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沙!”鞠如卿轻轻叫了声,看到小家伙偏偏脑袋,响亮地应了声,拖地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也许,小家伙在店里待着太无聊,才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烤蛋糕……骨董店店主愉快地想着,冲小帅哥勾勾手指:“天天看店,闷不闷?”
“不闷。”符沙踢开一只猫,顺便将意图破坏植物叶片的黑猫拎开。
“出去玩玩?”灰眸闪了闪,若有似无地引诱着。
“好……啊?”符沙终于停下动作,以金眸圆圆嘴巴圆圆的表情看向她。他刚才没听错吧,如卿姐要带他出去玩?下意识地看向店门,天黑了,米寿正好派完传单,推门而入。
“米寿,我和符沙出去玩玩。”拉着呆掉的小帅哥,鞠如卿抬手勾上米寿的脖子,轻踮脚尖,在他腮边落下一吻。
“嗯,”米寿点头,全无惊讶的神色,只说:“回店别太晚。”
“好。想吃什么?”
“不。”
“那我们出去啦!”
“嗯,”米寿点头,转看符沙,“听话。”
听着两人单调的对话,等意识到米寿在对自己说话时,符沙忙不迭地猛点小脑袋。然后,他就这么晕晕乎乎被鞠如卿带出骨董店。
入夜的雍芜市灯红柳绿……好像是酒绿……符沙短短思索一阵,立即丢开这个问题,在鞠如卿身边蹦跳前行,一时踩自己的影子,一时数地面的方砖,坐车,下车,再抬头时,眼前是一片热闹的街市——“全全走”步行街。
两人混入人群。
“鹌鹑蛋,吃吗?”鞠如卿指向一家快烤店。
那不就是暖纹在他面前炫耀过的绿色鹌鹑蛋么!没多想,符沙立即点头:“吃。”
三串在手后,鞠如卿继续前行。
“烤鱿鱼,要吗?”
“要!”点头,两串到手。
“鲨鱼焦圈?”
“好!”
“笋仔糕?”
“要。”
“蟹壳黄?”
“吃。”
“鲟鱼粥?”
“……”还没来得及吞下喉咙里的笋仔糕,两杯鲟鱼粥已经托在了鞠如卿手中。符沙接过一杯,努力吸吸吸。
嗝,好饱……
手中夹着大串小串长串短串,同时具备方形圆形兼三角形特征的食物,符沙紧紧跟在鞠如卿身后,穿过全全走步行街,来到一处偏僻的别墅区。
吃完手中食物,符沙亲亲手指,定眼——抬头——看鞠如卿。不是他要偷偷嘀咕,嗝……如卿姐喂他吃这么饱,肯定不会有太好的事情……嗝……该不会是先喂饱他,再拿他去喂饱别的东西吧……打个寒颤,他立即丢掉一闪而过的恐怖念头。
吃饱之后……之后……
符沙嘴角抽搐——他们为什么像贼一样偷偷潜进一家院子,再偷偷爬到人家的屋顶上?难怪如卿姐今晚一身劲窄运动装,原来是为了偷偷摸摸。至于别墅的智能警报……不是他要偷偷嘀咕,根本是形同虚设。就算有几只凶狠的护院狼狗,看到如卿姐后全都乖乖趴在地上,一声呜咽也咳不出来。
没用的狗!
轻蔑地瞥了眼趴在阴影处的狼狗,符沙乖乖趴在屋顶上,学鞠如卿的样子向透有灯光的窗子看去。
奢侈中透着简洁的装饰,浮雕式的四角梁柱,符沙扫了几眼,最后将眼睛定在房间里唯一的活物身上——看书的男人。男人侧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腿边放着一本银翼色笔记本电脑,半透明的显示屏,偶尔,男人会浏览一下,在显示上点一点,再接着读书。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推开,细细的门缝中探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是名小女孩。她抱着一只超大型鲨鱼布偶扑进男人怀里,男人微笑,放下书,将女孩抱在腿上坐着,逗笑数句,大意无非是让女孩乖乖睡觉,女孩却缠着“爹地”讲故事一起睡……看到这儿,符沙才明白他们是一对父女。
男人抱着女孩转了几个圈,笑着答应和女孩共眠。
“如卿姐,我们干嘛?”难道他们趴在屋顶上,只为看人家父女睡大觉。
“等。”鞠如卿盯着男人,伸手挑挑符沙的软发。
“他们莫非就是……”悄悄的声音,符沙大胆猜测,“雪梨络丝娘?”
“对。”
竖眸倏地睁大。真让他猜对了?这两人哪一个是络丝娘,是男人还是小女孩,或者两个都是?虽然“雪梨络丝娘”这个名字很“娘”,但以常理判断,和如卿姐在一起所发生的事通常都不能用常理判断,所以——他猜是男人。
金眸紧紧盯着男人,他等……
父女俩在床上睡,他趴在如卿姐身边……也睡。
就在符沙差点抵抗不住睡神的拥抱时,鞠如卿有了动作,她利落地翻身,轻轻跃下,推开半掩的窗,跳进去。床上的人突然一动,坐起来。
朦胧灯光下,张开眼瞪他们的是小女孩。
“谁?”
