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你是我的三生缘
2552900000009

第9章 暗·战

纳兰府。

裴红原走到一扇房门前,敲了敲房门,缓缓推开。他的身后一个护卫端着托盘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背身站在门口。

他转身阖上房门,绕过几扇屏风走进了屋内。

素洁的屋里摆设着一张原木的大床,此外几张桌椅,布局非常简单。

只是墙壁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让这间屋子有种非常的硬朗之气。

一个高挺的身影站在镜前,一只手费力地伸到身后去抓什么。可是那只手的行动不是很方便,探了半天也没把垂在背上的一只袖子抓住。

“你这是又要做什么?”裴红原摇摇头。

“大哥,帮我把袖子提上来。”在那里笨拙穿衣的正是纳兰夕雪,她一边扭头去看身后的袖子,一边冲裴红原喊。

一半的男装穿在身上,露着牛奶色的半个肩膀,头发也未琯起,流水般垂落着,她喘了口气回过头,额上和鼻尖沁着细细的汗珠,小脸绯红着,冲他灿烂一笑。

裴红原的目光愣了楞,但是很快便把这份不自然藏住了。

他走过去,帮她拉起袖子穿进去,系好璎珞和腰带,整理好领子。

纳兰夕雪乖乖站着任他打扮。

裴红原给她挂好腰玉,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纳兰夕雪接过来在脸上擦着。

“夕雪。”裴红原开口。

“恩?”

“以后有人敲门,你要听清楚是谁再应……再就是,要穿好衣服再应,记住了?”

“哦。”纳兰夕雪答应着。

“你越长大,身份就越难藏住,你要事事当心。”

“恩,姐姐挡了这么多的屏风在门口,我这屋里除了你们没人能进来,我很安全的放心吧。”纳兰夕雪把手帕还给他,走到镜子前面细细端详着自己。

“你,这是要去哪?”裴红原看着镜子里面的她。

“哦”,纳兰夕雪转身一笑,“去大营看看去。”

“御前侍卫百夫长大人,大营什么时候需要你去巡视了?你还是乖乖在家歇着吧。”裴红原看着她。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纳兰夕雪走到他身边,伸手伸脚地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那刚才是谁连件衣服都穿不上的?”裴红原一点都不为所动。

“我——”,纳兰夕雪一时语塞。

半晌,她苦着脸凑近裴红原:“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裴红原突然想到什么:“你知道今天有东陆和虢赫尔的教练场比武?”

纳兰夕雪脸上一热,只好点点头。

“你想去见那个蛮子老师?”

“我——”纳兰夕雪一时语塞,脸色红了一大半。

裴红原看着她涨红的脸,眸子里的黑暗渐渐的浓郁起来,他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大步地走了出来。

等在门外的护卫连忙跟上,疾步跟到湖心长廊才勉强追上他。护卫把手中的托盘举起来,“将军,您给少爷带的东西——”

裴红原面无表情的一扬手,几个精致的袋子连同托盘一起翻落进了湖中……

东陆南郊教练场。

场外五里就严严实实地了起来,拉起了黄账,有三步一哨的大内侍卫层层地护卫着。

教练场中,摆着东陆皇和虢赫尔的仪仗,鹅黄色的冠盖和宝蓝色虎豹旗交错辉映着。冠盖之下,东陆皇、虢赫尔皇和一干皇子臣下分列而坐,他们的目光都看着不远处的校场,场内正由东陆银甲队做阵型演练。

尉迟夜坐在距离皇位不远的地方,聚精会神的看着阵型的变化,不时的颔首。

东陆银甲,势如惊龙,在战场上一向变法灵活,所向披靡。

教练场一角的守卫打开了一个缺口,一名颀长的英挺武将带着几名护卫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

尉迟夜的眼角扫过去,辨认出了来人是裴红原,也未动声色,继续看着场内的演练。

裴红原径自走来,拜见了两国的陛下,便在靠近东陆皇的一个副座上落座。

没过多久,守卫人墙再次打开,这一次进来的人,让尉迟夜心中难以言喻一阵狂喜。

她真的来了!

纳兰夕雪走了进来,她的步子利索,已经全然看不出伤痛的牵制。

尉迟夜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纳兰夕雪一抬头,显然也看到了他,眼神中光亮一闪,冲他展颜一笑。

可那目光一转,似乎瞬间又触到了什么,立马瑟缩下去。她低头快步走向一边。

尉迟夜向着她目光闪避的方向看去——副将裴红原也站了起来,目光冷冷地正看着自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尉迟夜觉得有无数的冷箭系数射向自己。

东陆皇也看到了这忽然站起身来的两人,不由疑惑问道:“红原,你何事起身?”

