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让我糊涂一回
25453200000016

第16章 寻找生命密码(1)

美国朋友问周林:“能不能告诉我你有多大?”周林说大概四五十岁了吧。他每天治疗艾滋病病人,在阴阳界间来回,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很久很久,感觉上当然有四五十年了,事后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是三十几岁。周林的记忆库里,要输入的事太多,小事输不进去。不能忘却的小事情,只好简咯。比如吃,他喜欢吃肥肉,吃汤圆,几乎不用怎么咀嚼便可沿食道坐滑梯直下胃部。

周林做学术报告,如开超音速飞机。一串串飞过的语言,听众很难字字抓住;又如后边有人追赶,他越过一个障碍,又越过一个障碍。好像大侠行路,击退一批杀手,又击退一批杀手。

他讲话快,不屑于谈自己,还是要一古脑儿地把自己倒出来。然而他是这么丰富,竟是怎么也倒不完,于是越发想快快地倒。

自然有人担心周林天真可掬如何是好?不过周林如果不是这样天真这般可掬,他儿时怎么会去嘉陵江里捞漩涡?

他后来怎么会想到生病可不可以不吃药而照射频谱仪?他如今怎么会赤手空拳去攻打艾滋病?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比利时首都布昝塞尔举办第三十五届尤里卡国际新发明博览会。布鲁塞尔的电视上介绍周林新研制的WS多功能频谱治疗仪。电视机前的一位比利时先生觉得或许这是上帝给他带来的希望。他在欧洲四处求治神经性腹泻,医生说只有切断神经,能不能不切断神经也不腹泻呢?他到展览会上找到周林。他用WS频谱仪照了三天,就不再腹泻也不用切断神经,只是觉得再也切断不了对周林的思念。他送来一个大巧克力饼,上边有几个字:“人类需要你”。褐色巧克力底上的奶油浇出的字,纯白而鲜明,像明明白白的真纯的心。

专程赶到布鲁塞尔找周林的人中,有一位九十岁的巴黎老太太。常年的支气管哮喘使她毫无办法。她照了三次频谱仪后拍X光,炎症明显消退。要求周林治病的人排起了长队,尽管进展厅的票价不可小视。那年比利时很冷,很多人患了感冒。那位巴黎老太太,连感冒都没了,大快活地买了辆车来一次欧洲大旅行。

周林获得三十五届尤里卡世界发明博览会的一级骑士勋章。

一百多天后,一九八七年三月。瑞士巴塞尔城举办第七届国际自然疗法研讨会。《巴塞尔报》上有一张周林的大照片,有一个喜滋滋的声音:“周林来了!他总是徽笑!只有他才知道治疗机的神奇秘密。”瑣士、法国、德国、英国、日本、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学者,联名要求周林做学术报告。

世界卫生组织公共卫生部长题词:周林的成果是中国对人类,尤其是对贫穷国家的一大贡献。

半年后,一九八七年九月。西班牙举办马德里国际发明博览会。大会主席是生物医学工程专家,可是他颈椎增生,头晕流涕,难以入眠。人头济济的展厅里。周林用三种功能各异的频谱仪同时照他。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这位主席在众目睽睽下超越了苦痛,宁静地睡去了。睡得很死很死,好像要把他失去的睡眠一下子全补过来。过了半小时,他醒来发觉鼻子不堵了,头也不晕了,一个被“囚禁”过久的人,突然拿受着新鲜的空气和自由的呼吸。他美美坡呼出一口气!真是不可思议!周林获得了西班牙国王特别奖。然后,到了一九八八年。周林获得比利时卫生部长特别奖,尤里卡国际发明溥览会金奖(三枚),日内瓦世界发明与新技术博览会银奖,尤里卡国际博览会银奖。

一九八八年九月。美国明尼苏达州的药剂师弗雷德,三十年治不好哮喘病。周林用WS频谱仪照了三次,就为他把哮喘病魔驱逐出去了。“周医生,我想冒昧地再提一个要求。”弗雷德说。原来他有尿毒症,肾脏已经坏死。他用巨资买了台血液透析机放在家里。自己换血清洗血液中的毒素。医院要他换肾,可是等了五年也没等到一个好肾。周林教他试用频谱仪。几个月后,医院通知弗雷德说有了一个健康的肾脏,可以手术了。凡肾功能衰竭的肾就像腌黄瓜,健康的肾新鲜而饱满。医院为他打开腹腔,准备摘取腌黄瓜。然而上帝啊,没有腌黄瓜,只有新鲜和饱满。神奇的WS频谱仪!还有在一旁等待入座的第三位新鲜而饱满,弗雷德等它等了五年哪!干脆,让原来只剩一只好肾的弗雷德,孪用三肾。但是弗雷德体内的器官们对这个非我族类的外来户群起而排斥之。机体失衡,白血球升高。弗雷德如今知道怎样平伏体内的失调。他用频谱仪照了三天,三个肾握手言和,相安无事了。

后来上海华山医院、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福州军区总院、昆明军区总院等用WS肾病治疗仪照肾坏死。肾病的非透折治疗法,也就是治肾坏死而不用换血,成为可能。也是一九八八年九月,东方耿舞团正在美国休斯敦演出。青年歌唱家牟玄甫心脏发病住院,每日要支付大额美金。一个从人民币国家来的歌舞团如何能保证支付又保持尊严呢?

