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李温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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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读史一

藏书纪传緫论

李氏曰人之是非初无定质人之是非人也亦无定论无定质则此是彼非并育而不相害无定论则是此非彼亦并行而不相悖矣然则今日之是非谓予李卓吾一人之是非可也谓为千万世大贤大人之公是非亦可也谓予颠倒千万世之是非而复非是予之所非是焉亦可也则子之是非信乎其可矣前三代吾无论矣后三代汉唐宋是也中间千百余年而独无是非者岂其人无是非哉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故未尝有是非耳然则予之是非人也又安能已夫是非之争也如岁时然昼夜更迭不相一也昨日是而今日非矣今日非而后日又是矣虽使孔夫子复生于今又不知作何如非是也而可遽以定本行罚赏哉老来无事爰览前人起自春秋讫于宋元分为纪传緫类别目用以自怡名之曰藏书藏书者何言此书但可自怡不可示人故名曰藏书也而无奈一二好事朋友索览不已予又安能以已邪但戒曰览则一任诸君览观但无以孔夫子之定本行罚赏也则善矣

藏书纪传后论

李卓吾曰圣主不世出贤主不恒有若皆如汉祖孝文孝武之神圣孝昭孝宣之贤明则又何患乎其无臣也唯圣主难逢而贤主亦难遇然后大臣之道斯为美矣故传大臣大臣之道非一有因时而若无能者有忍辱而若自污者有结主而若媚有容人而若愚有忠诚而若可欺以罔者随其资之所及极其力之所造皆可以辅危乱而致太平如诸葛孔明之辅刘禅可以观矣非谓必兼全五者而后足当大臣之名也大臣又不可得于是又思其次其次则名臣是已故传名臣夫大臣之难遘亦犹圣主之难遭也倘得名臣以辅之亦可以辅幼弱而致富强然名臣未必知学而实自有学自儒者出而求志达道之学兴矣故传儒臣儒臣虽名为学而实不知学往往学步失故践迹而不能造其域卒为名臣所嗤咲然其实不可以治天下国家亦无怪其嗤笑也自儒者以文学名为儒故用武者遂以不文名为武而文武从此分矣故传武臣夫圣王之王也居为后先疏附出为奔走御侮曷有二也唯夫子自以尝学俎豆不闻军旅辞卫灵遂为邯郸之妇所证据千万世之儒皆为妇人矣可不悲乎使曾子有子若在必知夫子此语即速贫速朽之语非定论也武臣之兴起于危乱危乱之乘由于嬖宠故传亲臣传近臣传外臣外臣者隐处之臣也天下乱则贤人隐故以外臣终焉呜呼受人家国之托者慎无刻舟求剑托名为儒求治而反以乱而使世之真才实学大贤上圣皆终身空室蓬户已也则儒者之不可以治天下国家信矣若康节先生明道先生龟山杨先生皆儒也虽曰古之大臣又谁曰不宜又谁敢嗤之作列传

世纪緫论

李生曰一治一乱若循环自战国以来不知凡几治几乱矣方其乱也得保首领已为幸矣幸而治则一饱而足更不佑其为麤粝也一睡而安更不知其非广厦也此其极质极野无文之时也非好野也其势不得不野虽至于质野之极而不自知也迨子若孙则异是矣耳不闻金鼓之声足不履行阵之险惟知安饱自适而已则其势不极文固不止也所谓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虽神圣在上不能反之于质与野也然文极而天下之乱复起矣英雄并生逐鹿不已虽圣人亦顺之尔儒者乃以忠质文并言不知何说又谓以忠易质以质救文是尤不根之甚矣夫人生斯世惟是质文两者两者之生原于治乱其质也乱之终而治之始也乃其中心之不得不质者也非矫也其积渐而至于文也治之极而乱之兆也乃其中心之不能不文者也皆忠也夫当秦之时其文极矣故天下遂大乱而兴汉汉初天子不能具钧驷虽欲不质可得耶至于陈陈相因贯朽粟腐则自然启武帝大有为之业矣故汉祖之神圣尧以后一人也文帝之用柔文王羑里以后一人也西楚继蚩尤而兴霸孝武绍黄帝以增廓皆千古大圣不可轻议羣雄未死则祸乱不息乱离未甚则圣神不生一文一质一治一乱于斯焉见矣

