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秦宁阎七年前就究竟何时见过?
七年前,父王母后还在世的时候,林家子嗣似锦,整个皇宫公主不下二十位,皇子更是有十多个。朝臣都说,天佑大商。殊不知,对于皇家来说,子嗣越多,就代表内斗越血腥。表面谦和的各位皇兄皇姐又有多少个希望对方活着?
亲情在大商皇宫不值一提!
她林纤尘原端淑皇后之女。端淑皇后,原名端木晓晓,大商大将军之女。
端木家三朝老臣,在大商的基础可窥一斑。父王刚刚登基的时候,为稳固朝堂,娶大将军之女,册封皇后,为天下女子典范。母后的人如同她死后的谥号一般,端庄贤淑,父王说,朝堂仍然不稳,须将几位朝堂重臣之女纳入后宫方可安朝堂,母后听他的,允许别的女人与她分享同一个男人,其中的苦又有谁知
朝堂稳定,父王又说,为保大商血脉延续,须广开宫廷之门,纳天下之女进宫。那时,大商皇室已有子嗣,父王都不知道他的理由有多可笑,但温顺的母后只是笑笑,依旧广开后宫,采纳宫女,只是,从此偏安一隅,再也没有见父王一面。
林纤尘年幼时,不晓得这一切,只是在大大的院子中每天装可爱逗母后开心,同来后宫探望母后的外公下棋,从来不知原来这世界还有一人与她血缘密集。
那段时间是她幼年最开心的时光,素来与她母后走得亲近的宁贵妃也时常带她的孩子来与她玩耍。那个孩子叫林默,是一个皇子,排行老五,外面的人都恭敬的称他为五皇子,可他在她面前就摆不起面子,常常跟在她身后皇妹皇妹的叫她,一脸温顺,乖巧如猫。她幼时调皮,特别喜欢欺负他,他却对她不离不弃。
谁又会知道有一天这样一个温顺乖巧的男子会与她喋血皇城。世事无常,原来是在阐述这么一个道理。
林纤尘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父王,血脉里紧紧相连的另一个人!直到现在想起他,她依旧满心满意的想要将他拆骨入腹!
母后多温柔的一个人,在后宫与世无争,却因他想博正宠爱的一个妃子一笑,替她拿下皇后的头衔而赐毒酒于母后。母后最后的死与盛名无关,与爱情有染。
林纤尘听服侍母后的宫女说接到圣旨的那一刹那,她打翻圣旨孤身一人进宫面圣,闯入朝堂,直指父王昏庸无道。当年父王娶母后,曾许诺一生仅一人,没有想到她一次又一次的退让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她满身伤痕,一个人自缢于后宫的相思树前,举朝震荡!
那时林纤尘与小林子偷溜出宫玩耍,等到回宫的时候只有母后冰凉的尸体在等着她,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萎顿一旁,看见她,想要抱她,却被她狠狠推开,他让她本能的厌恶。
林纤尘跪在母后灵位前,那个人就跪在她身后,她多次转头都可以看见他如同失去魂魄一般,那样的绝望如同黑洞,失去所有光彩。他一直在低囔,晓晓,别走。声音如泣如诉,在灵堂之中一声声回响。
她每听一下,对他的厌恶就多一分,恨不得站起来将他赶出去,免得他污染母后最后的清净。
后来,外公来了,狠狠将那人赶出灵堂。她看见外公一夜苍白的头发,知道他悲伤过度。端木家到她母后这一代,只有她一个人,三代忠良,一朝余脉身死,这对外公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外公抱着林纤尘,轻轻替她梳发。她知道她和母后长得很像,外公在她身上寻找母后的影子,那个乖巧的女儿。那一晚,外公将端木家所有的底下势力都交给她,他知她底细,更是重重的将兵符往她手中塞,狠狠攥紧她的小手,眼眶红肿。那一刻,他的身影如此高大,让林纤尘的心又惊又痛。
林纤尘不是一般的公主,虽然偏暗皇宫一隅,心智却成熟的出奇的早。母后为人温婉,常常受奴才的欺负,连受父王一夜宠爱便忘记的才人都敢在御花园中拦劫母后,嚣张无匹。林纤尘看得心疼,早早就向外公要了一些人,充当她的私军,暗自保护她与母后。
谁知她那么小心翼翼保护,恨不得将全天下宝物都堆到她面前只为博取她一笑的人就这样消失了怎能让她不又惊又怒,乃至歇斯底里!
母后的尸体最后还是在外公的坚持下没有进入皇陵,而是回归端木家。
哀伤过后,整个朝堂又恢复原样,只是父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原本不过三十多岁的一代帝王就算受到的打击再大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垮掉身体?彼时,林纤尘坐在院子中悠闲的喝着茶,小林子一脸心疼的站在她身边。林纤尘细细逗弄指尖的白色粉末,笑得无情冷漠。
她声音冷冷清清,问小林子,那个人什么时候死?
小林子眉头一皱,缓缓道,不过三月。
林纤尘低低一笑,点头。
小林子半晌,忽然问她,那个人毕竟是你父王,你真要杀他?
林纤尘眉头一皱,心里生出几分烦躁,嘴里却冷哼,小林子,如果有一日有一人自称是你师娘,你刚见她她就杀了师父,你会如何?
小林子眉头深皱,毫不犹豫的说,我会杀了她。
林纤尘笑,然后看着他,接着道,人有逆鳞,触之即伤,母后之于我相当于师父之于你,你可明白?
