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慕人带还发钗之后,便再也没来过水云谣别院。初雪发现别院门口多了十几名带刀的侍卫,她身边除了灵儿就再无其他下人可供使唤。
看灵儿的表情,应该是知道王府里发生了大事情,初雪并没有问她,她自已多多少少也猜得到,但她就是偏执的不肯相信,从小把她当心头肉来宠爱的父亲居然会派人将她软禁。
难道那晚书房之事被父亲发现了?!她现今落到这个地步,那煜哥哥呢?
这日子一晃就是三月天气,别院的桃花开得分外妖娆。这耀眼的桃花就像此刻出现在初雪面前的秦慕人。
这是初雪第一次见到表情如此陌生的大姐。
那个平日里对她和声细语,与她论诗弹琴谱曲的温柔大姐正高仰着头站在一身白衣的她面前,眼里装着她从未见过的得意。
“见到太子妃为何不下跪?”慕人婢女那嚣张的模样,让灵儿看着不爽的顶撞:“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皇上已下旨召我家小姐入宫了,太子妃之位也是迟早的事!”
慕人冷声训斥到:“大胆奴才!谁准你用这般语气跟灵儿说话?!她好歹也是二小姐的婢妇吧。”
初雪留意到慕人嘴上虽这么说,但眼里满是对那位丫环的激赏。
“初雪妹妹这里好生清静,倒不失为修身养性的好住所。”慕人说到此处把话停住,转身打量着初雪那身素衣裳。一身白衣的初雪被身后的妖艳桃花衬得没有半丝人烟味,她那天生的纯净气质让慕人皱了下眉头喃喃到:“虽是还暖的三月天气,但风且尚凉,妹妹可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唉……你我姐妹情深,一想到我下月就要入宫了,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慕人姐姐天生贵格,必定是人中之凤。妹妹我也好生不舍与姐姐你分开,但只要一想到姐姐日后能与意中人相依相伴,妹妹心里真是为姐姐开心。”
慕人听了此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送走了秦慕人,院子里又恢复了先时的安静。可初雪的心就像被风吹乱的桃花没有着落。伸手拆下一枝开得极盛的桃花,便听到身后的灵儿小声低咕。
“那大小姐分明是来炫耀嘛。小姐你的相貌比她不知道美多少去了……”
“草色青青柳色黄,
桃花历乱李花香。
东风不为吹愁去,
春日偏能惹恨长。”初雪喃喃到。
灵儿见初雪这副忧郁模样,好生心痛。也不知道秦王到底是怎么了,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不但限令小姐不可踏出别院半步,就连进别院的人都必需持有秦王的令牌。小姐自从被幽禁后就没有再笑过了。灵儿好怀念以前那个整天捉弄她、对她乱发脾气的小姐啊!
“小姐,起风了,我扶你回房吧。”
“三月间的太阳不晒晒着实可惜了。你难不成听到慕人姐姐的话,真以为我会冻着不成?我今日这身子就算冻着,灵儿你也不必担心会挨板子。你去帮我温壶酒来。”
自从被限足之后,初雪便爱上了酒这东西。每天浅尝一杯让头脑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灵儿自知劝不了她,只好听命。
不多时将酒拿来放在石桌上便匆匆离开,她了解小姐喝酒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正当她行到院门处,却看到一道颀长俊帅的身影,不知为何眼眶一热,眼泪就顺着脸淌下来。
“煜少爷。”她的脸不由自主升起两朵红云。这世上也许再也没有比煜少爷更优秀更俊俏的男子了。
接触到他冷漠的眼神,灵儿知趣的禁声离开。心头却在想着,这样的男子会是用怎般眼神看他心爱的女人?思及至此,她脑中闪出一道秦初雪的身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艳丽到醉人心扉的满园花朵在秦煜眼里都不及初雪迷惑人心。
婀娜的身子轻靠在凉亭的石柱上,如羊脂般白滑的肌肤被桃花映上一层迷人的浅粉色。饮醉酒的她有说不出的风情,道不尽的神韵,她就像一坛百年美洒,让人只看一眼便醉了心魂。
“煜哥哥。”
初雪睁开微含醉意的眼眸,便看到十步之外站着一位如诗画中走出来的俊逸男子。古人都爱将美丽的女子与花放到一处,可这煜哥哥却足以让身后的花朵失去颜色。
“煜哥哥。”
她像儿时般向那男子飞奔过去。他如她预料般伸出有力的双手将她拦在仅与他胸口两寸不到的位置。印象中他不曾主动抱过她,他冷漠的面具底下藏着一颗温柔的心。她以前不曾察觉,可自从被父亲幽禁在这无人问津的别院之后,他对她的关爱在全秦府人的冷落对比下,越发明显越发让她感动。
“煜哥哥是不是怕喜欢上了初雪所以才不敢抱我?”初雪借着酒劲丢掉女儿家应有的矜持向他撒娇。
见到初雪脸上绽放出比桃花还娇艳的笑容,秦煜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煜哥哥,我可是很久没这般开怀的笑过了。”
初雪无心的一句话,却刺痛了秦煜的心。
她本不该被卷进皇权的争夺之中,她本该如平常小姐般过着弹琴写诗作画的平静日子。可如今她却像只被拆了翅膀的鸟儿,被囚禁在秦王府这个看似华丽的牢笼里。
“雪,你可曾想过去王府以外的地方生活。”
这句话不单初雪被吓到,就连秦煜自己也吓了一跳。
初雪期待着听他的下文,可惜秦煜没有再开口,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仿佛她先前听到都是自己的幻觉。虽然他大她五岁,她是他的妹妹,可在印象中煜哥哥从未叫过她的名字。
‘雪’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这样低声唤她。
灵儿虽是个下人,可脑袋机灵得很!她看得出煜少爷对小姐和对别人不一样。因为她看到煜少爷用那种浓到化不开的眼神望着初雪小姐,当然这都是在初雪小姐不注意的时候﹔一旦小姐看他时,他又会变回冷冰冰的样子。
灵儿羡慕初雪,羡慕到有些嫉妒!