田齐

齐之亡甚无谓齐王建饿得亦甚可怜然如建者不饿死中甚用也饿死一无用痴汉而可以全活数十百人犹且为之况全齐百万生灵乎干戈不格且四十年战国之民齐何独幸与夫天之立君本以为民尔由此观之虽谓建有大功德于民亦可

汉文帝

历代诏令多文饰惟孝文诏书字字出肺肠读之令人深快予故备载之孝文深得退一步法自然脚跟稳实故其诏令不虚也学者未知黄帝老子之实谓之异端杨朱氏能令天下祸败吁请细观焉母但哺前人糟粕也

建安十八年操进三女宪节华为夫人及伏后被弑节立为皇后曹丕受禅遣人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是数辈后乃呼入亲数让之以玺抵轩下因涕泣詈曰天不祚尔呜呼谁知此詈遂成谶也汉献帝贬为公以后为山阳公夫人相传至玄孙秋犹为公行汉正朔用天子礼乐未绝也永嘉不兢氐羌并起司马已失天下况魏乎呜呼又谁知汉以公相传又且几百年而魏之不祚一至此也西晋已亡而后汉之祀绝则汉之祀有五百余年其末代如周之寄食东西而更胜之矣深仁厚泽之报何如哉故有国者不可以急于取国而恣为剿绝扑灭之威以自擅而图后祸也本欲为虑后之图孰知后祸更速乎魏武司马懿是已魏武好杀其子丕先杀其弟禁锢其宗其余尽夷灭于司马懿之手无孑遗者司马懿好杀又多杀曹氏夺国未几而司马炎二十五子咸自相啖不尽者怀愍二君緫奴虏斩截于羌故矣天之报施竟何如哉天道好还人不可以独杀谅哉余故谓曹后天不祚尔之言有验也

魏之前后五帝共享国四十一年其一被弑其二见废唯丕与叡仅存然则魏武亦枉苦心矣本欲灭吴并蜀以一天下孰知吴蜀未灭而已先灭耶又岂料俯仰之间四十余年荡然遂无复有耶已取天下于人若此其难人取天下于已若此其易难易之故吾知虽以曹公之多智亦必不能逆为之筹矣可不悲欤奂在位七年虚器也髦在位七年身且不保求为虚器又不能得也芳虽在位六年乃废然实他人子非魏物也其与******之为牛赢秦之为吕等耳未绝而先自绝矣然则自魏明帝而后称魏帝者空有帝之名无帝之实也吾又以是观之丕七年叡十四年是魏之有天下也实则仅仅二十又一年也只有二代相继而为帝也魏武不亦枉哉而苦心乎哉悲夫

晋司马氏

李生曰司马懿于曹丕至善也曹叡之爱礼懿亦至懿盖两朝顾命大臣受遗托寄非孟德父子之于汉比也既受其托杀而夺之以为已有既废芳立髦矣复弑髦而立奂又废奂而自立岂其主有刘禅之庸孙皓之虐者乎夫庸如刘禅而蜀之君臣如故也虐如孙皓而吴之君臣如故也必如司马氏父子则国家崇班重任尽为盗柄君之视臣如股肱心膂者乃引而纳之萧墙之内也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况有国者将奚托哉是不容不以簒弑论矣

宋齐梁陈

卓吾子曰刘裕以谶故弑昌明立恭帝又遣傅亮讽帝禅位帝欣然书诏曰晋氏已久失之重为刘公所延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逊于琅邪第夫裕之功德巍巍四海皈心久矣晋氏衰弱已极即以琅邪一区处之如汉献故事亦自无患何必更使兵人踰垣而入弑之也虽司马懿之毒必发虐必报然为裕者亦可省此毒手矣连弑二无罪之君以自种毒故裕子义符即位未几复为傅亮所弑子孙继立自相屠夷无遗孑者而萧道成遂勒兵而入毒亦遂发矣萧道成之来也犹谓功在社稷志切救主反为苍梧所害出不得已于是焉废苍梧而立顺帝复弑苍梧而即帝位封顺帝为汝阴王足矣人心归齐而怨宋亦自无足虞者乃复弑顺帝令宋室子孙无少长皆死何也是又无故自种此毒也故萧衍代齐遂废宝融为巴陵囗囗遣郑伯禽以生金进而加折之此亦萧道成自囗之毒不得不发于其子孙与萧衍之手者又可逃乎设使道成子孙不自相屠至萧衍亦决不肯留种矣最好笑者萧衍断死刑则泣以面为牺牲而以昭明太子故尽杀道士略无惨颜卒致太子死而身为侯景所弑其子简文求死不得竟绝于土囊之口矣又并其太子大器及王侯在建康者尽数皆死其毒不更惨耶夫我以生金进彼彼亦以土囊进我一施一报自是常理也独陈霸先不忍杀一口以代梁故其后主虽荒淫不度遭遇隋坚刻毒异甚反哀而礼之为不奏吴乐以安其心夫坚岂不嗜杀人者陈霸先之不杀先之也余是以知毒之发百倍于种福之加万倍于施天道不爽如此可畏又如此奈之何甘自种毒而不悔也

