瑛的眼睛注视着那灿烂辉煌的艺术之光,也许,就在台下,有她的梦想中的丈夫。但是,舞台把一次次机会挡在她的视线外边。而她还要说,她简直想抛下所有爱她的观众,扔掉她获得的金唱片奖、各种各样的奖,去爱一个人。朱明瑛早就设计好自己的婚礼。她会用二十六种语言演唱,她走访过十九个国家,所以她要在一个国际港举行婚礼。当然,一定要穿那白纱的礼服。有一次,她为一对新婚夫妇唱圣母玛利亚。她看到新娘披一身白纱礼服走向前来,不禁泪流满面。对新人的祝愿,对自己孤身一人的感伤,对未来的祈望,她那用泪水浸润的歌声,使全场来宾热泪纷纷。

那么她呢?当人们感叹地回味、赞美她唱的婚礼曲的时候,她早已走进她另一个梦中——她从小编织起来的艺术家之梦。

朱明瑛十岁的时候,有次经过北京一家电影院。里边飘出的歌声,在她就如听到了艺术圣殿的召唤。这种音乐的魔法把她定在电影院门口。她淋着大雨,把耳朵贴在门缝卜,站了一两个小时,直到这场电影演完。她用耳朵“看”完了这场印度电影。她觉得她再也离不开印度艺术,她将身不由己地融入艺术圣殿的光芒。

三十年后,朱明瑛只身去印度学习印度的几种民族歌舞。正是炎夏,温度高达四十八度。她习舞的那所舞蹈学校,虽然是国立的,也没有空调器。她才明白,狗为什么会热得吐舌头。她走出舞校,看见一街的乞丐。她掏出美元送给一个孩子。刹那间,呼啦一下,就像来了一群苍蝇似的,一群乞丐把她团团围住。她把美元全掏出来撒给他们,跳上一辆汽车就跑。她一路撒下的,是泪水。那些乞丐也是人,是和自己一样来到这个世上的人。自己吃好一点、穿好一点,真是太微不足道了。还是多做一点什么,为了受苦受难的人们吧。

她的善良、博爱,她的苦行僧般的生活,或许和她小学时上的汇文教会学校有关?她十三岁进舞蹈学校,五年后进中国东方歌舞团。之后,赶上无法理喻、不堪回首的“**********”。她和团里的演员们到农村劳动三年,还去部队锻炼。既然不让跳舞,她在而立之年一个人开始学唱。一壶白开水,两只干馒头,加上一个个漫漫的长夜。之后,她去非洲演唱非洲歌,被誉为中国的阿贝蒂。她去阿拉伯演唱阿拉伯歌,被誉为中国的费路兹。她唱一曲《百世布萨》,被全场掌声打断三十二次,她那次演出的录像一年中在埃及反复播放。她在1985年获得中国第一届十大金曲比赛第一名。她唱响的歌和她这个演唱者都获得了第一。到1989年8月,她获得中国第一次颁发的金唱片奖的时候,人家不无幽默地对她说:你是中国五千年来第一个金唱片奖获得者。如果历数她在国内获得的奖或是她发行的八百万盒录音带,她会觉得无聊。没有时间回顾。她1985年去美国波士顿音乐学院师从著名歌剧教授比拉小姐,攻读西方古典音乐;师从舞蹈教授苏.伦逊,学习踢踏舞和爵土乐;伯克利音乐学院提供她全额奖学金,使她师从著名爵士歌唱家安.道伦,攻读现代音乐。她毕业后于1989年返回祖国,随即排练一台准备作国际巡回演出的个人歌舞晚会。她还是紧张得直着脖子,恨不得头发全竖起来;还是像当年她自己习歌那样,常常啃干馒头,常常就白开水。她像一个高度兴奋着的调节器,她的嘴一启开,她周围的人全处于高度兴奋之中,全疯魔似的忙起来,当她看到别人一个个累得精疲力竭,而她依然昂奋着,她只能感到深深的抱歉和遗憾。

一个女人,总需要诸种慰藉,有的来自丈夫,有的来自孩子,有的来自享受。可是朱明瑛,什么也没有“来自”什么。她得到的只是她奋斗的回报。所以她更信赖奋斗,更看重奋斗的价值。正因为这样,那么多人喜欢她,不少人爱她。世人往往认为被爱是幸福的。但是,朱明瑛需要的是去爱别人。“我需要爱上一个人,人家爱不爱我,我不管。”

她越来越感到这种需要。过去,她为了事业放弃爱。现在,不仅不想放弃,还想得到很多的爱,甚至想为了爱放弃事业。累怕了,苦怕了。她多么需要驰入一个宁静的港湾。那里有碧绿的海水和湛蓝的天空。她像一只从惊涛骇浪中颠簸过来的小船那样枕在港湾里,悠悠地放松自己的身子,让微风拂去她的疲劳。她的身心,便像那海天一色般的宁静、淡泊、悠远……

然而那港湾,还只是一个梦幻。一个爱之梦,一个艺术之梦,为什么不能在朱明瑛身上重合起来?