那种痛到不能再痛,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毁灭又无能为力的痛又有几人明白?母后已死,她身为皇女不孝,没能护她,如今只希望能够送一个人去陪她,让她一个人不至于那么寂寞。
随着父王身体的衰败,朝堂之下暗潮汹涌,各皇子暗中势力比拼,小林子告诉林纤尘宁贵妃触怒龙颜将被处死的时候,她知道时机来了。那一晚,林纤尘整晚都坐在亭子内,坐在母后常坐的位置,抬头就可以看见皇宫最巍峨的养心殿,那是父王常住的地方。
只要她愿意,从院子中走出去寻到那个人,宁贵妃就可以免除一死,她却没去。那个常常夸她乖巧,悄悄将父王赏赐给她的各地水果带来给她吃的女子,那个唯一一个与她母后谈得来的女子终于淹没在后宫之中。
这一场杀局,每个人都是她手中棋子。
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混乱的政局皆由一个不过豆蔻年华的女娃操纵!
林纤尘等了三天,才等到一身白衣,脸上再也没有羞涩笑意的五皇子林默。他看着林纤尘,双眼通红如同疯狂的小兽,他问她是否要跟他一起报仇。
林纤尘抬头仰望广阔无边的天际,差点无法忍心将他拖入这一趟浑水。可最后想到母后的枉死,她还是狠心点了头。
那一段时间她呆在皇宫一角,听着小林子一次次告诉她大皇子与三皇子闹翻,二皇子与八皇子支持大皇子,四皇子与十一皇子支持三皇子,其他皇子都按兵不动,个个想要在想派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分一杯羹。这一杯羹岂是那么好分的,如果没有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觉悟,入即死!
宫中人心惶惶,父王病得不能上朝,朝中一片水深火热,党派纷分,人人自危。
林纤尘在后院静静喝茶,林默偶尔会来,来的时候,就会静静的看她一阵。他满脸疲惫,只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才能够安然睡上一觉,有时没时间睡觉就陪她喝一杯茶而后匆匆而去。林纤尘看得心疼,每每午夜惊醒她都很想去看他,很想带他就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一看见母后的灵位,她的心就会发冷,就会让她对他的疲惫视若不见。
林纤尘在等,依旧在等。
内斗的火焰终于还是燃烧到她这里。毕竟作为三代忠良的端木家,就算子嗣几尽已是苟延残喘,在这场皇子的斗争中势力依旧不可小觑。
大皇子林景言找到林纤尘的时候,她正在赏月。微风吹来,带着夏日阵阵甜腻的香味,疏落人们的每一条经络。第一次见点墨,便是那个时候。
点墨作为林景言的书童,如暖玉静静立于他身后。如果不是林纤尘对这个人略有耳闻,甚至不会注意他。但注意他之后,林纤尘便再也没有挪过眼。这个人非同一般,她对自己说。
而事实也证明他确实非同一般。大商城都都传林景言喜好他的书童比喜好女人更加深,还有一些有龙阳之好的达官贵人总是在角落里面说死在点墨的肚皮上绝对是一种享受。林纤尘不相信连点墨不知道这些流言,但他平静的外表,温雅的气质,丝毫透不出他对这些事情的在意。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她很好奇。
所以林景言问林纤尘是否愿意支持他的时候,林纤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点头,不怀好意的盯着他身后的点墨说,我要你的书童。
林景言稍微迟疑,怒火在眼中蔓延,差点一巴掌扇死林纤尘。
在他眼中,她一定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又荒无度的公主!
林纤尘笑着不看他,只是呷呷嘴,上上下下打量点墨如同打量一件上好的商品,双眼冒光,坐实林景言的想法,令他的警惕心放松。所以说林纤尘与人相处时表情猥琐,大多时候都是不怀好意的。
林景言握拳,青筋暴露许久。最后,对权利的追逐占上风,他起身对林纤尘说,只要我能够说服端木大将军站在他那边就可以。林纤尘赶紧点头,活像色狼。
林景言留恋的凝视点墨许久,终于离去。他八成认为只要他举事成功,就能够鸟尽弓藏,重新将点墨抢回去。可惜到她手上的东西想要要回去,不付出代价可不成。
林景言彻底消失在林纤尘的视野里的时候,她这才不紧不慢的抬头看点墨,问他,那么你呢,你想要什么?
点墨身体一震,诧异在他温和的眸中一闪而过,最终,双眸冰冷的看林纤尘。不复温柔,依旧澄澈轻盈亮洁如水晶。
林纤尘低笑。
你想要什么,他问。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畅快。林纤尘笑了笑,对他的满意层次一下提高了数个层次。
她悠然喝了杯茶,再呷呷嘴,半晌,悠然道,我要你绝对的效忠。
点墨冰冷的眸子滑过林纤尘精致的脸,无声无息打量她,暗自权衡,默了一会儿,他淡淡道,不可能,我只效忠大皇子。
林纤尘很受打击。即便点墨重男轻女,但也不需那么明显啊。她看起来就是那么没有安全感,那么不靠谱的人?
林纤尘低头,继续喝茶。夜晚的风有些凉,茶水很快失去温度。冰凉的水混着茶香下肚,让她整个人都跟着冷起来。
点墨沉默以待,林纤尘不慌不急。
直到小林子缓缓从院子外进入,不屑的将一个粉色荷包扔在桌子上,点墨才失去他的淡然。
林纤尘嘴角噙着一抹寡然的笑,眯眼看他。他认为大皇子能够保证他的安全,她就在他面前证明那人保护不了他,跟着她他才能够活下去,否则谁都保不了他!
点墨的身世很干净,也不难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