燕慕容氏

儁疾寝谓太原王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致治之主也陛下若以臣为能臣请辅少主儁喜曰汝为周公吾复何忧乃召吴王垂还邺召恪及司徒评受遗辅政后恪死垂奔秦暐为符坚所灭李生曰慕容儁何如二字大类刘先生临终之语舍着北地王谌不立舍着诸葛公不授挈而传之木偶可笑也

大臣緫论

大臣之道亦难矣予观古大臣之用心畧有此五等者故别而论之夫因时者无作为之迹遐哉邈乎不可尚矣但能忍辱者亦妙于趋时务结主者尤贵于含垢此非休休有容者不能也而要其寔皆本之干至诚恶能强之哉则谓此五者一大臣之能事可也近世若李文正同时若旴****汝芳其人非乎罗尤难识虽有大贤未免疑谤而况于庸众人耶殆无怪乎老且死矣而竟不获用于世也盖世之好尚不同士之志业亦异如必兼全五者而后为政则千古无君臣矣但能各从所好一门深入亦足当栋梁之任卓然不易几及此古人所以致慎于学术也惟学术之不究而冐焉以身试之是以如其决不可耳且夫骋其材智恣其胸臆狃于闻见骛于虚名纵幸而成亦与野战者等也又安知天下之重不可以轻掷侥幸之事不可以尝试乎轻掷而屡试之而屡不悔彼所谓大贤君子皆是也而王介甫张德远其甚也介甫不知富强之术而必欲富强德远不知恢复之计而惟务恢复悲乎是直以君父为儿戏也矣

叔孙通

曹参尊何约束丙吉守魏之规叔孙因陋就间制作礼乐以粉太平是皆以无用为用者也夫礼乐何处无之若必待积德又至百年则人道之灭久矣且世无百年之运人无百年之世信如两生之说则虽贤圣亦徒然耳曷足贵乎彼盖不知夫击壤而歌者真盛世之声也鼓腹而游者真盛世之容也当汉时君臣方免于争战之苦而砍呼庆幸于殿陛之间皆自以为至乐矣稍绵蕞之便与天地同节又何待也积乱成治积虐成德三章约法彼安堵之民一言而遂定及是已尽出于烈熖之中矣其为手舞足蹈虽有夷夔可得而复加之邪然则叔孙生之礼乐亦若此焉耳为汉儒宗不亦宜与

王导谢安

当晋之时何时而其主何主也中原为胡虏之区其君臣已偏安一隅矣大将持重兵于外欲以拥卫朝廷而反遥制朝廷之权矣此时尚可为乎然晋祚卒延者何王谢之力也伟哉二公之于晋也无求备无取必无敢侥幸譬如有虗怯之症饮食可进则进之不可则俟之不遽试以金石之药攻刦之剂以无病视病故其病不治而自愈矣何者忘之也夫天下之病以治而失者多矣若当卧病时而能忘其病此其忘身无患固非扁鹊仓公之所能惊也况世医乎自道德教远世之言治皆苟焉耳不思因时之政治以不治虽黄帝不能违而况累卵之时乎善哉王茂弘之言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此思愦愦安石亦曰不尔不成京师至哉言乎于道德深且远矣独怪夫有宋之时君臣俱犯虗怯之病其不足有为明矣一时大贤起而欲捄之务为求全果于取必乃百药杂试以图侥幸而遂坏之也悲夫

狄仁杰

梁公始者几危后得免于虎口遂悟黄帝老子之旨同流合污与世委蛇对主禠裘当朝蒲博非但全唐亦以完躯其事伟矣又可喜者娄公实荐梁公而反以为不知人梁公实重娄公而反数挤之于外朋党之疑不开二张之交已合后虽忮忍不知反正之权已在此老掌握之中矣所谓污其身以善其君者梁公有焉奈何作史者往往添足其间欲以为梁公讳也故撮其畏者录之于篇亦以见当斯之际尚有能为之人则天下决无不可为之时无不可为之事矣特未有善学黄老如梁公者徒使人扼捥叹息恨不得起之于九原耳

