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湘西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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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相约古琴台(3)

“是吗?”露娜耸了耸肩膀,做了个无奈的样子,说道:“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拿男人没有办法。露娜也是一样,我还要去吩咐厨房,为欺负女人的男客做丰盛的午餐。”

露娜说完话,便匆匆离开了客厅。客厅里,充满着张复礼和詹姆斯的笑声。

“张老板!”止住了笑声,詹姆斯说:“你欠我的账已经八年。如今,你又要去镇江了。那笔账你究竟还是不还?”

“欠账?我欠你什么账?”张复礼一时摸不着头脑。

詹姆斯说:“八年前,你我在宝成金行第一次见面,你就答应带我去湘西,去看青浪滩上的神鸦送船。你的这个诺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兑现。”

张复礼连忙说:“詹姆斯先生,实在对不起。其实,我是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只是这些年来,我每次回湘西,都是匆匆忙忙,也就无法约你同行。好事不在忙中,你放心,我一定会践行这个诺言的。”

“好!那我就耐心地等着。我要去感受青浪滩,那里的伏波庙里,还有你这位大施主敬献的金神鸦。”詹姆斯笑着说。

张复礼说:“到那时候,我还可以带你去逛辰州城,游浦阳镇。那里有唐代的佛寺,宋代的道观。我还要带你去看山上的油桐树,村里的油榨坊。看看你运到欧洲去的桐油,是怎样生产出来的。”

詹姆斯说:“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没说。”

“什么事情?”张复礼问。

詹姆斯笑着说:“去浦阳镇上看你的妻子,她是怎样一位湘西美人。”

“我们去得越早越好,迟迟不去,她就变成老太婆了。”张复礼笑着说。

“如果你希望我见到的不是一个老太婆,那你就得抓紧点时间。”詹姆斯说着,便又调侃起张复礼来:“但是,有一点我是坚信的。镇江是我常常经过的地方,我在那里见到的第三夫人,绝对不是一个老太婆。”

“哈哈!”张复礼笑了:“你晓得我会在镇江找一个第三夫人?!”

詹姆斯说:“张复礼到了镇江,肯定会和在汉口一样,也来一个金屋藏娇。我是一预言家。当初我在芳草第里对你说的话,后来就完全得到了验证。你到了镇江,是绝对会按照我的预言行事的。到那时候,芳草第里的‘芳草’,就变成‘荒草’了。”

张复礼指了指詹姆斯,笑着说:“詹,你真会说笑话。”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中国通詹姆斯伸出一只手,要和张复礼击掌。

张复礼笑着伸出手指,朝詹姆斯点了点:“嗨!张某人拿你没办法。”

詹姆斯不无诙谐地说:“谁叫我是个洋人,身边有个女权运动的夫人,我就没有张老板这样的艳福。”

吃过午饭,张复礼辞别詹氏夫妇。出得门来,他漫步在英租界的街道上。突然间,他闻到一阵馨香,四下一看,原来那香气出自临街的一间花店。花店里,摆放着色彩缤纷的鲜花,有中国本地的兰花、月季,也有英国人引种来的郁金香、紫萝兰。还有一簇簇粉红色的杏花。见到杏花,他立刻想到“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句,想到紫云巷里的听雨楼,更想到听雨楼里那化名项(巷)杏的年轻寡妇。花店门前,张复礼驻足不前。他凝视着那缀满花枝的杏花,淡淡的红色,恬静而娴雅,有的正迎着春光绽放,有的却带着羞涩含苞不露。张复礼仿佛在粉红色的天地里,寻觅着一个女子的芳踪。他胸中奔涌的激情,在试图冲破理智的堤防,世俗的羁绊……须臾间,他的这种激情又倏然消逝了。他的大脑发出指令,强迫他的两条腿,立刻离开这里。

张复礼四下张望,找不到代步的马车。他沿街信步走去。两条腿仿佛捆绑着砖块,显得格外的沉重。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他即将东进镇江,应该到听雨楼里,去向那位小寡妇辞行,让她忘却那出《武家坡》,重新排演她人生的另一出新戏。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张复礼折返到花店,买了一束杏花,作为他送给那位小寡妇的最后礼物。

张复礼乘坐的马车来到紫云巷。他下得马车,敲开了听雨楼的大门。

“先生,请问你找谁?”开门的是一位老者。

张复礼递上一束杏花,说道:“请把这束花交给这里的主人项杏小姐!”

“搞错了,这里没有什么项杏小姐!”老者拒绝接受张复礼递过的杏花。

“没错。”张复礼说:“项杏是你家小姐的另一个名字,难道你不晓得?!”

“不晓得。”老者拨浪鼓似地摇着头。

“去吧!把这束花交给你家小姐。”

“对不起,我家小姐从来不收别人的花。”老者说着就要关门。

张复礼笑着说:“老人家,不信你试试,我的这束杏花,她是一定要收的。”

“好吧!那我试试。”老者勉强地接过张复礼手中的花,而后关上了大门。

过了一会,大门打开了。老者的身后,站着满面春风的娄听雨。

“项小姐,别来无恙!”张复礼以汉调里的小生身法,对娄听雨深施一礼。

娄听雨嫣然一笑,两颊顿时绯红,连忙说:“张老板,快请进!快请进!”

自家的小姐几时姓起“项”来了?!一旁的老者摸不着头脑。

客堂里,张复礼送来的那束杏花,插在最显眼的一个花瓶里。忙上忙下的娄听雨,亲自给张复礼斟茶。她说:“张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当是真的要过十八年之后,你我才能相见哩!”

好个十八年之后!分明是将他们的相见,当成了薛平贵和王宝钏重逢。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她竟然觉得如同十八年一样漫长。听了这话,张复礼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装痴装傻,像是听不懂娄听雨话语的含意。

“项杏小姐,你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我是‘深巷明朝送杏花’。”

“好你张老板,把个‘卖’杏花,变成了‘送’杏花。”

“娄小姐,这是张某人最后一次给你送杏花了。”

“此话怎讲?”

张复礼说:“我是来向娄小姐辞行的。敝油号要在镇江设一个分号。后天,我就要启程去镇江。我已经到令尊大人那里辞过行了。”

听了张复礼的话,娄听雨不做声了。她的脸上,顿时掠过了一层阴云。那紧蹙着的蛾眉下,一双眼睛在转瞬间失去了光泽。适才间的那种喜出望外的神情,倏然消逝得无影无踪。留给她的只是空虚、惆怅、幽怨和迷茫……

张复礼见娄听雨的状态,有点慌神了。他连忙说:“娄小姐,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那出《武家坡》虽然没能演唱,张某人却从内心感激小姐的一片盛情。特别是令尊大人在生意上给予的大力关照,更令张某人受宠若惊──”

娄听雨抢过话头问道:“‘瑞风’和‘顺庆’签了多少桐油的合约?”

“暂时是一千桶。”张复礼说:“前天,我去辞行时,令尊大人还给镇江的瑞风船厂书写了手谕,要那里也用我们‘顺庆’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