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沙搜肠刮肚,不记得米大人有告诉过他美人的名字。
“米寿还在生气啊……”蓝眸美人幽怨无比地叹口气,行为却与语气大相径庭,他乖乖缩在符沙手边,脸上完全没有昨天的种族歧视。“你喂我吃早餐吗,符沙?”
“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蓝眸美人瞥他一眼,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注意力集中在鲜果和牛排上。
对着这么一张妖美的脸,实在是生不出什么气来。符沙嘟嘟嘴,坐上沙发,蓝眸美人立即偎靠过去,双臂倚放在他肩头,像乖乖等主人赏肉吃的狗狗。符沙拈起一块鲜果递送到他唇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张属于年轻男子的妖美容颜。
耐心喂完一块鲜果,趁他慢慢咀嚼的空档,符沙奇问:“你叫什么?”
蓝眸美人呆了呆,突然举袖掩面,眼中开始酝酿烟雾:“呜……我没有名字……”
符沙一怔,赶紧递上一块水果,果然,美人放下大袖,含泪咬上,渐渐,泪水也止住了,仿佛吃东西能让他忽视一切。
吃完早餐,蓝眸美人懒懒离开符沙的小肩膀,抬臂拉袖,掩去半片妖颜。天空之眼凝流顾盼,心情很好地用裸足戳戳符沙的腿。
“符沙,你来骨董店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言下之意就是:他比符沙在骨董店待得久。
符沙歪歪头,想问他为什么没名字,却见蓝眸一眨一眨,神神秘秘凑近脑袋:“你想不想知道米寿为什么生气?”半袖垂掩,他点点自己笔挺的鼻子,“生我的气?”
金棕色小脑袋猛点:“想。”
“其实……”蓝眸美人伸伸腿,慵懒地倚倒在沙发上,像缩成一团的猫咪,“还不是梼杌之王的独占心作怪。”
“独占?”
“对,独占如卿呀!如卿最疼宠物了,在米寿允许的范围内,店里的宠物可以缠着如卿撒娇,一旦触到他的火线,他的凶性就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符沙,别告诉我你觉得米寿无害,他最凶,最小气,最霸道,最冷血,最蛮不讲理。”
一连五个最,充分表现蓝眸美人对米寿的怨怒。
“……”符沙鼓起小腮,不怎么高兴听到有人如此毁谤他崇拜得无与伦比的米大人。
“别看他平时一副六界无害的样子,符沙,想看他生气,我有绝招哦!”蓝眸美人说得无害又健康。
“我不要惹米大人生气。”符沙一口拒绝。
“哎呀,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饿我一天?”
“是你自己懒,米大人都说那天早餐放在桌子上了。”
“……小旱獭,你到底想不想知道米寿为什么生气?”
——又给他种族歧视?
符沙“呼”地站起来,金眸如炬:“米大人生气,肯定是你做错事……”
“什么啊,我只是吻了如卿一下。”
“……”
任何宠物对主人都有一种独占的情绪。越是强兽,对主人的独占就越强。梼杌之王的独占……是一种……
嫉妒。
“符沙,如卿宠不宠你?”蓝眸美人坏心眼地引诱。
如卿姐?符沙端着空果盘陷入沉思:说宠他吧,如卿姐似乎没什么特别纵容他的事……唔……对了,如卿姐一直把他当打杂小伙计……说不宠他吧,如卿姐对他也没什么冷言冷语,上次在北雍山见血晕倒,后来听蒙甲说,是如卿姐抱他回来的……
好感动!
“找个机会,你吻吻如卿,我保证你不会像现在这么崇拜他。”这似乎是蓝眸美人的最后一句话,他打个哈欠,将头埋进阔袖,闭眼假寐,不理发呆发傻发怔的符沙。
吻一下如卿姐,米大人就会生气?他常常把头搁在如卿姐肩上,也没见米大人瞪他一眼啊?骗人,一定是骗人!
鼓起小腮,金眸再看看假寐中的蓝眸美人,小身影离开沙发,悄悄掩门离去。
房内,蓝眸轻扇,白云过空似地飞了飞,重新闭上。
湿湿的雾气,在眼角凝结。
Raining……Raining……
又是一个雨夜,雨点颇大,打在地上,溅起小小水花。
八点多的光景,北轩路上行人稀少。远远路灯下,站着一位撑伞的黑衣男子,虽说大雨如帘,但毕竟是爽凉时节,他一身黑色风衣看上去怪异之极,好在此时行人不多。
男子身形很高,左手斜在衣侧口袋内,撑伞的右手干净白皙、五指修长。风衣的斗篷帽被他拉起戴在头上,掩去全部面容,乍然看去,帽内一片漆黑,令人联想到穿着斗篷的死神——两者的区别在于,死神的斗篷下是骷髅,男人的斗篷下……
适巧风过,吹起半片斗篷帽,男人干净的下巴在幽幽路灯下闪了闪。
他从口袋里掏出左手……与右手不同,他的左手套着黑色皮手套。指间夹着一张折叠的纸,他借着路灯辨认纸上的字,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马路的店名和门牌号。
透着浓浓古典味的深褐色店牌在路灯下忽幽忽昧,店牌边,盘龙云凤雕花玻璃门透出明亮的光芒,可见正在营业。
“雍芜市北轩路……1114号……嗯,没错了,是这儿……”男人轻喃着,准备过马路。
突然,玻璃门被人拉开,一柄长长的雨伞伸了出来。男人欲抬的脚一顿,只听“啪”一声,伞面撑开,像一朵巨大的红蘑菇。男人一愣,接着便看到一名俊美可爱的小男孩从门里跳出来。男孩穿着无领无肩的紧身绿背心,黑色垂须五分裤,手里提着一袋垃圾,在红蘑菇似的雨伞下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走向百米外的小型垃圾集装箱。与男孩一起跳出来的还有一只猫,那猫儿皮毛水滑,四肢矫健,全身的花纹看上去像一只缩小的野豹,而猫嘴里叼着一包……垃圾?
