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他心爱的白色浅袖小T恤,符沙哼着人类绝对听不懂的小曲子,神情愉快地走在洁净的马路人行道上。
小T恤松松包裹住可爱的小身子,配以七分的树纹色薄绵休闲裤,白蓝纹跑鞋,当之无愧的小帅哥一只。T恤的胃腹部位缝了一个“凸”字型的小兜,兜里鼓鼓的,里面除了符沙的两只小拳头,还有一个钱包。
他正要去如卿姐指定的地点买东西。
迎面走来一人,和三只猫。
那人……符沙打量,步子没有半点停顿。那人是一名年纪十六七的少女,长相很恬静,尖尖的瓜子脸,非常秀气,肤色有点深,辫子长长的,分成两股垂过肩头,在腰边晃呀晃。她怀中抱着一只蓝色绒毛的小猫,猫眼瞪得大大的,正转着脑袋四处张望。一只红棕色的长毛猫贴在她脚边,垂头走路,仿佛路面的砖纹有多么神奇的吸引力,而另一只蓝色被毛中带有白色斑点的小猫跟在女孩后面,走走跳跳,时不时弓起背,不知干什么。
两人迎面相走,符沙打量的同时,那名少女也在打量他。
达啦……达啦……达达啦……口中小曲不停,符沙与少女错身而过。
少女有没有回头,他不知道,不过,在“凸”型小兜里的手伸出一只,揉揉鼻子,口中的曲子也换成了“我在大雨夜,捡到一只猫”。
少女身上的气味不像人类,但这并不重要,他只是出门买东西,路上走的是不是人类对他没有影响,一点影响也没有。
“我、在、大雨夜,捡到一只猫……猫猫……”哼哼唱唱,他向鞠如卿指定的目的地走去。
两个小时后,符小帅哥带着沉重的表情回到骨董店。
时钟指向六点,接近落日的时间段,店里通常没什么客人。
店内,骨董店店主鞠如卿坐在收藏架边,正对着笔电屏幕微笑,不知与谁通话。符沙将一只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放到桌上,一声不吭。
“符沙?”鞠如卿不看盒子,却分神送了他一眼,“遇到不高兴的事?”
“没有,如卿姐……”符沙摇头走进隐门的卫生间,洗手洗澡。
的确没什么不高兴,他只是在街上遇到一个人……嗯,也许不能称之为人。他遇到的是对“温并竹”这个名字非常得意的雪梨络丝娘。他正惊讶自己怎么会碰到她时,她竟然问他有没有上学。
上学?
上?学?
哈哈,什么概念?他老人家早已经博古通今,还需要上学,切——
然后,并竹请他吃街边小贩卖的炸蜘蛛炸蝎子,他实在震撼:络丝娘竟然吃得下去?并竹还告诉他,她正在读一本名叫《天下皆虫》的书,这本书还有另一个名字——《都是虫》,作者是……是……唔,是谁他不记得了,总之不是米大人。
因为是去时的路上,他手上没拿任何东西,所以很帅地找了间咖啡厅,和并竹一起搅了二十八分钟的咖啡(他对那种灰灰苦苦的水不感兴趣,所以只搅,不喝),从年轻服务生的奇怪眼神中,他猜也猜得到那家伙把他们当成了游戏小情侣。
人类真是白痴!
在搅咖啡的二十八分钟里,他和并竹小小研究了一下人界“上学”的意义。
“和这些虫在一起,我饿了,随时就能吃到新鲜可口的食物,有什么不好?”并竹这种说法符沙可以理解。不过——
“如果看哪只虫不顺眼,我还可以整整他。”
整?对于这句话,符沙是这么理解的:“难道你要吸光他?”
“谁要吸光那个地理老师,六界都不知道,还顶着锅胆脸出来教别人。”并竹冷哼。
“……什么是锅胆脸?”
并竹一口气灌下咖啡:“你不觉得人类的脸皮很厚吗?”
