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浠浠沥沥,哗哗啦啦,嘻嘻哈哈……
缠绵的雨,如一张密密斜织的锦网笼罩在雍芜市上空。漆黑的夜色是它忠诚的保护伞,带着娇宠,带着爱怜,看它湿尽人衣,却在晨光熹微时将它纳入坚实的怀抱,不让人寻得半分痕迹。
雨夜,适合睡觉。
软软香香的薄毯下,符沙正酣梦甜甜。
想怎么睡,他就怎么睡。腿一蹬,他横着睡,手一张,他竖着睡,身一弓,他缩着睡……
呜……呜呜……
清晨,揽镜自照半小时、自我感觉良好的符沙跳出房门,突然听到一道轻幽的声音。当他回身拉上自己的卧室门时,声音消失了。
他走了两步。
呜……呜……
声音又出现了,像人的哭泣。
咦?符沙愣起小耳朵,向走道尽头望去。他的房间紧靠着米大人的房间,米大人房间过去是如卿姐的房间,再尽头……门是有几道,但他没进去过,反正不用打扫,他乐得轻闲。
正准备调头下楼,呜咽声再度响起,符沙忍不住好奇,缓缓向尽头的那扇门走去。脚步停在一扇门边,类似哭泣的声音恰好停止。
——能不能进去?
注视着门上的浮雕花纹,三十秒后,符沙眯起一只眼睛,弯腰,将脑袋凑到门锁处:唔……看不到……小脑袋左转右扭了半天,实在没什么收获,他只能放弃。
因为没到开店时间,他索性蹲在浮雕门前,两手托腮,状如沉思。
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符沙的确在沉思,而且,他百分百地同意在“沉思”前加上一个强化状态的定语——谨慎。
他谨慎地沉思。
——首先,自从他来骨董店,如卿姐似乎没说过哪儿不准他进去。
——其次,骨董店从来没有客人留宿,这扇门后发出呜呜声的又是谁呢?
——再次,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骨董店里有哪种宠物会发出类似哭泣的叫声。
——再再次,莫非有贼?但这个可能不大。
沉思的结果——他应该可以进去瞧瞧是谁在哭泣,以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只看一眼……只看一眼……手按在凸起的门柄上,符沙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将门柄向下扭动。
咔!门没锁。
“呜呜呜……”
符沙这次听得很清晰,的确是哭泣声。
金棕色的小脑袋慢慢从门缝探出来,看一眼,精致的房间,看两眼,房间右侧的波浪纹蓝色天鹅绒沙发上伏着一人,哭泣声正从那人袖下传出来。
头发很长,很黑——这是符沙的第一认知。
那人穿着天空色泽的袍子,淡淡的蓝,长及腿踝,蓝色之中又淡化着些许片白,像点缀了云朵的天际。那人将脸埋在袖上,因袍袖极阔,婆婆娑娑掩去了大半容貌,使得符沙只能看到侧面的一小片白皙肌肤。
他无意识地走近,哭泣之人听见脚步声,突然抬头。
一双泪眼……
“呀!”低叫一声,那人举袖掩面,但那宽阔大袖只掩去半边容颜,露出一只含嗔似怨地蓝眸打量清晨闯入的陌生者。
符沙呆了。
虽然这张脸飞燕惊鸿般地在他眼里闪了闪,他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适当形容词,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到自己的词汇量实在是贫乏贫乏加贫乏。
贫乏的小脑袋里此刻只有一个字:美!
若要强化此人怎样的美,贫乏的小脑袋只能在“美”前加一个定语——妖!
妖美!
那人赤脚,盖过脚踝的蓝白锦袍下,露出一段交叠曲靠的腿,肌肤****,线条圆润……
——嗯……莫非没穿裤子?
符沙小脸一烫,眼睛却不移分毫。他很明白,与自己的金眸竖瞳相比,沙发上半袖掩面的人……不……他暗暗否定:应该不是人吧……
水化般的蓝色虹膜镶嵌出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眸,天的颜色,眸中的瞳孔是白色,云的颜色。
这是一双天空之眼!
“呜……”一行清泪滑落,那人举起另一只阔袖拭泪,也打断了符沙的怔愣。
他缓缓迈近,轻叫:“姐姐……”
“小野猫,别乱叫,谁是姐姐?”一声低斥响起。
“呃?”符沙怔了怔,片刻后才明白那声音是哭泣之人发出。竖眸微微扩张,他听得很清楚,那声音虽然清脆如笋,却绝对不是女人的声音,况且——“我不是小野猫。”
“走开,小旱獭!”那人挥挥手,放下一只阔袖,皱起如描似画的眉,语有不耐。
小、旱、獭?!
他竟敢叫他“小旱獭”?这是绝对绝对的种、族、歧、视。
利牙横向一磨,符沙眉尾抽搐,凶凶道:“我不是小旱獭。”
“一边去,没牙的小狮子。”美人停止呜咽,侧了侧脸,似对符沙的靠近感到厌恶。
“你……”符沙强忍扑上前的冲动,小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瞪眼低叫:“我是fossa,不是野猫不是旱獭不是狮子,而且,我是北美洲猎豹的近亲,非洲狮子的表兄,东北虎的……”
“符沙?你怎么在这儿?”米寿的声音响起。
“……祖宗后裔!”