“你好,小家伙,鄙姓鞠。”骨董店店主非常友好。
小女孩研究地看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掀被下床,似不想吵醒男人。她站在床边,冷冷睨着鞠如卿:“滚,我讨厌你。”
“我知道你讨厌我,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过。”鞠如卿不以为意,“我只想请教一个问题。”
闻言,符沙瞪眼。
请教?如卿姐居然说“请教”?
立即,好奇地视线移向小女孩:一眼瞧去,六七岁人类女孩的外貌,雪白的蕾丝小睡裙,光着脚,皮肤白皙,眼睛很大,一眨一眨时仿佛有两滴水珠在眼里蹁跹,小鼻子,小嘴巴,表情生疏警戒,像一只准备张牙舞爪的小妖精。
“滚!”在鞠如卿走到男人身边将一只手滑进软被时,小女孩蓦然暴喝,手一抬,一道白絮状的绳索疾射而出,缠在她触摸被角的手腕上,“不准碰我爹地。”
鞠如卿似笑非笑地研究起手上的绳索,符沙鼓着腮帮子,对那突然出现的白绳极有兴趣。他看得清楚,那不是绳索,而是由无数细丝合成一束的白丝。
络丝娘……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这种宠物了。
鞠如卿看看点头的小家伙,手腕一带,锢于腕间的白丝刹时断裂,慢慢融化在空气中。她收了原本就淡的一点笑意,冷道:“那我只有抱歉了。符沙!”
嗝……打个小小的饱嗝,符沙三步并一步跳到床边,准确地说,是跳到小女孩面前。不是他要偷偷嘀咕,如卿姐把他喂得太饱了……
“不想死就滚!”小女孩的表情慢慢狰狞,手臂一动,一束丝线直射符沙的咽喉,紧紧缠上。
这一缠,符沙的火气被挑了起来。
当然,有必要解释一下——
符沙呢,其实是个脾气乖巧的好孩子,有着高傲高贵的家族血统,有着温驯纯良的俊帅外表,同时,还有着不可多得的优雅礼貌。通常,被一束软丝缠上脖子,他是不会发脾气的,况且,只要他轻轻一拉,那丝绝对会断,他也没什么好怕的。问题是,当丝缠上脖子时,他因为太饱而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偏偏丝线一紧,害他呼吸一窒,打到一半的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呛得他脑子难受,肚子也难受。
竖眸暴圆,手臂顺着丝线一绞,一把扯向自己。
小女孩放开那束丝,倒跃退开,表情越来越狰狞。符沙摸摸脖子,又打了一个小嗝,直到脖子舒服肚子也舒服后,才扯下脖子上的白丝,那丝一落地,立即融化。
一爪子拍死她……脑中跳出坏坏的念头,符沙动动手指,握握小拳头。见小女孩肩头一动,他五指成爪,正要迎上去,小腿却在迈出一步后僵硬,然后——
扑通!四肢趴地。
脚被绊住?
不是,只因络丝娘将蕾纱小睡裙一把脱了下来,简单的动作,却优美得仿佛跳舞。
——她想干嘛?秀她的白色小裤裤?
符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咬牙切齿:“脱了衣服我也不怕。”
鞠如卿的眼睛睁大了些,不明所以地盯着****半身的络丝娘。这个……有点出入啊……只一闪瞬,她了悟。
脱掉束缚,只为方便搏斗。
将蕾丝睡衣抛在身后,络丝娘长发一动,岩石色泽的无袖露肩衣立即出现在纤小的身上,同色的三分短裤,毛皮质地,将小小的身躯勾出一片劲帅的味道。黑色的瞳孔比普通人类女孩大一倍,朦胧灯光下,黑多白少,大虽大,却令人毛骨悚然。
“找死。”络丝娘一声斥喝,手中又是一束丝射向符沙。
符沙向侧方跃开,凌空一爪,压缩的空气形成犀利的风刃,在空中切断丝线。
两道小身影在房间内翻转、跳跃,符沙要靠近,却每每被喷面而来的白丝逼退,反复数次,金眸渐渐升起不耐,低低怒狺,夹着一缕黯黑的金光倏然划过。这短短一刹,鞠如卿便看到符沙全身挂着白丝,扭住络丝娘的两条细臂反剪身后,一只脚不带半点怜香惜玉地踩在她背上。
成功制伏!
“放开我,放开我!”络丝娘张牙舞爪地。
鞠如卿蹲,扣起小脸向上一抬,果然是一张气呼呼的小脸……真是可爱啊……骨董店老板脸上浮现一片带着奸滑味道的笑,伸出两指捏住络丝娘的小鼻子,“说,你怎么会出现在人界?”
