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匆匆来去的过客。三月。西湖。樱花淡淡地徘徊在红白之间,走了,我是过客。
山东大旱,江浙大雨,我为什么不是顾客呢?
暖暖。天在下雨你没有流泪。
南国已是初夏。
我的心里有那么多冷,夜晚我仰望长天时为失落的彗星流泪,我的悲伤属于我自己,在我还没有洗掉一身风尘之前,我连短暂的闪光也不会有,可是我不嫉妒,我记得石评梅。
你也匆匆、我也匆匆,我的匆匆怎能比得你的匆匆?你把心灵投放到了天体间。
我的双足在跋涉时还有太多的留恋。
2虽然我也坐飞机,用100多元钱的代价换得了一次升空,我想起“挑战者号”以及他们的纪念碑,布什副总统的讲话。
我曾荒诞地希望飞机迷航放不下起落架跌落在长江里。
首漂长江的中国人中有10个青年男人死了,10个灵魂游荡着,至少还有10个女人哭泣着。
一架飞机的残骸还有我的血肉不规则地堆砌着,抽象的现代派的碑石,我们的纪念。
我的飞机平安地降落了,我失望,我根本没有系上安全带,我在起飞前好像给谁打了最后一次最后一个电话,你说“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就因为这句话我的飞机没有飞到长江里。
櫻花呢?
人似过客,花似过客。
人在花树下感怀兴叹,花在风雨中零落成泥。
人有太多的抱负,太多的感慨,太多的势利眼。花只是花,美与不美都属于自己,沉默着,开时便开,谢时便谢,管你看不看来不来。
零落后在地底下听晓风夜雨晨昏交替雪落声冰裂声炮火与地震斧子的砍代假如櫻花不再开草地不再青沙漠正在迫近,沙漠迫近时是无声的。
无声多么好!
在北方,早春寒冷的雨雪中,我期待着曾使我变得温柔的南国的云,一片一片地似蓝色的天体上的浮雕,在立体的空间我的思念带着棱角。
不忘记我是过客。
紫荆花已经开过了吧?那么木棉树呢?这无叶的火一样的花朵,是红花也可以不用绿叶衬托的明证一她并没有束缚在古老的旧习里,只是在该开放时便开放。
这样的花朵的绚丽会使人想起历史生出的各种机会,期待着不拘一格的英雄与伟人的出现,举起火把的被灼伤的手,在南国的白云下。
是的,有的过客要更高大一些!
这是一棵怎样高大的树,这是一双何等坚强的手,我不会忘记我在地上仰望时那粗黑的手臂上的疙瘩、或者竟是疤痕,一切都是赤裸裸的,赤裸裸地举起了英雄的花朵。
我也伸起了手,可是没有花。
我实在不敢宣称我的心便是我的花,因为在雷击到来之前,我便会落荒而去,在一处有避雷针的凉亭里喝茶,潇洒地。
我累了我想休息。
我不知道生命是走向过程呢还是走向终点?
我也并不因为树而自卑,在夜晚我的孤灯我的跳跃在笔尖的含泪的火花,黑沉沉的梦乡中的亮光,北国你为什么不骄傲?
大家都已学会无声,而且睡着。
我知道我还是过客,只要灵魂不腐朽我便去寻找新的客店,听说书人说《杨家将》,看古训怎样埋葬中国,我是幽灵。
1987年3月12月杭州广州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