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所说的,厉罡不懂,也不想懂。厉罡只看到,夫人对大人,情深意重。厉罡都能看到,大人怎会不知?”
“厉罡,什么都不必说了。”王俭痛苦地挥了挥手,“一切已成定局,再说何益?”
“大人!”厉罡失望地望着王俭,“大人从来不是这样优柔寡断随波逐流的人。”
“我说过,一切会变的。”王俭意兴阑珊,“皇上视我如肉中之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我只能像狗一样,到处逃命。你若是我,你变不变?”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心目中的大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目光如锤,仿佛正把这句话像钉子一样慢慢、慢慢地打入王俭的内心。
王俭怔怔地瞧了他一眼:“厉罡,我已经不是你的大人了。你走吧!”
“保重!”厉罡一抱拳,竟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王俭才颓然坐下:“琉琉,你看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不是!”上官琉琉蹲下来,温柔地自他身后抱住了他,“只是他们都不了解大哥!”
“了解?”王俭苦笑,“连我自己都快不了解自己了。”他游目四顾,仿佛不胜彷徨,“琉琉,天下之大,再无我王俭可去之处。你跟着我,只有吃苦罢了。”
“我不怕!”上官琉琉抱得更紧,“大哥,纵使天下人都离大哥而去,琉琉会一直陪伴左右。”
“琉琉!”王俭情动,“可是,皇上派出的杀手不久又会再来……”
“大哥,你信不信我?”
“除了你,我还有谁可信?”
“那好,大哥,皇上不要你,还有皇后!”
“皇后?”王俭目光闪烁。
“天下未必只能男人统帅!”上官琉琉那么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份陌生的自信和骄傲,“皇后是值得我们依靠的人!”
“可是,”王俭犹豫了,“国丈爷……”
“皇后任人唯贤,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何况,杀国丈爷的罪魁祸首是皇上!”上官琉琉握紧了王俭的手,好像要把勇气输送给他。
“好吧!”王俭似乎下定了决心,“反正我已经穷途末路,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好像一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突然得到了解决。
上官琉琉也笑了,依偎在王俭胸前,低声说道:“到时候,我们的事就请皇后做主。”
“好!”王俭的目光掠过了上官琉琉的青丝,望着天边的云层,太阳正从云层之后重新露出脸庞,依然是那么璀璨耀眼,光芒夺目!
“纵使浮云能蔽日,终有破云而出之时。”他默默吟道。
“大哥在说什么?”
“说我的境遇!”
“大哥放心,只要你忠心于皇后,他日相爷之位,自当重获!”
“相位么?”王俭的唇边勾起一抹懒懒的线条,“是啊,相位!”
皇后还是那么温和而贤惠,若不是王俭从上官琉琉那里知道皇后有篡位之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体态丰盈、气质高雅的********,带着一丝温婉的笑容,那盈盈的笑意仿佛能印入人心底最深处,这样的女子,竟然也有睥睨天下、叱咤河山的雄心!
他望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仿佛已被皇后的气度震慑,不敢以目光懈怠这天下第一女子!
皇后笑了,再淡然的人,也喜欢这发自肺腑的尊敬和爱护。何况,她胸怀天下?
“王大人别来无恙?”
“微臣谢皇后挂念,微臣无恙!”王俭恭恭敬敬地下跪。
皇后却叹息了一声,仿佛已经全然洞悉了王俭的委屈,又好像不胜怜惜王俭的处境:“明日清明祭祖,你随我去见皇上吧!你忠心一片,哀家总要为你讨还公道的。”
“是!”王俭哽咽,“谢皇后!”
“你不必谢我!”皇后凤眼微挑,“你害了国丈,哀家本该问罪于你。若不是琉琉全力保你,又送来鲛泪珠……”她微微一笑,说不尽的光彩显露,“自古男人多薄幸,王大人曾当着哀家之面,直言绝不他娶。如今自毁诺言,这一次可要珍惜了。”
“是!”王俭惶恐,额间有汗悄然落下。
皇后满意地一笑,话锋忽然一转:“听说刺客皆以黑巾蒙面,王大人如何知道是皇上身前的御林军?”
“臣认得成将军,虽不曾见到御林军的印记,然而当日臣曾喝破成将军,尽管未见其真面目,从他的反应中却不难推测到一切。”
“印记?”皇后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是,臣为相之时,曾见识过皇上这一支贴身护卫队,个个都是从御林军中挑选出的顶尖高手。平时都归入御林军,只在右侧衣襟之内,绣上一个字:帝,以示区别!那些刺客神出鬼没,身手非凡,想必就是出自这支贴身护卫队的。”
“原来如此!”皇后若有所思,凤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似乎正在思量着什么。
皇后不说话,王俭自然也不吭声,甚至不敢窥探。
半晌,皇后又笑了,尤其看到王俭跪在地上无比恭顺的样子,她笑得更愉悦了。
“那么说来,皇上并不知道你已知晓刺客情形。”
“若是成将军未曾将我唤他一事禀报陛下,那么应该如此!”
