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宇依旧很忙,但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同我一起用餐,而且开始与我睡同一张床。
他不是讨厌我说梦话么?我心里这样想,却没敢问出来。因为我发现,只要他陪着我一起睡,即便不用吃安眠药,我也可以一觉到天明了。
明明,他是我的恶梦啊。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
我去医院看了妈妈,我已经无法再如过去那样对她说话聊天了。每天每天,都只是沉默地坐在病房里两个小时,一言不发,看着她的脸,任疑问在心中重重累积,却无处宣泄。
妈妈,你既然不爱楚叔叔,又问什么会恨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让你决定做出伤害楚叔叔的事情?
我握着妈妈苍白冰凉的手,这是一张柔若无骨的手。在家里,她连一条鱼都不敢杀,几乎连肉都不吃,每天只喜欢吃素菜。
她并不是虔心向佛之人,是因为,内疚了吗?
还是,后悔了?
站起身,我将门悄悄关上,离开了病房。
王叔正开车在下面等着我。楚天宇已经不再让我独自一人做公交或是打车。
斑驳的阳光从梧桐叶中投射下来,车子稳重地行驶在马路上。我看着车窗外高楼大厦间的鳞次栉比,竟有些恍惚,觉得这样不真实。
这一天晚上,楚天宇并没有回来。
而夜,也分外地安静。
躺在床上,我被这种安静压抑地十分难受。不得不起身下床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着才好受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张伯上了楼,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这笑容让我忽然有了一种期待。
我看到了他手中并没有放回的电话。
“苏小姐,太好了。您的母亲醒来了,少爷刚刚给我打了电话。现在,老王正在下面等着你呢。”
我不由捂住嘴巴,有泪从眼角流出。下午我去医院的时候还没有一点征兆,现在,妈妈终于醒了。
连鞋都没有穿,我的身上只是穿着睡衣便要马上跑下楼去。张伯拽住我,说我如果这副样子被我的妈妈看到,她一定会担心的。
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我便以雷电般的速度回到房间换好了衣服,然后飞奔下楼上了王叔的车。不由自主地让王叔开快一点。
“苏小姐,放心。老夫人已经醒了,就不会再有事了。更何况,少爷还在那里呢。”
王叔笑着说道,他的语气是善意的。
然而我这才清醒过来,一颗心,不由慌乱了起来。
对,楚天宇就在那里,他一定会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妈妈。妈妈怎么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
现在,我该怎么去见她?
心中的狂喜变成了忐忑,下车的那一刻起,我的脚底就像是灌了无数的铅块,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冷夜袭人,银月透着几分清冷,湿凉的空气足以入骨。
我站在医院的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总是要面对的,总是要承担的。一切,会有办法的。
我在心里安慰了自己数次,终于进了医院。
打开电梯时,一阵淡淡玫瑰香水的气息飘在空气中,我看到一个戴着墨镜黑帽的女人正匆匆推开一旁不远处的过道楼梯门,尖细的高跟鞋发出急促刺耳的声音。
是哪个电影明星吗?这样神秘而匆忙。
我没有再多想,直接去了妈妈的病房。
病房里的门微微敞开,很安静。
楚天宇不在里面。
穿着蓝白病服的女人起身坐在床上,氧气管依然插着,没有拔下。
她的头发十分凌乱,似乎刚刚用双手狠狠地在上面蹂、躏过。她原本垂下的头因为我的到来而抬起,苍白削瘦的脸庞是没有干涸的泪迹,眼睛里满是因激动而布满的血丝。
“央央,到妈妈这来。”
因为长久没有开口,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眼泪在这一刻再次汹涌落下,有她的,还有我的。
我知道,楚天宇已经什么都告诉她了,我,始终瞒不住的。
月光从窗外射入进来,洒在床上,几分清冷。
“我的央央瘦了很多。”
妈妈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声音如同秋日的落叶,瑟抖不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些,却只是更加适得其反。
“现在流行瘦美人,妈,我是故意的。”
我把她的手按在脸上,轻语道。
脸上露出笑容,努力地露出笑容。
“死丫头,还喜欢开玩笑。”
戳了戳我的额角,妈妈眼里的泪只掉得更加汹涌。
整整一个小时,我们都没有将那一层薄薄的纸捅破,我们努力寻找着过去的快乐,将那份痛苦的伤害深藏心底,这一刻的时光如此珍惜,我想妈妈和我一样,现在,我们谁都不想打破它。
“央央,你长大了,很多事,已经可以自己面对了,对吗?”
妈妈忽然望着我的眼,我看到她柔溺的眼底那倒深邃的沉光,不明意味。
“嗯。”
我懵懂看她,只应声道。
“我知道,我的央央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孩子。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拖累到这般的地步,如果不是我……”
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如秋风中被四下打散的落叶,无了凭依。
“妈。”
我开口,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要怎么说,才不会让她如此自责。
她才刚刚醒来,身体与精神都处在最脆弱的时候。太多需要解决的疑惑,只有以后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