公孙弘

辕固以弘为阿世仲舒以弘为从谀长孺以弘为不忠似也予谓臣而忠可也独不思难乎其为上与主欲圣而臣欲忠夫谁独苶欲者今臣欲忠而不以圣归其主主欲圣而不以忠与其臣是以愈相持而愈不相值也必也其至忠乎至忠者不忠平津侯是已夫帝素惮汲汲亦素面折帝帝之多欲如故也汲以忠求帝帝反以戆与汲是故忠未获而淮阳之命下矣平潚侯不然天子使吾丘寿王等难弘弘诎服使朱买臣等难弘弘则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盖归其能于主而居已于不能上下之道当如是耳然天子卒用侯言不置沧海不通西南夷族郭解而舍卜式非人情不轨之臣则帝之受益于侯者亦弘矣作史者乃称其意忌而复引二人以为证夫主父之横甚于郭解可勿诛邪仲舒以明灾异下狱论死与弘何与也况胶西之相惟仲舒能以礼匡王为王敬重举能其官又可过乎

卢怀慎

怀慎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崇此与视人之技若已有见人之彦寔能容何异乎诚大臣也夫世之以清白自守浊视他人者皆是也况公何尝无才乎当局而让姚崇身退而荐宋璟执手数语天宝之后若身见之才与识两俱胜者也

容人大臣

结主者慕获上之诚容人者羡秦誓之美有自来矣夫自秦穆着誓孔子取以为平天下之要诀而后一个臣者不难择矣所谓一个臣者无他技盖断断乎其无他技也非有技而藏之不试也夫有其技者必以技为天下役自无其技则天下之技往归焉此自然之势也故为君者择一相而已所择于一相者非有技也为其好人之技也而君能好之则天下平矣然自古至今多才与技者未尝乏人独好技者之难何哉以其未尝无他技故耳后儒不识好恶之理一旦操人之国务择君子而去小人以为得好恶之正也夫天有阴阳地有刚柔人有君子小人何可无也君子固有才矣小人独无才乎君子固乐于向用矣彼小人者独肯甘心老死于黄馘乎是皆不可以无所而使之有不平之憾也使小人而可以无所则是天地有弃物而慈母有弃子也必天地而不生此物父母而不生此子也而后可否则未有不以技为天下役者矣而奈何去之吾恐仁人之所放流者正在此而不在彼也故列叙古之大臣复取其能容人者以为世鉴焉

蔺相如

卓吾曰言有重于泰山相如是也相如真丈夫真男子真大圣人真大阿罗汉真菩萨真佛祖真令人千载如见也

张良

汉之三杰皆为帝所疑独不疑子房者以子房终始之心至明白也昔人谓子房善藏其用夫秦项灭而英雄之恨已销可以辟谷谢世矣何用之藏与使子房而功名富贵人也当不已于好谋用知之私虽欲藏用以求免帝之疑又可得与信何是已信无足论矣观何日夜求免于疑者至无遗策矣何亦自以为得藏身之知也然帝疑何之心卒与何相终始其得免于械系者直幸耳乃知心迹苟明虽智如子房未始藏其用也范蠡惟不胜好谋用智之私故卒以灭吴霸越成万世之名夫会稽之栖报父之仇也非无罪而兴师者也舍而不诛蠡之君臣当用以为德矣谋之二十余年自强可也雪耻可也乃句践既许吴成矣蠡独鼓进兵何哉以长颈乌喙之人犹掩泣而不忍其死者蠡独何忍乎太伯之祀忽焉遽绝句践之疑从兹甚矣与其逃海避诛以知求脱孰若优游廊庙使悍后妬主皆信而不疑也故为陶朱公者去越适齐又去齐适陶役役于利名之场老死而不止是用知之过也则谓留侯善藏其用亦可也