“关你屁事。”张开嘴,她咬——
鞠如卿飞快收回手,正忙着将缠满身的白丝扯干净的符沙凶眼一瞪,脚下用力一踩,很满意听到一声哀叫。
“这么凶……”鞠如卿甩甩手,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暧昧不明地说了句:“打扰到你吃晚餐,所以心情不好吗?”没等络丝娘有所回应,她已经长身立起,魅眸向符沙一抛,“带回去。”
“啊?”符沙一愣,“如卿姐要把这只蛛带回店里?”
鞠如卿尚未回答,小络丝娘却尖叫起来:“你才是猪,白痴,我叫并竹,并竹!”她大声宣告自己的名字,只是,听在符沙耳中,却是——
“病猪?”他昂着小脑袋幻想,“或者……病蛛?”
四天后,骨董店——
打扫完毕,米寿按下大门的遥控,雕花玻璃门外的银色铁栏缓缓落下。
尽管北轩路上路灯明亮,夜幕却为银色铁栏踱上一层黑亮的色泽。这道铁栏门并非是普通的直条铁管构成的平面,若是立在门边侧望,能明显看到微微外凸的弧度,像一个扁平的罩子护在玻璃门外。构成铁栏门的无数铁条或扭曲或弯折,以奇怪的角度连接在一起,远远看去像一幅镂空的画,但观望者却因为夜色黯淡而看不清铁门上到底镂空出什么形状。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门的左、右、中部和下方两角分别探出犬牙形状的环扣,扣咬住铁栏后,牙扣缩退,隐入墙内,固守四角,令人完全看不出异样。
“符沙,她还是不肯说?”鞠如卿动动手指,站起。
“不肯。”金棕色的小脑袋摇了摇。
“嘴真硬。”鞠如卿推开隐蔽式的墙门,踩着阶梯移向二楼。符沙双眼一亮,端起一盘仙人掌蛋糕跟在她身后。
来到二楼,向廊道深处走去,鞠如卿在一扇深褐色木门前停下,轻轻推开,平滑的眉心也因木门的徐徐移动而蹙紧。
丝更多了……手在鼻子前挥了挥,鞠如卿走进去。
房间很单调,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窗子也没有,它的光亮来自安装于壁顶的一排光管。房间的正中心放着一只巨大的黑色鸟笼——“巨大”是相对困在笼里的小女孩而言,寻常人也无法判断它的材料。在鸟笼和墙面之间牵缠着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层层叠叠,像无数蛛网交错在一起,张牙舞爪得令人怵目惊心。
如果说这个房间存在于某个阴森荒凉的古堡内,符沙绝对相信。才四天啊,络丝娘居然喷得满房间都是丝……
听见身后响动,背靠鸟笼的瘦小身影倏地转过来,恶狠狠瞪着慢慢靠近的人,“混蛋,放我出去。”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不然,继续饿。”鞠如卿夹了一缕丝在指间把玩,顺便扯了扯。不错,很有弹性,但还不是她要的……
“回答什么问题?”将头靠在鸟笼上,小络丝娘因为突来的头晕而放轻声音。她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而这个捉她的人明显有一副冷硬无情的心肠……想到这儿,她不由多看了鞠如卿一眼:骨董店店主今日穿着一袭纯白竖领长衫,从襟领到腰部以金钱绣着古典味的螺旋花纹,两袖袖口绣了一圈金色条状花纹,乍看去无害,其实……
鞠如卿不知按下什么,鸟笼突然从中分裂,半圆的笼身像两片伸展的羽翼停至半空,小络丝娘失了依靠,腿软,脚下趔趄,四肢扑地。
其实是大坏蛋——愤愤想着,小络丝娘撑掌坐起,却再也没有多余的气力站起来。
“并竹,谁召唤你来到人界?”鞠如卿蹲下与她平视,以表达自己的诚意。
“你为什么想知道?”并竹的手在身后微微一动。
“因为……”鞠如卿的话卡在唇畔,因突来的撞击向后跌去,颈脖间已被一束丝线缠住。此丝与房间中布满的丝网不同,它是青金色,在灯光下闪烁出冷冷的金属质感。
符沙一直站在门边吃蛋糕,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并竹突然扑向鞠如卿,两只手抱在鞠如卿腰上,两只手将鞠如卿的双手反剪,两只手拉出一束青金色的丝缠上鞠如卿……等等,数量不对。
手的数量不对!
腰上两只,反剪如卿姐手臂的两只,勒住脖子的两只……符沙双眸骇瞪,那扑倒如卿姐的小络丝娘竟然有六只手臂?
六只?
没错。除开原本的两只手臂,不知何时,并竹腋下又生长出四只手臂,而此时手脚并用压制鞠如卿的她,乍看去完全就是一只人形的八爪蜘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