研究失败,他们没什么好谈的。
这个小曲很快过去,他来到如卿姐指定的地点——位于雍芜市南区垂丝海棠路的“罗嗦事务所”。
不是他要偷偷嘀咕,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那个“罗嗦事务所”到底是干什么的。刚进去时,他以为走错地方。那儿不应该叫“罗嗦事务所”,应该叫“不罗嗦事务所”——不罗嗦,因为没人罗嗦。看上去很办公化的室内不见人影,纸张文件满桌满地,桌柜上积满灰尘。让他判断灰尘厚度的是一只大手掌印。掌印盖在黑木办公桌的桌面一角,显然是某人不小心撑上去造成的。因为掌印上覆盖的灰尘比桌面其他地方的要薄一点,所以一眼就能看到。
对于习惯了骨董店洁净的他来说,这里完全没有可以踏脚的地方,脏死了脏死了。还好墙面上的钟有在走,他见没到如卿姐说的指定时间,只得强迫自己站在垃圾堆里枯等。十八分钟后,终于,一个打扮得像登山者的男人风一般冲进来,见了他之后还很不给面子的呆了三秒。
那个登山人竟然是“罗嗦事务所”的老板?
他说明是如卿姐差来买东西的,罗嗦老板点了一下头,一副很想跟他“罗嗦”一下的样子。不过,在那种垃圾场所,他一点想罗嗦的心也没有,直接掏出如卿姐给的钱包,拿出一张纯红色金属质地卡片,罗嗦老板收了卡片,交给他一个盒子。他托着盒子离开,一点也不好奇罗嗦老板,如卿姐提过,罗嗦老板是“六界走贩”之一,就算……唉,不是他要偷偷咕哝,就算有好奇,也早被厚厚的灰尘埋没了。
回想着有的没有的,符沙洗完手脚,赤足踏上地板,来到鞠如卿身边。
盒子原封未动。
他期期艾艾了半天,小声叫:“如卿姐……”
“怎么了,符沙?”米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米大人!”见米寿拉开椅子坐下,符沙自动自觉挪到他身边的空位上,依然小声说:“人类为什么要上学?”
“学校可以将生物长久积累下来的知识经验以批量的方式复制给他们的后代。”鞠如卿含笑说着,眼睛不离笔电屏,显然与不知在哪儿的友人聊得非常愉快。
“不止人界有学校,其他五界也一样。”米寿补充。
符沙点点头,假想了一下自己穿着幼稚校服的情景,脖后一阵恶寒。
立刻丢开上学问题,想了想,他转问:“如卿姐,为什么故事里那么多魔王鬼怪大圣天尊如来,而且那么多大小英雄成群结队地出现,正义或半正义的一方与邪恶的一方战斗战斗再战斗,最后胜利的总是正义或半正义的一方。”
“……”
“米大人?”
“……符沙,”水色大眸无奈眯成两片平行吐司形,鞠如卿的视线终于离开电脑薄屏,“你最近换小说口味了?”上周还在迷穿越,这周呢,迷玄幻武侠混合口味的小说?
“我只是不明白……”符沙跳到她身后,“这些人界小说中提到的魔啊怪啊鬼的,和六界中的生物完全不像,难道在人类眼中,其他五界就是那种样子?”
“你又不是人类。”
“不过,如卿姐,其他五界为什么没有大魔大妖大怪出现,他们来扰乱人界,然后我们就能和他们大战,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气如龙吟,然后人界就翻天覆地……唔唔唔唔……咦呀咦?”
