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水母……艳如桃花,在水中漂……舞……
晨光乍现。
未到八点半,准确说,现在是七点多的光景,骨董宠物店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突然,人墙有了波动,就见雍芜市发行量最大的《FT第一报》记者以力拔山兮之势穿越层层人墙冲杀进来,咔兹咔兹,调着专业摄像头不由分说先捕捉一张店牌特写,让五分钟前拔打电话热线的中年男子感慨其工作效率之快。
“《FT报》的记者也来了!”两位记者的工作徽章在初阳下闪着名誉的光芒。
“明天肯定上头条。”
怎么回事?
外围看热闹的人彼此低声询问,却面面相觑问不出所以然,只得静静观看。
宠物店玻璃门缝下,是一滩近乎暗黑的干涸血渍。
警察将玻璃门拍得快裂去,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清凛的低问:“是警察吗?”
防盗铁栏缓缓升起,吱,盘龙雕花玻璃门由内缓缓被人拉开,走出神情迷茫的米寿。警察向店内探头,这一探,脸色愀变。
离玻璃门一米距离的地板上躺着一道血肉模糊的人形物。瞪出眼眶的眼睛残留着死亡前的惊骇,脖子以下的衣服、皮肉被凶手割裂出一条一条刀痕,白色脂肪翻出体外,令人恶心作呕。
不必怀疑,第一现场。
警察立即冲入,意图制住让路的米寿,却被他冷冷的眼神瞪得缩回手。
若是凶手,应该不会有这么迷茫的神情和镇定自若的表现。警察们偷偷使个眼神,一位年纪约三十、长官模样的警察上前问道:“先生……”
“我叫米寿。”
警察长官耸肩,加上姓氏:“米先生,你好,我是雍芜警署北区分局第五队队长,陈莫里,希望你配合我们协助调查。”
“好。”
这么顺从?难道此人正是杀人凶手,此番顺从只是虚虚实实?警察们偷偷打着唯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眼神,陈莫里犀利的眼直视米寿,正要再度开口,却听米寿道:
“这样……应该找个律师,对吧!”
这么冷静?陈莫里点头。这在允许范围内。
米寿绕过令人作呕的尸体时,陈莫里才发现这间店内的宠物全缩在左边一角,齐齐探出狗头猫头观望,无一只乱跑。
这是一间既有古典气息,也交融现代和海洋气息的宠物店。陈莫里继续打量,视线移到尸体上。体表伤害得非常严重,但四周却无溅出的血迹,这有些不合常理。突然,他的注意被米寿的电话吸引去。
“喂,裴还师吗?”
裴还师?
电话那头答了一声,便听米寿淡淡道:“宠物店有人死了。你来吧。如卿啊……你知道的,这个时间她不会醒……嗯,你可以帮她带份早餐。”
挂上电话转身,米寿就见陈莫里见鬼似地指着他,不,应该说指着电话,手指抖啊抖。
“怎么?”饶是处事不惊,米寿也惊讶于这警察长官的变脸速度。
“裴……裴还师?”陈莫里大叫一声,激动地三步并一步跨到米寿面前,“裴还师?真的是裴还师?是那个裴还师吗?你请的律师是裴还师?”