裴红原的脸微微侧向皇上,依然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陛下,银甲队演练的阵型确实我东陆奇谋,然而上阵多变数,要根据实际情况来适时的变化阵型,调整战术才是用兵之王道。红原觉得,不如将我银甲与虢赫尔护卫队编成两阵,然后模拟对敌,方能显出银甲最大威力。”

他抬手指向尉迟夜:“相信虢赫尔这位谋士也是同一种想法,因此才站起身来,我二人愿做两阵之统领。”

“这主意不错!”东陆皇抚掌大笑,他完全相信裴红原的实力,由他指挥银甲军,万无一失百战百胜。这样一来,国威尽显!

“这个……”虢赫尔皇似有踌躇。

“陛下”,尉迟夜开口了,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长身一躬:“臣愿做我军统领。”

虢赫尔皇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说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裴红原几步走到台边,把手指放在唇上,“呼——”一个锐利的呼哨。

起初,四面寂静,并没有什么动静。没过多久,一声低沉的嘶吼就远远地传了过来。

场边守卫顿时想要避闪,可是那嘶吼声四边旋转,从天上、从地下,从每一个方向传过来,让人战栗的同时,无处可躲。

四蹄击地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路响来,忽而一道银光高高跃起,从守卫的人墙长矛之上穿过,落入场内。

一匹高大的白马,周身披着细银甲,神俊非凡,前蹄扬起,人立嘶叫。

东陆银甲军的清一色的白色战马此时仿佛听到了什么号令,一时间纷纷扬起了前蹄,跟着嘶叫起来,教练场中马嘶甲锉,一片沸腾。

而教练场旁披着华丽鞍鞯,流苏坠地,彼时器宇轩昂的仪仗马,此时却四蹄发软般一匹匹噗通噗通跪倒在地,任人怎么拽都不肯起身。

东陆的兵士都满眼敬畏地看着那匹马,心中不断地默念着,这就是那匹龙马?!这真的是龙马啊!

裴将军这匹马他们当做神迹听闻了好久,却从来没有见过。

据说,这匹神马是裴将军在极寒的北麓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它满身寒冰,在陡崖间神出鬼没。裴将军单身入山,一直待了十天十夜,终于骑着它一起下了山。

随军的兵士传的神乎其神,说裴将军当时不似人色,浑身瘀伤,消瘦得只剩一双眼睛有神采。而龙马身上寒冰褪去,浑身上下没有马毛却是坚硬的鳞甲,后来只好打造了纯银的一套软甲将它包住。再后来,裴将军就是一直骑着这匹马,南征北战,战无不胜!

不过这龙马脾性暴烈,头一次回东陆拴进马厩,没出一柱香的工夫,就踢断了马厩的大柱,挣脱了绳索不知去向,裴将军找了几天才在深山里找到它。和它关在一厩之内的其他骏马就仿佛失了魂魄般,从那以后再无神采。后来,裴将军每隔几年回京都换防,就在城外放它离去,临走只要一个呼哨,它便会神兵天降般出现。

裴红原提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龙马身上。他神情严峻,一人一马,战神一般。

龙马四蹄着地,一只前蹄叩击着地面,满场的马嘶顿时停了下来。

尉迟夜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欣赏一场华丽的表演。

直到裴红原挥手布好了阵型,他才清清嗓子,伸手指点着虢赫尔皇身后的一个护卫:“塔索,你带着你的兵士,下去摆阵去,呃——给我找匹马。”

台下传来细小的哄笑声,东陆皇脸上的神色也很是得意——只是一个开场,东陆便先机尽占,出尽了风头。

教练场的一边,纳兰夕雪一肘捣在身边嬉笑的手下腰间,低声喝止:“笑什么笑!裴大哥本来就是占尽了地利人和,这样胜之不武。”

身边的小兵捂着腰,也低声说道:“纳兰大人,这蛮子也太逗了,他以为上阵打仗是攒泥丸过家家呢,是个人就能行,咱们裴大人赢定了。”

纳兰夕雪一巴掌推在他脑门上,把他推个趔趄,自己眉头紧皱的看着场内。

被推在一旁的小兵揉揉脑袋,他发觉纳兰大人原来不是替裴将军谦虚——她好像真的在替那蛮子着急呢!

他赶紧吐吐舌头,低眉顺眼的再不敢说话了。

虢赫尔一队兵甲也在教练场的一侧摆起来阵型,十几匹虢赫尔特产的羚岩骏马也被牵了进来摆在阵前。

摆的是箭字阵。马匹在前,冲锋之用;步甲在后,拼杀之用。

裴红原挥手打了几个手势,银甲阵就变换成了防御在前的铁盾阵。

尉迟夜从看台的一侧走下来,微笑着绕过半场,仿佛不经意间经过了纳兰夕雪的面前,微微一顿,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来看我的?”

纳兰夕雪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把脸转过去:“才不是。”

尉迟夜也不在意,继续笑着走了过去。

走到阵前,他从容地跨上战马,与裴红原迎面相望。

纳兰夕雪看看他再看看裴大哥,忍不住直跌足——同是一人一马,裴大哥气势如虹,这家伙为什么怎么看都像是谁家的俊俏公子要去踏春?!