吕好问

李纲丁此时不思多方博访耆德以佐时艰乃一好问不肯容留惜哉王业艰难政宜含垢绳之以法惧者众矣非虚言也好问夸父越祖不用真可惜真可惜

鼌错

鼌错区区欲图袁盎自速反噬无足怪也然而汉景之愚亦已甚矣若错但可谓之不善谋身不可谓之不善谋国也错之对其父曰固也不如此宗庙不尊刘氏不安其父曰刘氏安矣而鼌氏危予尝痛哭此言曰冤哉错之以忠受戮也鼌贾同时人皆以贾生通达国体今观贾生之策其迂远不通者常十而一二也岂如鼌之凿凿可行者哉故宜魏相诸贤多从鼌贾以致中兴也然言鼌则贾继之矣余无能出贾之右者也

张骞

张骞持汉节入匈奴十三年而不失与子卿何异同时八十余人皆没独骞与堂邑父两人在耳身所经历大夏大宛乌孙康居大小月氏不下三万余里所至戎人爱而信之以故两度得脱无困迫忧则其才力固有大过人者予固取其节而重其才益信汉武之能得士也

王曾

王孝先人品甚高事业亦伟以今观之俱无足论予独喜其能以计去丁谓也以谓之奸位宰交结方深一旦去之如缚鸡然卒展动不得可谓有用之学术矣去凶人定国家安善类几不密则失身城狐社鼠祸蔓延必重悞国自古所难也予谓公即此是学矣使以公之才而知如此之为学则当皇帝幼冲刘后垂帘丁谓已去而社稷之寄在我胡为乎裁抑刘氏使不得一行其意便以为辅相之能哉其后吕相继之卒安刘氏而成仁宗四十年恭俭之德公岂未谅之邪柰何复相而复攻吕之短又不得容其身于明良之朝也史臣无识于公之去丁也既明丁非其罪矣乃复为公讳曰独众论称快云夫丁果当去不必当罪去丁果当不必称快知此则可为天子大臣矣

赵鼎

赵鼎卒其子汾护丧归葬衢州守臣章杰知中外士大夫是日皆携酒来会葬阴遣县尉翁蒙之以搜私酿为名欲驰往掩取之以为奇货而不知蒙之固正人也蒙之急书片纸走仆自后垣出密以告汾令尽焚箧中书以及弓刀之属比官兵至搜索悉无所得鼎之一家赖以纾祸蒙之力也李生曰守臣枉出奇计县尉自有蒙之人生品格已就岂在官爵崇卑

陈亮

亮卒之后叶适请于朝命补一子官非故典也李卓吾曰终始知公者叶虽与文公游文公不知也乃郡守周散早岁便知亮异哉堂堂朱夫子反以章句绳亮麄豪目亮悲夫士唯患不麄豪耳有麄有豪而后真精细出矣不然皆假也

富国名臣论

史迁傅货殖则羞贱贫书平准则猒功利利固有国者之所讳与然则太公之九府管子之轻重非欤夫有国之用与士庶之用孰大有国之贫与士庶之贫孰急汉自高帝围于冐顿高后辱于嫚书文景困于中行说堂堂天朝犬戎侮之至妻以公主而纳之财犹且不得免也烽火通甘泉边城昼警而入粟塞下募民徙边积谷屯田殆无虚岁矣武帝固大有为不世出之主也于此肯但已乎今夫富者力本业出粟帛以给公上贫者作什物出力役以佐国用助征戍是所益于国者大也独有富商大贾羡天子山海陂泽之利以自比于列侯都君而不以佐国家之急果何说乎设使国家无有此固无损也夫有之未尝益则无之自无损此桑弘羊均输之法所以为国家大业制四海安边足用之本不可废也且其初亦非有意尽夺之也既拜爵以劝之矣又大封赐卜式以夸耀风厉之矣而商贾终不听也故重征商税使之无利而止然后县官自为之耳又于京师置平准以平物价使之不至腾涌而后买贱卖贵者无所售其赢利其势自止不待刑驱而势禁之也弘羊既有心计又能用人其所用者前有爵赏之劝后有诛罚之威是以铢两之利尽入朝廷奸吏无所措其手足不加赋而国用足矣太仓甘泉一岁皆满边余谷赏赐日以巨万皆取足大农大农财帛盈溢如故也武帝之雄才如何哉其矣孝武之未可以轻议也宋之王安石吾不知何如人者乃亦欲効之可乎夫安石不知其才之不能而冐焉遽以天下之重自任议者不以其才之不足以生财而反咎其欲夺民之财则其所见又在安石下矣夫安石之遇神宗犹夷吾之于齐商君之于秦也言听而计从之矣然夷吾行之迨二百余年以至于威宣犹享其利商君相秦不过十年能使秦立致富强成帝业乃安石欲益反损欲强反弱使神宗大有为之志反成纷更不振之弊胡为也哉是非生财之罪也不知其所以生财之罪也呜呼桑弘羊者不可少也