男人不怎么认真地猜测着,他将纸条塞回左侧衣袋时,男孩正好将手中的垃圾袋抛进垃圾集装箱。男孩弯腰,从猫嘴里接过垃圾袋,将刚才的抛物线行为重复一遍,完毕,转身,一人一猫在红蘑菇的保护下慢慢踱回玻璃门。
男孩在门檐下收伞时,男人见豹纹猫抬起一只前足在阶下的浅水洼里点了点,就在男人猜测它是不是洗爪子……
“啪!”猫爪趁男孩推门之际印上他的小腿肚,然后,豹纹猫迅速窜入店内,男孩僵硬一秒,追了进去。
“鞠……骨董……宠物店……”男人轻轻念着店牌上的字,晦藏在斗篷下的嘴角仿佛勾出些许笑意。
抬腿,过马路。
时钟的指针在数字8和12之间形成向左的120度钝角,离打烊还有半小时。男人推门而入时,正好看到男孩半跪在沙发上,两手卡住豹纹猫的脖子。
阴雨的天气似乎将惰性赋予给了两只白鹦鹉,懒懒扑了扑翅膀,它们竟然没致迎客辞。
“欢迎光临,先生,雨伞交给我好吗?”米寿不知何时站在门边,对男人奇怪的打扮并不惊讶。
“谢谢。”黑衣的客人松开伞柄。
米寿将伞放在角落的雨挂架上,礼貌问道:“先生贵姓?”
“苗。”客人应着,视线投向沙发上那道背门而坐的丽色身影。
因为他的应答,丽色身影自沙发上缓缓站起,清凉火红的束腰背心勾出诱人身姿,背心很长,垂在膝盖上方,布料上印着某种图腾似的花纹,裸露的肩臂曲线雅致。淡灰的眼眸斜斜瞥来,闪烁着兴味和好奇的光芒,仿佛浸栖在潺潺溪水下的两块碧玺。
客人打量的同时,鞠如卿已一眼扫完,老实说,除了黑风衣和一点点白皙的下巴,她什么也没看到。她听客人道:“请问,您是这家宠物店的店主吗?”
“抱歉,苗先生,”灰色琉眸淡淡一勾,“鄙人正是此店店主,只不过,鄙人开的是骨董店,不是宠物店。”
“抱歉!”苗姓客人出奇的礼貌,立即道歉,“您就是鞠老板?”
“正是。”鞠如卿点头,任米寿将客人引来沙发落座。斗篷帽下,她瞧见几缕及肩的黑发,趁符沙端来茶点,她眯眼笑问:“苗先生,店里很冷吗?”
“呵……”苗先生笑出声,语有歉意,“不,鞠老板觉得我穿得很奇怪吧,我怕吓到您。”
鞠如卿对此不置一辞,听苗先生继续——
“鞠老板,请问您的店里……”
“苗先生,不如先尝尝本店的小点心。”鞠如卿端起符沙泡的茶,向脸面不露的客人举杯。
苗先生叹气,“鞠老板,看来我不脱风衣对您是一种不敬。”说这话时,他缓缓掀起斗篷帽,将脸露出来。
“啊——”沙发后,正卡着蒙甲的脖子算“小腿印花仇”的符沙双眸瞠瞪。
这个……这个这个……
盯着雨夜到访的客人,鞠如卿蓦然勾唇,笑问:“苗先生怎么称呼?”
“苗片帆。”
“您来我这骨董店,想买什么宠物呢?”
“请问您,有女丑之尸卖吗?”
“像苗先生这样的客人,的确应该买女丑之尸。只不过,苗先生您又错了,严格说来,女丑之尸不算宠物。”鞠如卿放松身体倚向沙发,一笑,“当然,若以饲主而言,女丑之尸并不排斥‘宠物’这个称呼。”
“鞠老板有这种宠物卖?”苗片帆见她如此笃定,脸上浮现笑意。
他的笑容瞧在符沙眼里,还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不是他要偷偷嘀咕……这到底是什么客人啊……符沙丢开蒙甲趴上沙发,全神贯注,不放过鞠如卿与客人对话的每一个字。
客人的右脸——还算俊美,眉是眉,眼是眼,唇色淡红,皮肤光滑,黑发长过肩。
客人的左脸……左脸……不是他要偷偷嘀咕,苗客人的左半片脸只有两个字形容——枯黑。
就像将一张正常的人脸和一张干枯的木乃伊脸各取一半,然后拼凑成眼前这位客人的脸,就不知枯脸下的身体是不是也……符沙将视线移向苗片帆戴着黑手套的左手上。
“看来,我的脸吓到小弟了。”苗片帆抚抚自己枯黑的左脸,苦笑摇头。
鞠如卿侧首,曲指轻弹符沙额心,灰眸熠熠。
——苗片帆,半枯人。
——如今的人界,这类骨种很稀罕呢,自动送上门,难得难得!
“苗先生以前养过女丑之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