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需要休息。
“妈,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文医生那里问问你的身体情况。明天早上我会过来看你。”
妈妈重新抬起头,眼中露出一种贪恋的目光看着我,定定地看了我很久,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印在她的心里深处一样。
“好。”
很久,她才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我替她将被子重新盖好,她看上去很疲惫,与我说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但她一直没有闭上眼睛,只是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妈,我出去了。”
她没说话,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腕,久久没放开。
“你出去吧。”
良久,她说出这一句话,美丽的脸在月色下透着凄美的苍凉。
岁月,永远都是一把残忍的刀。
“央央,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在这世上,爸爸和妈妈永远都是最爱你的人,我们今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拥有你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所以,妈妈一直希望,你可以像小的时候那样快乐的活着。别去学着恨,我的乖女儿,你可以做到吗?”
在我开门的瞬间,妈妈幽静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我的手凝滞在门把上,紧咬下唇,很艰难地,才发出一个嗯的声音。
“央央,一切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我回过头,看着妈妈已经闭上的眼,她已经睡下了。我的嘴角牵起一抹淡淡弧度,推开门走了出去。
楚天宇站在门外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他深邃的眼里有沉郁的光隐隐浮现。我看着他,想起妈妈之前的话,终是归于了沉默。
两人无声地走着,走廊灯光下投射出两条长长的影子,没有交叠在一起。
“文医生说,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依靠氧气管再支撑段时间。暂时,还不能出院。”
天色已经呈现淡淡的灰白,我们才刚刚躺在床上。楚天宇在我的身后对我淡淡说道。
“哦。”
我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楚天宇也没了声音,这让我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妈妈醒了,他一定会做些什么。但是他同我一样,除了沉默,只是沉默。
也许,他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吧。
我已经有了准备,不管他想做什么,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不会让他伤害妈妈分毫。
然而他还是让妈妈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虽然妈妈没有明说,但从她眼里闪烁纠结的光里,我并不是不明白。
更何况,她还让我不要去恨。
楚天宇没告诉我,不代表我不会知道。
一张床,两个人,画出一个孤冷的世界。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慌乱跳起,在第一道阳光温暖射入的时候。本就没有睡熟的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只听那里扑通、扑通,异常强烈地跳动着,几乎快要冲破胸口,掉到我的手上。
“又做恶梦了?”
楚天宇在我耳边问道,我回过头看到他俊美的脸几分凝重,只摇摇头。
“少爷,文医生打来电话,让您和苏小姐马上过去。”
张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压抑的沉重。
“发生了什么事?”
楚天宇的俊眉,只拧得更紧了。
当张伯的回答从门外传入进来的时候,我的耳中听到了一种破碎的声音,那是妈妈的声音。
“央央,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妈妈的声音穿透了我的耳膜,然后我的世界便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在安静地流淌,胸口,被狠狠剜下一块肉。
她用亲手拔掉氧气管的方式就这样结束掉了自己四十二岁的生命。面容安详,看不出任何痛苦。
一张纸条,寥寥数语,写给我和楚天宇,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
“天宇,我因误会而害了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好男人,我辜负了他。现在,该是我偿还的时候了。希望我的离去,可以让你放下仇恨。过去你一直很疼央央,你也曾希望她幸福,所以我最后的请求,就是让你放了她,给她自由,也给你自己自由。我知道,你会做到的。对吗?”
“央央,我不是个好母亲,这些年,我一直活在痛苦里,只是那个时候你还太小,我不能就这样抛下你一个人。不要再去追究曾经的恩怨了,就让它随着我的离开永远埋在地下吧。记得昨天答应我的,不要恨,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手中的纸滑落在地,我看着床上再无生命迹象的女人,颤抖的双手捂住脸颊,终于放声大哭。
我的世界,像是一滴墨掉入了水里,从一个点,扩散出一整片的阴霾。就连月亮那皎洁的幽光也只投射入一片无底的黑暗。
我记得,妈妈曾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她希望将自己的骨灰撒入海中,让灵魂永远沉睡在海底。
捧着骨灰盒,我将手中的骨灰慢慢撒入海中。海风吹起咸湿的空气,与海平线连接处的太阳已经垂落一半,橘红色的光如血色的红落满整片大海。
整整三天,我都像是灵魂被抽干的木偶,每天只将自己蜷缩在房间的墙角里,环抱双膝,避开每天升起的阳光与昼夜交替的银月。长长的发散在肩的两边,像是黑色的衣,遮住我雪白的肌肤,我的世界,只是剩下了黑暗。
“少爷,怎么办?苏小姐她……”
“我知道了,把盘子放到房间,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