卓茂

李生曰伟哉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之语也夫以礼教汝汝必无我怨恶若以律治汝则一门之内小可论大可杀将无所措手足矣柰之何为民父母者不念也苟一日之间三复斯语安有不兴悯恻之念者安有无所措手足之民也然茂为密令亦必数年之后教乃大行则非久任不迁亦当以不及降调罢软罢斥矣乌能泽及密黎声施后世乎

徐有功

巨鹿主簿潘好礼称有功仁恕过汉于张起居舍人卢若虚论之曰徐公当雷霆之震而能曲全仁恕虽千载未见其比也李生曰果然哉平情待下正直事上刚而能恕尤为难事张文成为有功赞曰蹑虎尾而莫惊触龙鳞而不惧凤峙鸱枭之内直以全身豹变豺狼之间忠能远害可谓善名状矣

谋臣

士之有知谋者未必正直而正直者亦未必有知谋此自然之理也世人之贵正直也久矣余谓惟知谋之士不用而后正直之臣见节义之行始显耳节义者败亡之征也东汉之末事可见已夫惟国家败亡然后正直节义之士收其声名以贵于后世则何益矣历观近古赢氏兴而六国之谋臣尽走咸阳而后屈平以死谏显于楚李牧以死战显于赵荆卿以匕首入秦显于燕矣虽数子者其名美彼列国者曾奚赖乎汉兴而陈平之谋居多平非惟有定天下之勋亦且有安社稷之烈使当时无周昌王陵等数十辈亦何损于汉也由此观之创业中兴之主所用所养皆可知矣予以谓知谋之士可贵也若夫惇厚清谨士之自好者亦能为之以之保身虽有余以之待天下国家缓急之用则不足是又不足贵矣是故惇谨之士于斯为下循良之吏悃愊无华方之能吏京兆赵张才质固殊有便于民其寔一也

厮养卒

可惜此厮养卒不载名姓卓吾子曰厮即姓养卒即名其姓名即千载不朽矣岂似世之自负着姓有名望而实与艹木同腐者乎

荀彧

荀彧既屡以高光刘项争天下事许曹操矣却拒董昭之请何耶世间道学好骑两头马喜喘两脚船专欲无厌思惟兼得而不知人之不可欺卒之俱不能得而反以两失也岂独荀令君然哉裴松之等取唐衡生卒之年若为彧辨又谓其出于不得已皆无见识之甚要知无之不足为彧奇有之不足为彧累乌用辨矣

屈原

予读渔父之词而知屈大夫非能言之而不能行也盖自不肯行也人固有怨气棋臆如醉如梦寻死不已者此等是也宗国颠覆姑且勿论彼见其主日夕愚弄于贼臣之手安忍坐视乎势之所不能活者情之所不忍活也其与顾名义而死者异矣虽同在节义之列初非有见于节义之重而欲博一死以成名也其屈大夫之谓与

伍员申包胥

伍员既没而后楚有屈原虽生不并世要皆楚之烈也第原自欲死而员乃为人所死屈原决择于死生之际唯死为可故卒就死以明已之生真不如死也伍员知吴之必亡而不知已之先亡吴犹未亡而身先亡于太宰嚭之手矣其视屈大夫实大径庭吾是以后之虽然伍子胥之必覆楚也申包胥之必复楚也绝孝纯忠惊天震地此中若妄有褒弹是诚灭却一只眼矣岂可岂可

侯生

侯生之刎颈送公子也感公子之知我也是固然矣然特其一耳余尝有侯生咏今录之夷门画策却秦兵公子夺符出魏城上客功成心遂死千秋万岁有侯赢是亦然矣而未尽也余又有荆卿咏复录之荆卿原不识燕丹祗为田光一死难慷慨悲歌为击筑萧萧易水至今寒向使田光不死则荆卿决不见丹矧肯入秦乎故田光以死激荆卿而匕首发侯生以死激朱亥而晋鄙椎何者荆卿于太子本无相知之素朱亥于公子亦无深交之分也当公子亲迎侯生时侯生故过朱亥而立公子车骑市中岂真不知公子之退让而复借此以观之哉公子既终不问然后权词以称之耳使公子当日果能请屠者与之同载而归则屠者即为公子客矣当自能为公子死也何待窃符之日乃谓公子曰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可使击之乎是朱亥至是尚为侯生客未甞为公子客也非公子客又何以得其死力而用之故侯生死而朱亥决矣夫古之君子贵成事急然诺如是而已事苟可成然诺苟可不失则鼎镬如饴何足怪也侯生本以智谋奇而余独列在节直之科者以其视死如归不难报德以成事也噫若侯生者岂直为节直之雄哉虽为天子大臣可矣