渐渐的没有人再说话,场内变得非常静,连战马喷鼻的声音都不曾有。温度也渐渐地降了下来,仿佛有丝丝的冰蓝冷气不断缭绕,让人忍不住瑟缩。

裴红原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稳稳地指向了对方,一夹马腹,龙马顿时一道白光射了出去。

银甲队在他身后也急速跟上,没有口令没有呼喊,像一条无声的潜龙吐着毒舌缠了上去。

只是瞬息之间,银甲军已经来到了虢赫尔的队伍面前,长刀没有出鞘,用整个刀身去扫对方——

如果不是演练,那特制的长刀刀身扁长、刀锋锐利,带着马匹跃起落下和人的劈斩力,往往能活活将人劈成两段。

长刀平着拍在身上,几个虢赫尔骑兵应声落马。

失去骑手的羚岩马依然狂奔着,有些受惊的直往裴红原这边奔来。

裴红原裴红原半途提了提缰绳,龙马一顿,他凝神向对面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妥。

对面马蹄扬起纷纷的尘土,两军的人在互相搏击。

可那个尤为出众的蛮子老师却不见了!

裴红原的心中忽的一紧,与此同时,正与自己的瞬间交错一匹羚岩马身下,几根绳索同时飞了出来,直冲马腿。

白色的龙马一声长嘶四蹄腾空跃了起来,离地足有一丈。几根绳索落了空,可还是有一根缚在了马前蹄上,一下子把龙马拽了个跟斗。

裴红原被甩出去,纵身稳住落在地上,一个拧身瞪住了对手。

龙马在地上翻腾着,嘶叫着站立起来,抖落一身土。

它冲着裴红原长嘶着,鼻息里白气腾腾向外喷,不停地刨着地面。

裴红原眼中渐渐弥漫起红色,他盯着那手挽绳索的虢赫尔人,手中的剑一点点握紧。他上阵杀敌纵横捭阖多年,一眼就看出来这人不一般。

刚刚他借着长刀之势翻身下马,隐在马腹之下,加上校练场的烟尘,一点都看不出来破绽,直到近了身才又从马身下出手,攻己不备。

龙马本身有几百斤的重量,加上飞奔腾空根本难以阻拦,这人单手竟然拽翻了它!

巡南邬……

他在脑海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只听过一次的名字,眼睛眯起来仔细的打量着他。

那男子好整以暇地骑在马背上,手上拉着那根绳索,看上去不使半分力气,就像温柔地捏着一朵花。他的薄唇衔着温笑,蓝宝石的眼睛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的纷扰校场,仿佛是看着一副很美的画面。

只是一眨眼,裴红原已经原地纵身一跃,举剑刺杀过来。

“裴大哥,不要!” 场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裴红原听出了那是纳兰夕雪的声音,不过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依然杀气凌厉地冲过去。

倒是那马上的翩翩公子,立马循声而去,凝望着纳兰夕雪那焦急的样子。

他温笑的脸顿时惊惶起来。

利剑仍在逼近,他一时间毫无招架之功,整个人在马上不知所措。一张脸白着四处求助,可是对面的战友却没有这么快能赶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场外一个身影已经掠过,一下将马上的人扑了下来。

利剑接着刺过,扑了一个空。

尉迟夜反手抱住急速冲过来纳兰夕雪,稳稳地带她落在地上。

“你没事吧!”纳兰夕雪上下看着尉迟夜道。

“你真的冲出来。”尉迟夜仿佛答非所问,他脸上在笑,眸中蓝色的光芒更盛。

不远处,裴红原握剑的手指渐渐的泛起了白色,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他看着纳兰夕雪的脸,那目光又转到她扶着“巡南邬”的手。

“夕雪,你让开。”他说。

纳兰夕雪为难地看着裴红原,“裴大哥,他不是你的对手,你放过他吧。”

“他单手就能拽翻我的马,还在那装可怜!!”裴红原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纳兰夕雪身子一震,不由得向一边挪开,可是刚一动,她的手便被拉住了。

她心中一惊,惶然抬头看身边的尉迟夜——

尉迟夜镇定自若的看着她,眼中流溢着宝蓝色的光华,那目光看得她没由来一阵脸红心跳。

就在这时,台上的“虢赫尔皇”站起身来,朗声大笑抚掌道:“东陆的将士真是不错,不但知道点到即止,还有能够舍身相救,陛下,真是雄国出强兵啊!”

这一席话顿时把东陆皇说的眉开眼笑,冲教练场挥挥手示意停止,也站起身来朗声大笑。

台下的众军士顿时将手中的旌旗抡圆了膀子摇起来,山呼万岁之声排山倒海。

龙旗遮天蔽日般摇曳着,纳兰夕雪忽然觉得身子一紧,一个温热的声音凑在自己耳边说道:“你舍身出来救我,自此……”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后半句被淹没什么也没听到。

她疑惑的刚想要抬头问,尉迟夜已一个纵身轻捷地掠上了台去。

四顾看去,裴红原一双冷漠的眼在旗间一闪,接着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