听灵儿说慕人姐姐是在四月十五那天入宫的,父亲并没有将此事弄到全城轰动﹔只是像平常官家送女入宫的老方式将姐姐送进皇宫。
初雪没能去送她,没有与她道别,心里也说不上是啥滋味。虽然她们两并无血源关系,姐姐只是秦王的养女,但同在秦王府十几年,初雪早已认了慕人这个姐姐,因此就算她知道父亲幽禁是慕人在背后甩手段,她也恨不起来。
正如煜哥哥所说,她是被过度保护的娃娃,并不了解世上还有七情六欲,更不了解人心险恶。幽禁的这段日子,她也算是体会到一些。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佳丽何其多﹔纵然有天姿国色又怎敌得过岁月的消磨?
初雪记得南芝仙人说过慕人天生凤格,凭父亲在朝庭的势力还有她那倾城的美貌,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思及至此,初雪脑海中闪出一张俊美的面孔。姐姐将要侍奉的男子可是与煜哥哥同样出色的太子啊,她真的可以打动那个冷若寒冰的男子吗?
提起煜哥哥,她已有半月未曾见他,也未曾从灵儿口中听到他任何消息,她只能每天对着那满园日渐凋谢的桃花发呆。她这才明白,原来思念这东西是会让时间停止,让心痛无限蔓延的毒药。
日子就这样在初雪的盼望与等待中度过了两个月。
园子里的树枝上的绿叶让人看了心头都觉得凉快,微风里还夹杂着还未凋谢的花朵的香味。
初雪难得早起,坐在阁楼上眺望着远处的天空。记得那日,煜哥哥问她可曾想过去王府外生活。王府外面又是怎番模样?她后悔那时为何没勇气告诉他,纵然他带她逃出了王府,没有他的地方她依旧活得黯淡。
远远听见灵儿大叫着“小姐小姐”的跑上楼来,手里抱着做工精美的礼服,这让初雪想起父亲过寿那天的情景。那时灵儿也似这般急冲冲跑来让她换上新衣,说是秦王妃的吩咐。那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姐,丝毫不把秦王妃放在眼里。如今她不得不像慕人姐姐那样乖乖的穿上正装,任由灵儿帮她梳洗打扮,再挽扶着她走出阁楼。
初雪行到王府正门口,看见站在石狮旁一身官袍的父亲,眼眶一热两汪清泪如断线的珍珠滑落而下。
本以为会恨父亲对她的残忍,她在心中早设想过千百次见到父亲时要说的种种刺伤他的狠话﹔可如今见他鬓角平添诸多银丝时,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进到桥中,桥帘将外面的人和物一并从她眼前隔绝,她倒也图了个清静。先前见到父亲时混乱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平静下来。她这才发现经常跟随父亲左右的煜哥哥没有与他们随行。
刚刚静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难道父亲知道煜哥哥与她来往频繁特意将他支开?那父亲要带她去哪里?
桥帘被揭开,一条长长的青石阶映入眼眸,栏杆上雕有游龙戏珠的图案﹔阶梯两旁站着威武的护卫,顺着青石阶梯往上走便是生平殿。
初雪一落桥行出来便听到细微的抽气声,那些惊艳而又贪婪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步入大殿,里面早已坐满达官贵人。
父亲是最后一位进殿的官员,他一到全殿的官员几乎都起身行礼。初雪一直知道父亲在朝中很有势力,但这一切皆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憾。她突然想起那晚在书房房梁上偷听到他与南芝仙人的谈话。
难道父亲真的不甘心现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皇上驾到。”
秦慕人端坐在皇帝身边,如高傲的孔雀扫视这些跪于她脚下的臣子。当然还有收养她的秦府人,更有她从小到大都视为强敌的初雪妹妹。
初雪一直认为贵为天子的皇帝一定气宇轩昂,仪表非凡。可大殿龙椅之上坐着的却是一位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如风中残烛的半死之人﹔而他的身边却坐着风华正茂的绝色佳丽。她终不忍再看,收回目光。
从她进殿那时起,秦政霖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她。她的眼里没有姐姐受宠的沾沾自喜,没有嫉妒也没有恨意,那双清澈的眼里反到是多了丝忧伤。
初雪察觉到正位席上有道目光正将她紧紧锁住。她顺着目光寻去,便看见太子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她。她有些慌乱急于移开视线,却看到太子身边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煜哥哥!
虽然初雪并未唤出声来,可秦煜却依然能够感应到。他没料到父亲会让她出席这场宴会,而且是盛装出席。这让他的心喜忧掺半。
喜的是父亲解除了对初雪的幽禁,忧的是今日盛装的她出现在大殿之时引起的风波。他很明白父亲虽然宠她,但比起江山霸业,亲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整场宴会初雪一心系在秦煜身上。只巴望着那些无趣的节目早些结束,这样一来她便可以拉住他问清楚,他这些日子为何不来看她?他可曾像她这般惦记过她?
初雪一直不明白煜哥哥为何会站在太子身边。直到皇帝赐酒给他称他平西将军、并像臣子们称赞他在这两个月立下的战功时,她才明白,这两个月她每天都呆在阁楼之中,而她的煜哥哥却驰骋在刀光剑影中。
他才二十岁却是众臣口中百年难得的将材。封他平西将军并特意把他安排在太子身边,可见皇上对他的重视非同一般。
席间慕人称自己在宫中对秦王府家人倍感思念,皇帝便准她与秦王妃和妹妹到行宫留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