周林把牟玄甫从医院接到自己住地,用频谱仪照心脏部位。十几分钟后,牟玄甫心率正常,呼吸舒畅,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他浑厚有底气的嗓音放声歌唱。

生病不吃药,本是周林的一种异想天开。WS频谱仪能提高对肝炎、感冒、疱疹等病毒的免疫力,使周林又一次异想天开:那么,频谱仪改进后能不能试验艾滋病的非药物治疗?

一九八八年他在美国参加世界第十五届生物医学工程会议的时侯,跑了几个州,调查艾滋病。有的美国人说艾滋病如一场新的越战,打不蠃也撤不出。一个公司有了一个艾滋病人,就如有了一个扔钱的无底洞。一个美国如友用手摸摸周林的脑门:不用药物治疗艾滋病?你是不是在发烧说胡话?

周林觉得自己是一个登山者。从山脚下出发时,茅草高过他的头部。等他登上山顶回身望去,那些吓人的茅草不过是平坦的绿地。于是他再攀向一个山头,那里还不曾有人类的足迹。

一九八九年底,纽约艾滋病防治中心的挂牌医生中,又多了一块牌:“DOCTOR LIN ZHOU”。

纽约有位叫泰勒的百万富翁,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病,就把价值一百万美元的房子卖了,来一次最后的豪华旅行。他豪华地花钱之后,决不豪华地走向地狱之门。然而在走向地狱的半路上,出现了周林为他开启的生之门。他的丁4细、胞指标正常了。他干吗要急着走向地狱?他要回到他的大房子里。可那房子已属他人。他好后悔好后悔。现在他要賺钱去,再賺回一个百万富翁。

频谱仪抑制和改善了艾滋病的症状:腹泻、发烧、呕、吐,失眠、淋巴肿大、感冒、疱疹、疲劳。细胞只剩一个(正常值是500—1000)的晚期病人也长了十五磅,从等死的病床上站起来,穿上花衬衫,天天换领带,到玻利维、亚度假去。

周林一直不敢对艾滋病讲什么话。目前治好了,以后呢?以后复发了呢?而且美国病人病情一好就不来治了,就玩儿去了挣钱去了。什么时候觉得不好了再来,不像中国病人有组织性。

一九九一年十月,中国艾滋病医学专家组专程赴美考察周林实验室。专家组抽查十名周林一两年前的病例。其中一人已死亡,其他九人在赚钱。在旅游,在剪草,在开车,在换领带。

一九九二年一月,华盛顿召开美国东部生物医学技术会议。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周林生物频谱仪治疗艾滋病的资料。哈佛大学教授说周林的频谱仪无疑是对现代医学的一大贡献,说周林仿佛是上帝派来的,为人类打开新的医学殿堂,寻找到丁只有他知道的生命密码。

这年七月,荷兰召开第八届世界艾滋病大会,展示世上第一项非药物治疗艾滋病有效技术——周林的频谱仪。巴黎一家诊所的医生赶来提供资料——他们用周林的频谱仪治疗艾滋病。

頻谱仪给艾滋病病人带来生之喜悦,喜悦的艾滋病人和医生握手拥抱,买来点心自己吃块又拿块要周林吃。好,握手。好,吃一口病人用手递过来的点心。好,你的细胞增加了。好,你的症状都缓解了,不呕吐了。好,周林回到家带着一身艾滋病病人身上的味道。他用肥皂洗,用酒精擦,用碘酒泡,越洗越是一身怪味。他只想往外吐,不想往里吃,喝碗稀饭往沙发上一坐就睡过去了。

他是不是又梦见了母亲?他决定去美国攻艾滋病后,母亲急得在云南大病,昏迷中唤着:周林!周林!美国以一流的设备、一流的人才、一流的财力攻艾滋病,何况有人说像一场越战。那么周林近乎赤手空拳地攻打艾滋病,就近乎悲壮了。