王章

治京兆者前有赵张后有三王三王者王尊王章王骏也骏王阳之子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诚然哉请以身填金堤因止宿庐居堤上也王章为凤所举非凤专权不亲附凤反言凤不宜用为凤所陷卒不念牛衣涕泣时何哉然与赵广汉始事霍氏后揣上旨径将兵吏入霍氏之门搜索推破斧斩门关异矣吾谓王章可敬也班氏讥之非也虽不听妇言而死要无害其为两贤者呜乎章贤者也有妻有女又贤是可以死

龚胜等

人言西汉明经术东汉重节义以今观之西汉之节义一何多也但西汉之直节隐于下东汉之直节愤于上隐于下者本图免死又或不免于死或不免于全家俱死愤于上者自分必死以救同类之死以冀恶党之不敢肆而恶党竟肆同类竟死况一身一家乎吾以是观之处衰乱之世当危亡之朝或上或下皆未有可者也然则亦任之而已且汉自孝安而下国宜亡矣而卒不亡者何居则以贤人满朝君子接踵虎视虽躭而虎口常探龙战虽伤而龙鳞屡逆百折不回九死靡悔李杜灭而李杜复继之终不以于野之血玄然黄然吓吓可畏而遂缩也假使何进能听太后之语不妄召外兵以讨诸阉则袁曹虽强亦何衅而起乎盖至于老瞒专国二十五年终不敢簒汉自立则孔融虽死其所禆于汉帝者弘矣杀其身无益于君已胜于老死牖下者万万况有益于君耶西汉哀平未甚失德也而王莾从容焉饬智矫廉以取之向使终始谦恭下士不改汉家旧制则潜移嘿运不觉矣故知虎豹在山藜藿不采非虚语也吾又以是观之东汉诸贤之愤于上非得已也然上焉可也愤焉不可也正已而不求人以潜消其非僻之心正已而物自正以坐收其不显之益斯善矣虽然此必学焉而后可也世之学而后入政者能几人哉呜呼不愤不发夫子尝曰杀身以成仁矣孟子亦曰舍生而取义矣事君致身此万世律令也此而不发愤更待何时而后发愤乎若夫明哲保身之云直谓不在其位者发非谓居高食厚者发也道学先生慎勿错引圣语以误后世其可

朱穆

范晔论之曰穆着绝交论蔡邕以为贞而孤于是又作正交以广其志夫古之善交者鲜矣汉兴称王阳禹贡陈遵张竦中世有廉范庆鸿陈重雷义晔盖讥绝交也是岂识公叔着论之本意乎况荆卿豫让历万世而一遇遇且不可又曷可绝也晔之见益鄙矣且夫弹冠结绶时势相依正今士之弊晔独以为至交伤哉益以见世之无交也不待绝而自绝矣因为歌曰

不须绝交交自绝我交已绝我无交可绝 【 一绝】

爰有刘峻广而论之可喜范晔不睹其辞 【 二绝】

范氏若在必有褒贬著书立言有口无眼 【 三绝】

荆卿豫让千载无双朱晖朱穆祖孙畧同 【 四绝】

范晔何人厥胆孔大无识无行口复利害 【 五绝】

欲绝交游先绝此囚伯宗刘溉未足深仇 【 六绝】

范式孔嵩

李生曰观二子官皆至刺史郡守则前此举动皆马扁也非虞卿真节义比矣谓之局骗不亦宜乎然二子亦难矣信如巨卿则虽马扁吾甘奉之也

田畴

陶渊明拟古云辞家夙严驾当往志无终问君今何行非商复非戎闻者田子春节义为士雄斯人久已死乡里习其风生有高世名既没传无穷不学狂驰子直在百年中观陶公此诗则子春始终为汉亦已可知矣其不受爵禄有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