符沙吼完后面四个字,对瞪的两个家伙同时转眸,只见米寿托着一盘鲜果和糕点,正侧身关门。清晨的梼杌之王黑发微湿,一缕一缕垂在颊畔,更有一缕黏在唇边,仿若丹青在俊美的脸上勾出一笔,诱媚,冷峻。
“米……米大人……早……”金眸黯默,符沙因自己的偷溜被逮而忐忑不安。
米寿瞥他一眼,唇角勾了勾,表情无一丝不快。他将盛有鲜果和糕点的食盘放在贴墙而立的长桌上,语气淡淡,“你的早餐。”
符沙未及反应,半袖掩面的乌发蓝眸之人却道:“欺负我,呜……放那么远,叫我怎么吃,呜……”
“鲜果放久了会不新鲜,你不吃,就饿着吧。”米寿冷冷转身,“符沙,别玩太久,开店时间快到了。”
“哎,是!”符沙虽不明白米寿的冷漠从何而来,却仍是乖乖跑到他身后,准备和他一道出去。
米大人说一,他绝不说二,管那人是谁呢,米大人没追究他进房间,说明那人不算重要……唔,好奇他还是有的。
“呜呜……”哭泣声大了些,蓝眸之人接下来吐出的话,不仅令符沙顿步,也令米寿将拉开的门用力推闭上,“呜……我要告状,我要去告诉如卿,米寿欺负我……呜……我本来就可怜……呜……我是一个没人要的XXXX……”
没人要的什么?符沙没听清他后面含混不清的几个字,只听得满耳朵的哭泣声,令他更惊讶的是,米寿在闭合的门边静静站了三秒,转身重新端起食盘,走到朱红沙发边坐下,表情似无奈,又似生气。
——米大人在生气?
符沙瞪大眼,张大嘴,呆呆看着接下来的一幕——
蓝眸之人抽抽泣泣地偎进米寿怀里,两袖垂落,精致妖美的脸完全暴露,袍下,白皙的小腿曲叠着靠在米寿的腿上,引人遐想。他调整坐姿,脸上带着令人心痒的惬意贴靠在米寿胸口上,而米寿,竟也容忍了此人放肆的行为,他挑起一颗鲜果,送到不点自朱的唇边,那人乖乖张嘴,细细咬着鲜果,慢慢咀嚼后咽下。
一个喂,一个吃,两人都不开口,待鲜果和糕点吃净,符沙的眼睛已经瞪到火龙果大了。
——那人是谁?是谁?他要把他撕成两百零八块……呜……他竟然能享受米大人的喂食……
吃饱了,那人重新举起一只阔袖,掩去半片妖颜,不急着离开米寿的膝头,却又呜呜哭起来,断断续续地哽咽道:“米寿你好坏,我……我昨天好饿,你都不喂我吃早餐……呜……我不过和如卿开玩笑……如卿都没生气,你……你生什么气……”
“如卿宠你,不表示我也宠你。”黑眸敛垂,梼杌之王难得流露出一丝愠恼的情绪。
“如卿说了不许你为难我……你明明知道,昨天故意把早餐放那么远,不让我吃……”
“如卿不为难你,不表示我会放纵你。”优雅唇角终于勾起笑意,却是令人颤抖的冷,“早餐在桌子上,你自己懒,宁愿看着也不愿自己走去吃,怪谁。”
“呜……你不喂,如卿自会喂我吃……啊——”惊呼,只因梼杌之王的手卡在他的脖子上。
“别开如卿的玩笑。”米寿警告,墨色漆眸闪过一抹冰淬锐意。
蓝眸瑟缩了一下,重新凝起两汪泪潭:“呜……小气,我要告诉如卿,米寿欺负我……呜……我是一个没人要的XXXX……”
米寿冷冷看着他在怀里哭泣,直到他哭够、哭累、哭得将脸埋进他怀里,才淡淡说了句:“别再开无聊的玩笑,如卿宠你,我也会天天给你喂早餐。”
“嗯……”及臀的黑发摇了摇,蓝眸之人在他怀中点头,乖巧驯服。
饥饿的滋味难受啊……
梼杌之王的怒焰……更难受呵……
“符沙,开店时间到了,待会有空你再上来玩。”
米寿说到“开店”二字时,蓝眸之人已乖乖离开他的膝头,半袖掩面,斜瞥符沙,眼中却没了初见时的厌恶,不知是否因为刚吃过早餐,所以心情好。
“嗯。”符沙点头,回头看了看蓝眸妖颜,快步随在米寿身后离开。
他……是宠物吗?他和如卿姐开什么玩笑呢,竟让米大人生气到无法控制情绪的地步?
符沙又好奇起来。
米大人生气时的冷峻真是……真是……令他无与伦比地崇拜啊……
发现蓝眸之人的第二天,依然是阴凉的雨天。
清晨。
轻轻推开门,托一盘洗净的鲜果,配一块牛排,在米大人默许的情况下,符沙成为当天替妖美蓝眸者喂食之人。
牛排是米大人为如卿姐准备的早餐,因为煎得较多,他也吃了好大一块,又因为米大人是很顺手地丢了一块在果盘里,所以他可以肯定:除了鲜果,蓝眸之人每天的食物全是依如卿姐的喜好而定。
基于昨天的种族歧视,尽管符沙再次震撼在那张妖美容颜下,但他仍然保持着身为Fossa的家族骄傲,表现在行为上,就是挂着一张刻意冷酷的贵族小脸蛋,一声不吭走到蓝眸美人身边。
——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