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平滑的水面,绿绮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起伏,手指深深插入他的肩胛,平日总是冰冷的手指现在滚烫得吓人,仿佛要把他们的肌肤都燃烧起来。
被强韧有技巧的舌头触碰,身体仿佛一个舞娘却本能地随着他的舌尖音乐舞动,无法抑制地轻颤。原本清明的神志开始模糊起来,身体却清楚地感受到他烙在体内深深浅浅的痕迹,鲜明得残酷。
身体突然一轻,她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然后整个后背被粗鲁地压在了冰凉的白磁墙壁。
他火热的身体一股脑儿靠上来,肌肤间亲密的摩擦,还有他欲望激烈的抵触,引得她更加恍惚。
也许是由于浮力的关系,徐俯的动作显得格外的温柔,像是要慰藉她似的。
每一次的冲击都蕴含了水的温柔,让绿绮的整个呼吸都麻痹酸疼……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明,床畔的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响着。
身边没有人,只有从浴室到床上留下的潮湿印迹。
“喂?”
“是你?”电话里是李志博焦虑的声音,“我找老大。”
“他?不在啊。”
“没和你在一起……”电话另一边的李志博明显愣了一下,才放下了电话。
后来绿绮才知道,徐俯失踪了。
这个消息仿佛一颗石子落入她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只是这个湖太深太黑,稍许又恢复了死寂。
接下来随着徐俯的失踪,徐氏团遭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徐氏风旗下的生意五花八门,多元化的豪华酒店式公寓,还有酒廊及一些赌场,当然表面看来是完全合法的。然而接连不断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其中两家需要重新装修,一家因为顾客卷入受重伤。警方在调查中发现毒品交易,徐氏集团旗下所有娱乐城被迫停业。
紧接着是所有仓库同时被人纵火,货物全部报废。
走私码头驻守人员遭到持械攻击,在警察到来前双方死伤殆尽,血水染红了夜晚的江面,而里面的货物全部失踪。
李志博魏小虎全部被带回警局协助调查。
这时,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巨大的金字塔开始慢慢倒塌。
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寻找徐俯,而此刻星余顶层办公室里,在绿绮面前的李志博,则是最焦躁的一个。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扫了一眼李志博身后的魏小虎,绿绮低垂的眼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
“妈的,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一旁的魏小虎忙制止了似乎就要动手的李志博,道:“博哥,让我跟她说。”
李志博的目光由魏小虎看到绿绮,又从绿绮转回到魏小虎的身上,沉吟良久,冷笑了一下摔门而去。
等李志博消失在视线中,绿绮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懒腰。
这副肆意的模样,魏小虎却是见惯了的,也不吃惊,只略带深沉地注视着。
绿绮也不管他,端过面前新沏的咖啡,细细地品了起来。
魏小虎迟疑了一会,才说:“事情进行得太过于顺利,我在其中充其量只起到了三分之一的作用。现在……非常不对头。”
口中的咖啡醇香的味道似乎立时消失,于是她放下了杯子,望定了魏小虎,微笑道:“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他就这么失踪了,你叫我怎么办?”
魏小虎竟觉得无法对视那样的目光,逃避地垂下了头。
“他一定会联系你的,即便所有人都不找,也一定会找你。你……要当心……”
绿绮心里像被人猛地掏了一下,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
从星余出来,已经是下午,夏日里骄阳似火,车里为了保持空调的冷风,连车窗都不敢开。隔着窗户望出去,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而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恍惚过后,绿绮才突然察觉,“怎么不是去琴房的路?”
司机这才拿掉盖了半边脸的帽子,转头向她一笑。脸色略显苍白,眼下的青色很深,有些疲倦的痕迹,然而一双眼眸仍旧深邃如渊。
“徐俯……”绿绮念着他的名字,起初愕然,继而神情复杂地怔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办法说出。
徐俯也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开车,只是从后视镜中看着绿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几下。
见她兀自一脸茫然,良久,叹了口气。
车开到市中心一栋二层别院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徐俯并没有下车,绿绮也只能静静地待在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停下不久,一排警车就也停在了他们前面,警灯旋转得让人眼晕,却没有任何警铃的声音。
绿绮心猛地一紧,看向徐俯,而徐俯仍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警察并没有向他们走来,而是冲进了院落。只是片刻,铐出了一个中年女人。即便是远处,也能看出女人面容保养得十分美丽,眉宇间很有一股倔犟。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徐亚的妻子!”眼看就押进警车,女人却突然不肯合作,一边挣扎着一边用凄厉的嗓音高喊着,“徐俯!你这个白眼狼,你父亲一死你就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此时此刻状若癫狂的女人再也没有一点美丽的影子。
徐俯看着,忽然就无比清晰地记忆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情景。
段涵淑,徐亚的妻子,她本是真正的世家闺秀,看着他的眼里除了高傲和鄙夷,还有一种深深的嫌恶。后来在人前她待他就还算是客气,只要她愿意,自然可做得母慈子孝,滴水不漏。
然后,暗地里的虐待却从没有终止过。并不是打,也不是骂,而是把他关进漆黑的壁橱或者地下室,有时一关就是一天。那个男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总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成年以后他绝少再涉足这栋房子,但他从来也未曾忘记过。就像他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里的任何陈设。
段涵淑终于被押走了,徐俯看着从身边一晃而过的警车,勾开嘴角,笑意若有若无地,还没展开就消失了。
“看到一个朝代的终结,感觉怎么样?”
