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让我糊涂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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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刘恒:愣不穿西装行不行(4)

一心默默奉献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如果按以前的教法,老师念一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接着就要问学生:这“有的人”指釣是什么人哪?

八个“有的人”就得问八次。如今学生自己朗读自己改过的诗,读一遍就解决了学生的八次问答。还包括了想象力、思考力和表达能力的培养。

全班有几十个学生,就有几十个乘以八的“有的人”。宁鸿彬听了学生们的讨论,说:大家朗读得很好。不重复别人,这是个很大的优点。大家从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才会打开思路。

我看过《中学语文教学》这本月刊,其中一个栏目叫:思维训练一百例。一九九一年的十二期中,十一篇是宁鸿彬写的。一九九二年从三月开始,又都是宁鸿彬的。

创造性思维可以使人的知识积累和诸种潜能产生几何级的递增,产生能量的化学反应。

五十年代宁鸿彬第一次拿到了工资:三十四点六二元。他揣着这笔钱把北京市的书店一家家跑下来,一直跑到通县的书店,把当时所有的苏联的、中国的各种版本的教育学,全买到手。然后把这十来部书对照着琢磨。他不能光听老师教什么就接受什么。

在他买书后的十来天,也就是他上班后的第四十天,有十所学校的老师一起来听池的课。公开教学之后,校长让他对外校教师们讲几句。才十九岁的宁鸿彬说:各位老师,我刚刚毕业。我的教龄只有四十天。在坐各校老师的教龄可能比我的年齡还大。舸以,今天可不是观摩课,是我向各位老师的汇报。

如果哪位勇敢者说,他一定要超过他的同道,他的老师、他的前辈,最后他是不是一定超过了,这不好说,但是至少他宣告自己的决心时,是真诚的,以至毫不顾忌地把自己放在大众和舆论的面前去进行那生命的攀登。

如果哪位先生说,他欢迎他的同道、他的学生、他的晚辈超过自己,那么,学生或是晚辈是很可能会超过他的。不过他自己是不是也欢迎也觉得凄然觉得面子上不好看觉得别扭觉得不能接受这种变化不该出现这种局面甚或压根儿不欢迎这种超过。

宁鸿彬老师在课堂上讲了周立波的小说《分马》。一位学生举手:老师,小说里分的牛马骡驴都有,我觉得用《分马》作标题,概括不了。好,那按你的意思改一改。叫《分牲口》。

宁鸿彬讲若是叫分牲口,那么从美学的角度讲就不美了。分马,是一种艺术的概括,是可以的。同学们,周立波是著名的作家,我们班里的学生敢于向名家挑战,是值得表扬的。

又一个学生站了起来:老师,您错了。

老师您看看注解一:本文标题是编者所加。老师,刚才的同学不是向名家挑战,是向编者挑战。

好!那么,你就向老师挑战。是老师没有看这个注解,老师错了。

同学们,刚才这一小段时间里,你们一不迷信名家,二不迷信编者,三不迷信老师。很好!

能够在课堂上向我提不同看法的,是好学生。谁提的问题我不能马上回答,我需要想一想,我得回去查书或是向别人请教了明天再来回答的,谁提的问题叫我张口结舌答不上的,是最好的学生。

这说明你在这一点上想得比我深,而不要顾虑怕难为了老师。

你们想,你们毕竟是才十多岁的初中生,我总是五十多岁的还箅合格的老师,所以,如果一个初中生能问倒了我,那就是给了我非常好的机会一说明我教出了这么好的学生。这是我的光荣和骄傲。你们要是不敢问倒我,就是夺去了我的光荣和骄傲。

老师的学问总是有限的。你们现在从一点一滴一个局部地超过我,以后就可以全方位地超过我了。

宁鸿彬自己,就曾经是一个不安分的学生,想着赶超讲台上的老师。

一九五六年,才教了一年小学的宁鸿彬被调到孙河中学教初中。别人自然看中他够格才调的他,他自己觉得不合格。晚上骑车到位于市中心宣武门的教师进修学院上课。

那里是请优秀中学老师来给中学老师讲课。一次往返八九十里地。那时的孙河没有桕油路,没有灯。泥泞处得扛起自行车走路。雨天干脆上泥路旁的大坝上骑车。坝面才一尺宽。另一旁就是丈多深的渠水。雨夜坝上行,实在展现了生命的辉煌。万一滑下渠呢?

宁鸿彬说如今他可不敢这么骑车了。当时只怕落下一节课。一位叫李慕白的老师的讲课那样叫他着迷。他巴不得把老师的每声咳嗽、每声呼吸都捕捉住呢。但是——

人家也是中学老师,我也是中学老师。可人家在台上讲,我骑车或是车骑我地赶来在台下听。

为什么?因为人家具有在台上讲的水平,我只有在台下听的必需。

既然人家是中学老师可以达到这个水平,那么我也是中学老师也可以达到这个水平。我有一天也可以在台上讲。

后来,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特级教师宁鸿彬在全国各地的台上讲……

宁鸿彬戴着一副千度的近视眼镜,可他看文字时,还得凑近纸面,眼睛使劲从眼镜下边往外看,感觉中好像他的眼睹要从什么洞里钻出来呢。

再不就是干脆摘掉眼镜,把身子弯得像折叠床似地一折。脸部几乎要貼到纸面上。

我不忍看他的折叠。

我在他家时,他间或会说:我看看我爱人需要什么。然后我听到他搅拌什么东西的声音。打鸡蛋?拌饮他的妻子卧病在床,像一页翻不过去的历史。

宁鸿彬就是这样折叠着写下了关于语文教学改革的二百篇文章和十几部书,就是这样打着鸡蛋进行创造性思维,如他的一部书名:《面向未来,改革语文教学》。他从五十年代开始搞教改,到一九七八年以后,每三年一个课题地实施他的教改方案。他的“卡片辅助教学法”列入教育辞典。他的名字列入教育学家的辞典。他的荣誉我数不过来,也不想数。

他得到的诸多荣誉与他的付出相比,终还不成比例。他的价值与其他附加的荣誉其实并没什么关系。特级教师,这本身便是最髙的荣誉。他当学生的时候,想着怎样当好一名老师。他当老师的时候,始终是一个最勤勉的学生。他当学生的时候,最喜爱的是老师。他当老师的时候,最喜爱的是学生。今年九月给初一新生上第一节语文课。课后一个女孩从教室后排走到讲台前:宁老师,您弯下腰让我看看您有没有白头发好吗?

宁老师笑着接受这个很可爱的要求,弯下腰,让女孩仔细看来。

女孩说:老师,刚才上课时您说您五十六岁了,我看您怎么没有白头发?走到讲台跟前看还是没有。您猫下腰我才找到了白发。

文章写完了。题目呢?对,叫《明星篇》。也许有人会说:你这,不是坑人吗?明星在哪里?

明星?难道特级教师还够不上明星级吗?那些用自身的光亮照耀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们的教师,难道不是人类文明长河里明亮的星座吗?

如果有一天,海内外人士争着掏腰包奖励教师明星,如同今年争相奖励奥运明星那样,到那时,家长会对孩子说:瞧瞧当教师多来劲,你好好读书,长大了给我考上师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