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给了我希望!”王俭快乐地补充说明,两只手也忘情地握住了茹果果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小妈,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女人!”
这么一大捧鲜花当头砸下来,茹果果能厉声谴责:“王俭,你违规了。你违规,就说明我也不用遵守诺言了。”她是这么没风度的人么?
当然不是!她茹果果好歹也是一成功人士,成功干出不说轰轰烈烈至少也不平静的大事过的人啊!她怎么可以这么不识时务不懂风情在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刻大煞风景呢?
所以,茹果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俭汗颜地呐呐地收回了手去,也看着那无比珍贵的机会稍纵即逝。那个肠子啊,青得都快断裂了!以至于她的目光,巨垂涎巨不舍巨留恋地盯着王俭那只回收的手,恨不能从眼睛里直接长出钩子,一把将那只手勾住。
王俭犹豫了,既惊且喜又受宠若惊地对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终于忍住了进一步的冲动,用一种无比忏悔好像自己刚刚做下了一件猪狗不如天地不容的事情一般的声调沉痛致歉:“小妈,对不起!你不会怪我吧!”
会!茹果果全身的细胞都在呐喊。
但是她的螓首却微微地摇了摇。
呼——
她好不容易盼到的脱离苦海的机会终于……终于……不复再来了!
茹果果心里痛的啊,泪花那个闪啊!
“小妈!”王俭痴痴地望着茹果果,“你的泪水,是为我而流的吗?”
茹果果落荒而逃。
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狠狠反省,痛定思痛!
她以为三年后的王俭变了!褪去了毛头小子的年少轻狂,也褪去了以为自己的人生铺满锦绣一帆风顺的白痴念头,转而变得沉默、稳重、寡言少语、忍辱负重!
错!
她以为三年后的王俭更加忠孝两全,即使心中依然对她的爱念不变,也更懂得压抑自己,举止之间守礼恭顺,因为,她这个未亡人,是他的小妈!
错上加错!
她以为她仍旧可以凭借三年前的手法,让王俭始而动情,继而动手,最后羞惭欲死,与她一个屋檐下甚至会犹如芒刺在背,那么她就可以很识大体地自我牺牲——另嫁他人,远走高飞,成全相爷的一代美名!毕竟,彼时,王俭只是王俭;此时,王俭位高权重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可不能再闹什么离家出走的把戏了!而她与王家的恩怨也能就此一刀两断!
大错特错!
“这孩子,好歹也快而立之人了,搁人那里,孩子都得娶媳妇了,他咋滴什么都没变捏?”茹果果恨铁不成钢啊,“头脑简单,稍有风吹草动就发热!还以为他定力总有所加强,谁知却反而减弱了。”
三年前一丝不挂茹果果还能全身而退,三年后衣着整齐反而失足成恨!茹果果不能不郁闷啊!
“堂堂相爷不顾伦理,居然吃了豹子胆要迎娶小妈!成何体统?”
连她茹果果都知道要顾全大局,王俭这家伙怎么就不管后果一味蛮干呢?
茹果果想了又想,思了又思,牙齿都把床单给咬烂了,还是没能找出一可行办法来收拾这烂摊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茹果果发誓:若有此念,天打五雷轰!
但是,但是……
“小妈也睡不着?”有人就是会这么没眼色不识趣。
“嗯,想起了一个故事!”茹果果抬眼望月,神情凝然而略带伤感。
“故事?”王俭抖了抖灰蓝敝袍,“长夜漫漫,正适宜听故事!”
茹果果心里那个气啊,五脏六腑都抖了。拢在长袖里的五指伸缩曲张了无数次,恨不得恶狠狠掐住某人的脖子……但是,她的表情依然高雅得仿佛月中仙子,她的双眸带着一丝凄迷和朦胧,仿佛已经沉浸到那个故事之中。
“那一定是个很好听的故事!”如此良辰,茹果果忽然第一次发现,王俭的声音非常动听。如果这家伙去唱戏,只怕一鸣天下也说不定!
茹果果望了王俭一眼,月色如水,流泻了王俭一身,将他黝黑的肤色镀上了一层淡淡银光,王俭整个人都仿佛正在发散幽幽月光。原来这家伙,竟长得这么标致!比他老子,可俊俏多了去了啊!
“你像你娘?”茹果果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王俭一愣,很快一笑:“是!我娘是个美人,可惜早逝!”
言下之意,他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美男!
很不幸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一定备受青睐吧?”静静的夜里,茹果果第一次意识到,她对王俭,其实什么都不了解。三年前或许还知道王俭类似于一纨绔子弟,只知道玩乐取闹,完全没有相爷之子应有的风范;至于王俭离家,她对他简直就是一无所知了。
王俭的眼睛亮了:“小妈在意吗?”