“你疯了?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徐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早就该被毁灭,只是期间我竟然对垃圾所衍生出来的巨大权力产生了眷恋,所有有了一点迟疑。”还是那副略带疲倦的神情,也看不出有丝毫情绪波动地望着绿绮的震惊,“虽然晚了一点,但是垃圾还是有了垃圾应有的归宿。”
她看着他的样子,无法出声。
徐俯也好一会不说话,像在想什么心事。
他突如其来地问:“绿绮,你要跟我走吗?”
“什么?”她先是一惊,然后极力掩饰着惊恐,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想笑,然而笑着笑着,就再也没有办法笑出来。
徐俯自己倒先笑了,转过头不再看她,只是耳根略略泛着微红。那样的笑容和神情,几乎让她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松动了。直到汽车再次启动,绿绮还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静默中,车转向郊区的方向。窗外一开始修剪整齐的柳树,箕张的枝在车窗上投下一片又一片暗影。后来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入眼的开始是大片大片的荒地,黑色的土地上青绿色的荒草丛生。然后,车开进一个荒芜的农场,在往前竟然是悬崖,悬崖的一边却是一处小型的停机坪,上面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下了车,方才感觉夏意更盛。脚下是柔软的土地,偶有一丛青草从好奇地探出头来。走得离直升飞机近了便隐隐嗅到一股汽油的味道和着野外不知名的花草气,彼此交织,变成了一种好闻的味道。
徐俯站在她的身前,看着面前仿佛栖息的巨鸟一样的直升飞机,微微出神。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素白的T恤上,似乎散发出一股森冷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是她熟悉却又害怕的。
他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他冰冷阴沉,就像一条盘踞的毒蛇,虽然叫她警戒,却不会叫她害怕。可是现在似乎不同了,他的身上多出了一种莫名的东西,让她害怕。
“很漂亮吧?这是我送给自己也是你的生日礼物。”
绿绮惊讶似的蹙起眉,随即又笑,“我们的生日礼物?”
“很吃惊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同月同日出生的,这,也叫做缘分吧?”他扬眉笑道,眼睛眯起,眉宇间却是如思念般的留恋和回忆。然而她不愿意看,也不愿意想起以前,当面对他,好像回忆起来都成了一种痛苦的事情。
“谢谢你,也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他不再看她,目光依旧转向直升飞机,只是双手放在身前一点一点地交握着,竟仿佛紧张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你在这里我很高兴。”
仅仅是一句谢谢你,心中顿时像烧起一把火。耳边虫鸣不止,仿佛在搅动着本就乱得难以言喻的心。
而他犹不曾察觉地说着:“我们开始的方法很糟糕,所以我还得向你说一声……”
她有些恍惚,目光穿过他看着不远处的悬崖。
“算了……”
只说这两个字就止口不言,她想继续,却再也无力开口。
徐俯这才觉得有些异样,转头看着她。她笑着,可是眼神却显得心不在焉。偶尔她会和他的目光对视,然而目光很快恍惚,仿佛想要透过他找寻着什么。
他心里便忽悠一空,来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她吃惊地看着他,那瞬间,一切都变了味道。
徐俯仍旧笑着,难得他笑的时候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像身边会洒落一地的阳光般,干干净净,偏又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把人牵住,让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会觉得紧张,即便现在这种应该很紧张的时候。
“听人说,要说对不起和谢谢……”
绿绮的样子还是呆呆的,他无声地长叹,心底的内疚,让所有的顾忌都烟消云散。
“才算是爱……”
绿绮闭上了眼,紧接着又张开,心头似乎开出来的一朵花,化成笑意慢慢地绽放在眼角眉梢。
梦一般似的。
这样的话,也真的像梦话。
所以那样的笑,亦只是一瞬间。
就像乌云遮住了太阳,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她的笑被融化在悲伤中。
他正拥着她走向直升飞机,所以便错过了她的悲伤。
“从这里起飞,先到越南,然后再转往欧洲。我想,我们在那里可以从头开始。”
他的踌躇满志渐渐清晰,她看见他的眼中的光芒更胜,也笑如春风拂面,口中呢喃道:“等等……”手指却背在身后,绞得指节都发疼。
“就这样走吗?”他扁了扁嘴,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绿绮赶忙又继续说道,“最起码需要准备一下吧?衣服呢?就算是旅行也得带行李吧?还有钱,没有钱怎么行,我那里还有一点存款可以提出来……” 就这样絮絮不断,因为不敢停下来,只怕一停下来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他终于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