她走进美国波士顿一家点心铺。售货员亲切地望着她:你是不是“百世布萨”?我们全埃及都知道有一个中国人叫“百世布萨”。朱明瑛笑了,梦幻般的美丽动人。她真像一个谜,一个梦。她从艺二十八年。她在美国西太平洋大学获得表演艺术硕士学位和伯克利音乐学院现代声乐表演文凭。歌剧教授比拉小姐劝她专演古典歌剧。譬如主演《茶花女》。但是她想,她是中国大陆第一个学现代声乐唱法的人。她愿意做第一个。事实上,有谁像她这样集各国艺术于一身?她能歌,古典音乐、现代音乐、爵士乐、摇滚乐、流行乐、京剧、沪剧、越剧、粤剧、昆曲、曲剧、豫剧、单弦、二人转、京韵大鼓等等。她善舞,中国古典舞、芭蕾舞、蒙古舞、新疆舞、朝鲜舞、西藏舞、彝族舞、东北民间舞、安徽民间舞,更会各国舞蹈,如美国、印度、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孟加拉、印尼、越南、缅甸、马来西亚、菲律宾、尼泊尔、斯里兰卡、阿拉伯、埃及、******、扎伊尔、伊朗、日本等。她是中国的国家一级演员。她是美国中华艺文院的表演部和教学部主任。法国国际电台把她列入1988年度世界二十名最优秀的歌唱家之一。当她快四十岁的时候,却又受聘于美国派克斯公司,任国际关系部主任。然后又以这个国际关系部主任的身份到中国排练这场她个人的国际巡回歌舞晚会。她东西方来回跑,她又在编织什么样的梦?

她在美国,觉得美国人的思维很多是和中国人反着的。她常常站在黑头发、黑眼睛的立场上和美国人争论。她在中国人慢节奏里,又时时感到自己是个美国人,又常常从西方现代观念的背景上和中国人争论。她在忽而和西方、忽而和东方的争论中,有时忽然觉得,自己是谁?她感到一种失重,一种时差倒不过来的失重。东西方文化的冲撞,使她优化了,升华了。她认为艺术和文化是没有国界的,艺术属于全人类。父母亲的血缘越远,生出的孩子越出色。朱明瑛的艺术是东西方艺术相互交融的结晶。不知她的曾祖父——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清朝大吏张之洞地下有灵,将以怎样的目光观看这位嫡亲重孙女的演出?

朱明瑛的这台晚会要展现东方和西方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这是她十来岁时趴在电影院门缝上听印度电影的时候,就开始做的梦。这个梦,三十年来占据厂她的整个心灵,挤走了她本来应该拥有的其他一切。但是,她将要付出的代价,比她预想的还要大得多。她发烧了,蜡黄着脸,穿着一件T恤席地而坐。她早已把这间屋子里的全体沙发都请走了。白天在地毯上练舞,晚上在地毯上睡觉。除了地毯,还有一部因为疲劳不堪而焦头烂额的电话,还有两只贴满了各国标签的旅行箱,还有她。也许她定的目标太高?但她是不会回头看的。如同爬黄山,如果往下看,是悬崖,一眩晕就可能掉下去。如果往上看,走一步就离目标近一步,就有希望。她打开一只旅行箱:“看,全是我从印度买的印度舞服装。多漂亮!既然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得漂亮。”

这样说着,朱明瑛已不觉得自己在发烧。她双颊泛红,眼睛流露着青春活跃的光。是的,她要奉献给大家的,不仅仅是歌,是舞,而且是她生命的精华。她感谢所有爱她、帮助她的人。她让大家看到的,不是一个朱明瑛,而是每个奋斗者自己。她要用东西方文化交融的美,来谢谢大家;她要把她积聚三十来年的爱,还给所有爱她的观众。然后呢?

然后,希望可爱又可爱的朱明瑛去编织一个爱之梦,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