人,先得生存然后才能发展,但是不发展也是难以生存的。

中国人啊,以更好的形象出现在世界上吧。用团结,用实力,用文明,用科技。包括頻谱仪。

对深圳有感情,是因为看着深圳从一个穷兮兮的小毛孩长成一个靓仔的。

八十年代初我第一次来深圳,第一个写的深圳人,是光明农场的头儿,叫谢强。写谢强,因为他会养牛,把牛奶变成维他奶长驱直入挺进香港市场。现在港人深圳人没有不知道维他奶的,但是恐怕不会有人把维他奶与谢强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如今深圳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董事长谢强自己喝奶的时候,怕也不会想到维他不维他了。当年的谢强不仅会养牛,而且他就是农场第一牛,一条开荒牛。****时他还被关进牛栏干牛马活,还要淋着雨戴上高帽游街。后来妻问他有没有浇湿头,他说浇不湿,头上有高帽呢。说倒是红卫兵都浇湿了头。

从牛栏出来再割草开荒当农场第一和就不觉其苦,只觉得是锻炼了身体,更锻炼了意志。到国投后,垦荒的劲头啃书哨新课题,一年年走到一九九四年。在元旦国投全体员工的晚会上,他举起话筒唱一曲《敢问路在何方》。这支歌,大家看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时候都熟悉了,一边看孙悟空翻腾一边觉得歌挺好听。听谢强唱这支歌就听出厂歌的“井深”,就好像看到谢强从昨天走到今天:“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一番番春夏秋冬,一场场酸甜苦辣……”

八月初我来深圳,谢强和我说及他喜欢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唱给他妻子的。他说他们是患难夫妻,越难越一流。我才知道,谢强刚到鬼门关前潇洒走一回。说白了就是头痛,但是痛得全家人都明白了什么叫痛不欲生。颅内血肿。如果做手术,可能大出血,可能全身并发症,可能永远昏迷进入植物人系列,也可能手术做到一半与家人不辞而别。但是如果不做手术,那就只有一秒可能:死亡。有的家属拿不定主意,病人说时迟那时快地就可能离去。谢强的妻对医生说:人生了病,不管他是谁。对于你都只是一个病人。你只管做手术。

如果镜头只对准谢强妻,那人们一定以为她说话的对象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不不,谢强妻之所以堪称越难越一流,还在于对方是一个她也只是在这次会诊时刚刚见到的学生模样的小医生,年方三十二,看上去或像二十三。

当然,深圳人民医院对这起鬼门关边上的病例非常认真,院方领导都参加了会诊,还请来了广州医学院的教授。但是谢强的生命就交给这个三十二还是二十三。的小医生?下午五点半开始会诊,午夜就准备手术。小医生“骗”谢强家属说手术很简单,就是开一刀,把血放出来。

后来手术成功了。记者要采访他,他又“骗”记者说小手术不要写。

如果晚…天手术,谢强就去了鬼门关的门那边了。家属们自然对这次“简单开一刀”的医生感激之极,不知如何表达。家庭成员之一送去一件小小礼物,想反正是手术做完了,这可不是术前的送红包。小医生写一信把话说得绝绝的:如果不收回,我天天晚上找你们直到把礼物收回。

小医生叫陈建良,医学博士。深眼窝大眼睛,越发显出眉毛的浓和睫毛的黑,眼睛也越发毛茸茸地丰富而内蕴。鼻梁好像是用尺子划出来的直而又直,像是正上的注释。五官的布局无可挑剔,像是用手术刀雕刻出来的。下嘴唇比上嘴唇略鼓一点,笑起来,丰润的下嘴唇透着诚厚,收敛的上嘴不失含蓄。嘴唇的周围有一圏青胡子茬,好像刚收割的庄稼地,好像收割起自己给予别人。

今夏朋友请他吃西餐,请他点菜。他要了两份牛排说大家吃。他不知道西餐是一人一份的。朋友笑他不会用刀叉,他可不觉得好笑。既然不知道怎么用是对的,也就不知道怎么用有什么不对。插且他拿起西餐刀就想起手术刀,他对着盆中牛排一刀刀割来,说脑神经外科手术这么切,这么切,这么切。切完他指着刀下的“脑神经”说大家吃大家吃。大家觉得真吃不下。事后朋友又笑他不会吃西餐。他说又没告诉我这是西餐。朋友说你是第一次吃西餐吧?他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西餐。

陈建良一拿起手术刀,护士就觉得像是在看艺术表演。他读博士时也一直不离临床,所以有了十年榨经外科手术的经验。我八月四日到深圳,他刚为一位脑结核病人动完手术。这次病人在广东某医院诊断为癌,认为已不能手术,过不去八月,家屑做好了后事准备。医院为慎重起见,又请陈建良专程去舍诊。陈建良说不是癌,转到深圳人民医院手术。术后呢?一天天康复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