皇后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琉琉,你可以出来了。”
上官琉琉应声而出,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琉琉,将哀家的这一碗冰玉羹端给王大人。”
“是!”上官琉琉莲步轻移,脸上的神色似释然,又似无比怜惜,将冰玉羹双手奉上,“大哥!”
“谢皇后!”王俭伸出双手,看了看琉琉,不胜欢喜地将冰玉羹一饮而尽。
皇后默默地看着他咽下,这才道:“哀家的心思,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明日你拿着尚方宝剑,面呈皇上,告诉他,河南一事已了!皇上为怕你疑心,必然会亲自上前搀你起身。到时候,你便抽剑。宝剑出鞘之声一起,就是天下易主之时!”
王俭顿首,抬头,看到的不再是母仪天下的女子,而是君临天下的女帝!
“你们退下吧!”
也只是片刻,皇后即收敛了威严气势,又变得平和雍容。
“是!”王俭与上官琉琉躬身而退。
皇后一直目送他们出了宫门,才回眸唤道:“还不出来?”
重重锦纱背后,一女子折纤腰以微步,款款而出。
“你都听到了?”
女子不语。
“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留恋么?”皇后的声音带了严厉,“姨妈早就警告过你,天下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
“果果知错了。”
“哼!”皇后凤眼生威,“你还知道认错?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非要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才知道悔改!”
“姨妈,你就别责怪果果了。”茹果果撒娇地粘了上去,“姨妈一向疼爱果果,这一次也饶了果果吧!”
“你呀!”皇后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伸出手指在茹果果额头轻轻一点,“要我饶你,自然是有条件的。”
“只要姨妈肯原谅果果,果果愿意将功补过!”
“如今你的媚术已经圆满。”皇后似乎颇为惊讶,“果果,从无一个女子可以将媚术练至十成,你竟然办到了。”她对果果如何办到倒也不怎么感兴趣,眉心微微收拢,瞬间又现喜色,“也是天助我成就大事。明日夺嫡,必然有几个顽固的大臣不肯俯首称臣。哼,偏偏这几位又位高权重,哀家本想杀无赦。但如此一来,必令群臣心寒,不利于哀家执政。你明日就扮成官员,以媚术迫他们臣服。有了他们的拥戴,哀家便是顺应天命、顺应民势,普通之下,谁敢不从?”她声严色厉,说到后来,五官僵硬,哪里还有女人的妩媚?
茹果果怔怔看着,忽然说道:“姨妈,皇上待你不好么?”
皇后料不到她有此问,也是一怔:“好有什么用?他能将天下让给我么?到时候他一命归西,哀家岂非又要另倚他人?”
“姨妈,你贵为青门门主,已经一统江湖,而且这皇宫之内,皇上也唯你是听。至于将来,太子是你一手养大,自然也不会拂逆于你。果果真是不明白,当不当帝皇,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皇后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武林人士虽然都听我的,但青门在所谓的正道眼中,终究属于邪派,见不得光,哪里比得上光明正大地坐上龙椅,做天下之主?哼,我既已服下鲛泪珠,即使活到八十,容颜依然如今,天下舍我其谁?”
“权势,真的超过一切吗?”茹果果喃喃说道。
“当然!他日我为帝皇,青门算得什么?哀家更不必仰人鼻息,听他人调遣!”
“姨妈说的是萨曼王国?”
“没错!青门自萨曼而出,自然受他们摆布。哼,哀家贵为皇后,却还要听命于他!哀家如何能服?何况中原泱泱大国,竟然要受夷国驱使,成何体统?哀家一旦执政在握,当富国强兵,真正一统天下!”
她至此方露出真正野心,原来天下于她,早已不是单指中原!
茹果果听得呆住,面对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竟不自觉地心生恐惧!“姨妈”两字,如骨鲠在喉,难受得紧!
皇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回眸一笑,瞬间又恢复了和蔼可亲:“哀家做了皇帝,幺儿也不必流浪在外了。”
她一提到幺儿,茹果果又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幺儿是姨妈亲生女儿,比她还小,却因为这一特殊的身份,从小就送到外面,无一日享受过父疼母爱。她孩童时代,曾与幺儿相处过一段时日,现在,却连幺儿的容貌都回忆不起。姨妈为了一己之私,可以将亲生女儿牺牲至此,何况是她了!
她一念及此,恐惧之心大起,知道此时断不能流露半分,因此尽管心里想要后退,身体反而近前,挽住了皇后的手臂:“幺儿妹妹回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回不回得来,还要看你明日做得好不好!”皇后似笑非笑地盯着茹果果,“幺儿回来,你脑袋里的毒性才能清除干净。”
“所以啊,果果一定大展媚术,将一干冥顽不灵的老不死统统迷得七晕八素,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