“哪个裴还师?”米寿不着痕迹地微退,避免被陈莫里胡乱挥舞的手指划伤脸。他只认识一个裴还师。
“裴还师啊,就是那一个月推翻三件悬案,现在有‘雍芜第一名律’之称的裴还师?”陈莫里兴奋莫名,他的大叫引来其他警员注意,三三两两走到陈莫里身后。
裴还师两年前在律师界崛起,据说,只要裴还师出庭辩护,被告绝对当庭释放,而法官和检察官在意志坚定的情况下,可以忍到退庭之后晕倒,意志薄弱些的当场需要急救。据说裴还师的出庭费在同行中已是天价,在没立案没开庭的情况下,他会屈尊降贵于这个小小宠物店……
“如果你们说的是他,我想应该是。”米寿指了指门。
回头——没人啊,这小子玩他们?警察们一致瞪回眼。
人墙之外的马路边,不知何时停靠一辆黑色轿车,车内走下一名高大男人。
深邃的五官组合成一张俊挺中带着微微邪气的脸,但这些气息微弱的邪气被他隐藏得极好;皮肤闪烁着阳光下小麦的光亮,黑发过耳,随着他的走动在晨风中掀起微微波浪。他身形高大却不粗壮,白衬衣深灰西裤,未系领带,一副休闲中的成功人士打扮。手中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精致糕点盒,盒上印着雍芜市著名的糕点连锁店图标——剪剪居。
男人的视线瞟过指点的人墙,直接绕过他们走进宠物店。警卫伸手拦住他,却被他那道比警察长官还长官的凌厉视线吓得缩回手。
满意收回视线,男人看了尸体一眼,视若无睹地向米寿走去。米寿面向店门,正好看到他走进来。
在他走近的短短数秒内,陈莫里正叫着:“……你们认识裴还师?真的?真的……我是说真的认识‘雍芜第一名律’裴还师?”
男人浓眉微蹙。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满意时的小动作。
的确,他很不满意——
认识他裴还师很稀奇吗?有必要用这种夸张得被人勒住脖子的声音鬼叫?还有,裴还师就裴还师,非得在前面加“雍芜第一名律”六个字吗?世人总喜欢沉迷在过于夸张的头衔里,偏偏他最讨厌。
感到到他的不快,米寿越过陈莫里:“他是如卿的朋友。”丝毫不觉得大律师与小宠物店老板是朋友有什么稀奇,米寿接下男人手中的糕点盒,轻声问了句:“她的早餐?”
“嗯。”男人瞟瞟尸体,眉静眼平。
米寿身后,陈莫里五指颤抖,如电流过境:“裴……裴……裴律师?真的是裴律师?”
裴还师是那种温文儒雅,但气质厚重的男人,与他直视的人会感到一股无形压力。他向陈莫里礼貌点头,公事公办的表情:“你好,我是裴还师。”
“我……你好……我是……我是陈……”能与名人相见,陈莫里兴奋得恨不能晕过去。
“陈警官你好。”裴还师不落痕迹地退后一步。
拜托,他的手到底要抖到什么时候?
心中暗暗嗤笑,面子上,裴还师仍是非常有耐性地等着,等这陈警官抖够本。
小警员实在受不了长官一副兴奋到晕倒的表情,偷偷在身后撞他的腰,咳嗽一声。拜托拜托醒一醒好不好,长官,现在是在查案中。
在陈莫里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北区警署第五分队队长身份的时候,整张脸立即恢复正常状态,而裴还师恰巧在这个时候微微一笑,正要询问……
“米——寿——”娇慵的嗓音响起,店内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睡眼惺忪的女子,突然,女子瞪大眼,还很不置信地用手揉了又揉。
“你……”他怎么会在这儿?
暂时丢开陈莫里,裴还师微笑走向女子。
“早,如卿!”抬手扣住下巴,托起那张艳魅水颜,他伏身掬取一个……深吻。
女子似乎震惊得不及反应,双拳紧握置于男子肩上,轻捶两拳后,柔若无骨的细臂攀上男人的颈,五指缓缓探出男人浓滑的黑发中……
香、艳、浓、郁!
看得警察们连口水也忘了吞。
两男一女……三人奸情……又一位奸夫出现……这莫非就是凶案的动机?
一、死者身份不明。二、经法医鉴定,宠物店不是第一现场。三、老板鞠如卿和伙计米寿毫无作案动机。
基于以上原因,加之名律师裴还师出面,警察在现场、取证、例行口供、移走尸体后,骨董宠物店终于迎来了宁静。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以后了。想当然,休店一天。
“怎么回事?”