后面的话被米寿捂去。这种白痴话,还是不要打扰到如卿比较好。
当然,米寿也没听清他最后的“咦呀咦”其实是“米大人”的发音。
仿佛是、正常的一天呢。
隔日,清晨,九点以后——
拖地的符沙感到眼角边有什么一闪而过,偏头看看雕花玻璃门,外面没人。
地拖一个灿烂的回旋甩,他调转方向后,倏地扭头。
簌!门外果然闪过两抹不成形的灰影。
鬼鬼祟祟的……符沙若无其事继续拖地。
做完每日例行“特殊宠物安抚工作”的梼杌之王托着空盘下楼来,在将一堆空盘送入厨房前,点漆似的眸子向大门瞥去一眼,无意一般。
店内,一切正常,没有客人。
站在骨董店外,根本无法透过雕花玻璃门看清店内。那门明明很剔透,可当你专注地盯着门并试图努力看清里面有什么时,却发现眼中只有两团白雾,密密麻麻的雾状小点在瞳孔内高速旋转,转转转,转得你一片缥缈。
离雕花玻璃门约七八米的地方,是树和街灯。
北轩路上植了两排整齐的绿化树,树龄的久远,足够让这些树木成长得粗壮而茂密,每到春天,枝上盛满雪白、粉红、浅紫的花朵,娇嫩摇曳,令人心醉,若微风轻拂,则落英缤纷,如描胜画,将北轩路染成一道迷人的风景线。也因此,每年春季,北轩路上总能看到不少摄影师,有独乐的寻觅者,亦有成群结队的者。
满树繁花,一世繁华。
短暂,轻醉。
花期过后,每逢日光晴朗的正午,参差的叶阴落在路面上,仿佛为北轩路镶了一层天然的蕾丝花边。而清晨或夕阳时,斜射的阳光将树和街灯的影子画得长长的……
符沙悄无声息绕到粗壮的树杆后,对那扶着树、猫着腰的人抬手一劈。
“啊——”吃痛的惊叫并不是来自被他劈中的人,而是蹲在那人和树杆之间的另一人。因为那家伙抱腿蹲着,又被猫腰的家伙挡住,害符沙没劈到。
鬼叫什么?金眸竖瞳微微一瞪,惊叫的家伙立即乖乖捂住嘴。
是两个外貌看上去比他大一点的人……不,不,符沙撇撇嘴,飞快否定前一句话。应该是两个看上去是人类十三四岁的年纪、但不知什么界类的生物。
这两人(姑且称为人吧)明显是孪胎,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不过性别很好分辨,被他劈中的那人一头短发,是男孩,正揉着脖子转圈,眼里盛满吃惊,那原本蹲着的人已经站起来,一头长发,是女孩,此时正缩在男孩后面,伸出半颗脑袋怯怯看着他。
微风拂过,送来淡淡的冰片香气,也送来一道笑语:“符沙,不请客人进来吗?”
雕花玻璃门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推开半片,优雅的梼杌之王正站在台阶上。
男孩女孩看看符沙,再看看米寿,又看看店门边那块透着古典味的深褐色店牌,男孩正要说什么,突然看到远方疾速跑来两人。
符沙的头早已转了过去,不等跑近,他已将两人看个清楚:一男一女,十六七岁的年纪,男孩肤色白皙,容貌清秀,女孩肤色较深,长相恬静,胸前垂着两条辫子,正是昨天他在街上遇到的那名少女……呃,因为她带了三只猫,所以印象比较深。
“大姐!大姐!”孪子中的女孩扑进少女怀里,缩低脑袋,不知怕什么,嘴里竟然喃喃念着:“真可怕……人界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二哥。”孪子中的男孩走到少年身边,揉着脖子咧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双辫少女将妹妹护在身后,低下头道歉,也不知她到底为什么要道歉。
“四位客人吗?”米寿温柔地望着四人,颔首一笑,转身入店,“请进。”
扶门的手放开,雕花玻璃门无声合上,俊雅的身影被掩在门后,完全没有“请进”的意思。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该不该进去。
“喂……”符沙抱臂于胸,小脚点着烦乱的拍子,嗤道:“难道还想米大人亲手给你们开门啊。”
被男孩叫“二哥”的少年看了符沙一眼,神情淡漠,没说什么。
“要我请你们进去?”竖眸微微扩大了些。不能怪他脾气差,刚才他瞧得清清楚楚,少女和少年是从鱼锤茶楼里跑出来的。
“请问……”双辫少女温柔地看着符沙,“这家宠物店的老板是姓鞠吗?”
符沙瞥瞥店牌,点头,想了想,更正道:“是骨董店。鞠骨董店。”
“老板是不是叫鞠如卿?”少女继续求证。
这下,轮到符沙瞪眼了:“你们找如卿姐?”
“真的是鞠如卿?真的?”受符沙劈了一记的男孩欢叫:“耶,找到了。大姐,二哥,我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