呸!茹果果冲动得想狠狠吐一口唾沫在王俭那张恬不知耻的脸上。
但是,距离一尺以上,吐那样一口唾沫,一定很费力气吧!
省了!
茹果果垂眸:“为什么迟迟不成婚呢?我初到王家,你也已经二十五了,为什么还是单身?”
“小妈对我,原来也是在意的!”王俭的脸,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那时不懂事,总想着娶妻生子无疑自寻桎梏,不如趁着年轻,享受每一天。”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来,你也知道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忘记一个人是很难的。”
茹果果只好抬起头,好像那个月亮突然变得好看了。
“月色真好!”王俭也抬起头,“融合在月色之中,王俭真怕,小妈也会如那嫦娥一般,奔月了呢!”
“你不怕桎梏了么?”
王俭深深地看了茹果果一眼:“如今我才知道,一个人有多么可怕!自由,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享受得了的。这三年来,我日日醉生梦死,只贪图梦中有你。而一旦我清醒了,却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他的身体忽然轻轻颤抖起来,“我不怕死,但我害怕死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你。”
茹果果动容了,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她的手就自发地握住了王俭冰凉的手,她的话就已经冲到喉咙口:“都过去了!”
然后,她骇然!
她什么意思?
王俭替她解释了:“对,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可以看见你的人,可以听见你的声音,可以感觉到你行动时带起的轻风,甚至可以呼吸到你呼吸的气流……虽然说这样的话很不孝,但是,我真的感谢父亲大人,把你留给了我!”
茹果果有揍人的冲动!
那不是不孝!
那是大逆不道!
这个王俭,原相爷之子,现任相爷大人,真的熟读文韬武略?真的懂得礼义廉耻?真的如传言中那样是个辅佐皇上日理万机、安邦定国,保天下太平的栋梁之材、护国良相么?
她深深怀疑!
“对了,你不是说要讲故事给我听么?”
茹果果无力再出现那种修炼了无数次的完美表情,她只是相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那是她在极度自暴自弃的状态下,本能做出的反应。她很想很想对王俭说:大哥,偶什么时候说过要讲故事了?想起一个故事和讲一个故事,还有一定距离好不好?
但是,面对王俭那渴望的眼神,脱口而出的话又与她心里面真正想说的话背道而驰了。
“你真的想听吗?”
王俭没有说话,王俭只是用他那双动情的眼睛望着茹果果。那双眼睛的确很漂亮,双眼皮线条明朗流畅,宛若一枚杏仁嵌入其中,眼角处微微上挑,泛着桃花之色。至于黑眸的色彩,不啻星子,光芒四射,迷死人不赔命!
茹果果只敢看一眼,就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她的心里忽然兴起了一个念头:以她的定力都不足以抵挡王俭的魅惑,遑论其他姑娘?这个念头一起,她居然觉得怪怪的挺难受。
果然是不能在月夜男女共处的,月色太撩人啊!
“这个故事是我娘讲给我听的。”
“你娘?”王俭的眸色正了正,“听说伯母和伯父是家父的好友。”
“是啊!好友!”茹果果挑了挑眉毛,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看了一眼王俭。上一代的恩恩怨怨,王俭是一无所知的,这样的空白,对他对她都是一件好事呢!
“伯父当年还是江浙首富呢!”王俭的语气中带着推崇。他们几乎从来不谈论上代的事情,以前是没有机会,后来是没有心情。这个月夜,似乎谈论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曾经的伤疤在月色的掩映下也变得不那么疼痛了。
“首富?”茹果果又笑了,“富贵荣华,直如过眼云烟。”
“是啊!”王俭的声音中叶带了自嘲,“你看王家又何尝不是?父亲大人生前家财万贯声名显赫又如何,还不是都败光在我这个不肖子身上!”
茹果果看了王俭一眼,这一眼含义深刻,有怀疑,有惭愧,也有幸灾乐祸。好在王俭沉浸在对自己的苛责之中,未曾留意。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父亲大人一生耿直,怎么会在晚年做下这等错事?几乎一世英明尽丧!若不是皇上宽宏大量,允许我接替相爷之为,替王家替父亲弥补这滔天大错,只怕王家从此也要遗臭万年了。”他苦笑了一下,望着茹果果,目光真诚,“还要连累你,背负了这不白之冤。”
茹果果竟有芒刺在背的汗颜。
“富贵荣华,不啻过眼云烟。”王俭感叹,“小妈,你看得比我透彻!”
茹果果咳嗽了一声。
“故事还听吗?”
“是!”王俭脱下苍蓝敝袍,折叠成石凳大小,铺在亭子里的石凳,“小妈坐!”
茹果果的心头微微暖了一下,这孩子,其实真的不算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