坐在沙发上,任一群狗狗猫猫在身边跳上爬下,裴还师面无表情问坐在身边喝咖啡的女子,修长手指不忘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打。
“我怎么知道。”鞠如卿白牙微露,表情无辜得足以媲美刚出生的无“齿”婴儿。
“如卿,别告诉我他出现在你的店里,是你故意。”裴还师将电脑屏转向她,面无表情的脸给人十足压力。
撇撇嘴,鞠如卿看向不远处忙碌的米寿。
米寿在拖地,非常用力地拖地。
生意最好时,光临骨董店的人也没今天多。警察在店里一闹,不仅惊扰了宠物,更在地板上留下脏兮兮的脚印,加上尸体的血迹臭味,店里可以说是一团糟。自从警察走到,米寿一直忙到现在……
“如卿?”高大的身影靠近了些。
视线回移,放到一张过分英俊的脸上。
裴还师属于看一眼很英俊、看两眼很迷人、看三眼就为之倾倒的男人。她不否认容貌的俊美是赏心悦目的条件,但她已经看习惯了,俗称“免疫”。
毕竟,十年的朋友不是作假,但他身上有一点令她讨厌——压力。
裴还师为什么会有“雍芜第一名律”之称?因为,在法庭上,法官肃穆,他就会比法官更肃穆;检察官义正辞严,他则比检察官更义正辞严;原告以怜悯之姿博取认同,他则会令法庭上所有人觉得被告才是悲天悯人的所在。
警察与律师本就是对立却又相互制衡的天平两端。无论什么时候,他却总能让天平倾斜,令天平倾斜的优势便是他无形中散发出的压力。
她讨厌他给人的压力。
不理会她的呆瞪,裴还师瞟一眼米寿,缓缓念出电脑屏上的信息:“登戈,法国人,国际珠宝盗窃犯,一个月前以旅游者身份来到雍芜市,同伙三人……”
“他偷过什么你不用念了,他来雍芜是旅游还是销赃我也不想知道。”鞠如卿拉拉衣袖,扫了眼电脑屏,打断:“你想问登戈为什么会死在我的店里,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他是不是我要的……收藏。”
裴还师静静看她,不点头,也不说话。
“你找资料的速度真快。”将笔记本移放腿上,她点点屏幕,轻笑着说:“这些,只怕警察要一个星期之后才能查到。死者身份这么……暧昧,就算他们查出来,也一定当成悬案,最后不了了之。”
“这正合你意。”他舒展双臂靠向沙发,语中并无意外。
“为什么合我的意?”她在他耳边吹一口气,以甜得发腻的声音轻问。
裴还师叹气,露出鲜少在人前表露的挪揄:“你的宠物已经够多了,还嫌不够?”
“错。”她伸指点上他的唇,“我开的是骨董宠物店,收集宠物是用来赚钱的,怎么会嫌多。”
“这次呢,是单纯的收集?还是收藏?”他明了一笑,视线若有若无划过墙角的僬侥人干。
她收集的是宠物,收藏的是骨董。
“我只能告诉你,这次是收集。”回他一个狡猾的笑,鞠如卿合上笔记本,“浪费你一天时间,有机会送你一只宠物。”说完,便看到他的眉微微蹙起。
“有事打电话给我。”高大身影站起,停顿片刻后,俯身采撷一个吻,满意离开。
“走了?”米寿正好从地板站起,见他走来,顺手拉开玻璃门。
爱抚般拍拍米寿的头,在他颊边轻轻一吻,他赞许:“今天做得好。”他指的是出事后米寿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
他吻米寿,鞠如卿并无意外表情,似对这种亲昵早已习以为常。
“慢走!”她勾起唇角,意思地罢罢手。
裴还师不讨厌动物,但他不喜欢养宠物。只要提起送他宠物,他就会不满意,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在他不满意的时候,是不太会理人的。这算是……优点吧。
至少,在鞠如卿眼中,这是一个很可爱也值得利用的优点。
裴还师走后,店内很长一段时间悄然无声。打扫完地板,点上一种淡雅如******般的香料,米寿坐到鞠如卿身边时,她正把玩一只手掌大小的圆形玻璃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