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饭庄深藏在城隍庙建筑群之中,门面是仿古建筑风格,走进大堂,气派果然很大,迎面一幅大屏风,旁边立了个大牌子:北大荒返城知青下乡二十周年聚会。服务员清一色穿着簇新的制服,分列在走道两旁,对来宾整齐地鞠躬行礼。
陈文毅刚走入大厅,便有迎宾上前说道:“中午是知青聚会包场,不对散客开放。”
陈文毅微笑地说:“我是青年报的记者,来采访老知青的。”
一个服务员走到大厅里面屏风隔起的区域通报,有一个穿西服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身材壮硕,戴着幅茶色的太阳镜,竟然是刚才来找春蕾的那个人。他看到陈文毅,愣了一下,摘下太阳镜又看了一眼。
陈文毅从包里拿出一本红皮证件说:“我来采访知青聚会的组织者。”
西服男子接过证件,看了一眼就还给陈文毅,说道:“你等一下。”
陈文毅收起证件,心里有一点得意。这证件是他在地摊上买的,估计不是专业人士,可能蒙得过去。
过了一会儿,西装男子走了回来,领着陈文毅进了一个小房间。“你在这等一下,会长有空了就会过来。”
排场挺大的!陈文毅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这个会长,是不是就是那个常老大?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只见西装男子领着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女孩走了进来。
陈文毅一怔,怎么春蕾也来了。
“怎么是你?”春蕾诧异地问。
“你们认识?”中年男子看了看春蕾,又看了看陈文毅。
“刚才请他帮我们照过相,不算认识吧?”春蕾不知道怎么说。
中年男子表情严肃地看着陈文毅说:“你是记者?”
陈文毅大方地拿出红皮证件递给他看,他却摆了摆手:“不用看了。我们是私人聚会,没什么好采访的。”
陈文毅拿出笔记本和钢笔,煞有介事地说:“也是碰巧,我最近在写一篇返城知青成就的报导,刚好看到你们老知青在聚会,就冒昧进来采访了。”
中年男子又摆着手说:“不采访,我们又不是企业单位要做广告。”
“那就不采访,我向你了解一点情况?”陈文毅边说边看了旁边的春蕾一眼。
“爸,你就当做聊天,聊几句吧。”春蕾居然帮陈文毅说话了。
中年男子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在椅子上坐下来。
“请问会长贵姓?”陈文毅问。
“我姓常……”
陈文毅心里一拧,他就是常老大!
“常会长回城后,都从事过哪能些工作呢?”
“哪些工作?多了。刚回上海时,国营工厂进不去,只好由街道组织起来,到处找活干,很艰难呀。我们拉板车给工厂运煤,回收工厂加工的下脚料,还开过饭店,办过街道小厂,后来成立了运输服务企业,才慢慢稳定起来……”
常老大回忆起往事,居然话也多了。
“上海的建设成果,也有你们老知青的一份功劳呀!常会长的企业办在哪里,有机会我想去深入了解一下。”
“不用不用,我们是小企业,不想上报纸。”常老大脱口而出。
奇怪,他这么忌讳宣传自己的企业?陈文毅不解地看着他。
常老大站起身,说:“陈记者,正好中午我们在这里聚餐,你也一起吃个便饭吧。”
陈文毅忙推辞道:“谢谢常会长,我就不打扰了。”
常老大也不坚持,离开了房间。西装男子送陈文毅出去,春蕾叫住他:“我送记者吧,你在大厅帮忙。”
西装男子留在大厅里,春蕾和陈文毅走出老北京饭店。
“你原来是记者,我真没看出来!你不是说学理工科的吗?”春蕾边走边说。
陈文毅不知该如何回答,怎么偏偏在她面前撒谎了。“我原来是分配到一家工厂,后来不想干了,就辞职了。刚好报社招见习记者,我就去上班了。”
“记者很辛苦的,成天到处跑新闻,走得累不说,回去还要写稿,还要累脑袋!”
“我才刚上班,感觉还不太明显。对了,你家是住在哪里?”陈文毅问。
春蕾脸一红:“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文毅一下醒悟过来,她以为自己看上她了,想追她。“我,我想有机会再采访一下常会长……”
春蕾脸色一变,声音冷淡了一些:“要采访,你就去公司,问我家地址干什么!”
陈文毅听出了她的情绪变化,悄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抿着小嘴,眼睛看着地面,样子很让他心动。“我在想,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陈文毅小声地说。
春蕾脸又红了起来:“我家住在闵行,不过有什么事,还是打电话方便……”
离开城隍庙,陈文毅立刻赶去探查常会长的住所。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他利用了春蕾的感情,才得到了这个地址。他想起了小茵,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虽然他已经肯定对她并没有爱情,但是那次出轨,他是否要担负起什么责任?
还有离宗护法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陈文毅感觉自己似乎是突然之间,就被赋予了沟通杨门和坤元会之间的责任,可是他孤身一人,又陷入了未知的追杀中,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找到常会长的住地,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里是一片新建的高层住宅,和上海市区的那些老旧拥挤的住宅区,景观上完全不同。抬头望着高高的楼房,陈文毅犯了难,这种单元房,门就有好几重,他怎么能进入常会长的家,又怎么能让他说出是谁在幕后指使?
陈文毅这才觉得,自己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不一会儿,小区里的人开始多起来。附近的小学校和幼儿园放学了,许多孩子在高楼下的小花园里游玩。陈文毅百无聊赖地看着这群孩子,突然想起,还是先去王谢路找吴伯吧,常会长这里,等想到了办法再说。
这次他依然还是坐出租车,一路无事,等到了王谢路,天色已经暗了。陈文毅不想耽搁,直接往吴伯家的小楼走去,只是越靠近吴伯家,他的心情越复杂起来。回想起来,之前已去过三次吴伯家,前两次都没什么,第三次去,却是带着唐小姐,做了难以挂齿的事情,他们一家人,能原谅我吗?
陈文毅忐忑不安地按响吴伯家的门铃。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她诧异地看着门前这位穿着时髦的男青年,警惕地问:“你找谁?”
“吴伯在家吗?”
“谁是吴伯?”女人不耐烦地说。
“这里不是吴伯的家吗?我前不久才来过的。他还有一个女儿,我叫她吴姨的。”
“你弄错了,我家的主人不姓吴!”说完,女人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陈文毅愣在门外,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吴伯家呀!他不甘心,又按响门铃。
门开了,除了刚才那个女人,她身后还站着位中年男子,严肃地对陈文毅说:“我不认识你,不要再按门铃了!”
“对不起,原来这里是住着一户姓吴的。”陈文毅说。
“这里是市政府的公房,我们是上周搬来的,原来住的什么人,我们不知道。”
吴伯居然搬家了!陈文毅困惑地离开,心里觉得空荡荡的,仿佛他被抛到了一座孤岛,所有他认识的人,都不在了。他觉得自己很累,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好好想想。
他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他居然走到了昨天晚上住宿的那家旅社前!他苦笑地摇摇头,若是还有人在这里监视,他岂不是自投罗网!他急忙扭头就走,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
陈文毅决定去他住过好几天的向东宾馆,在那里离宗护法传授给他擒拿格斗术和迷踪五行数,想起来充满了亲切感。
到了向东宾馆,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陈文毅熟悉地走进大堂,不知怎么的,开口就问他上次住过的房间有没人住?
服务台登记的女服务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查了下登记册,说:“房间还有的。”
“那我就要这间。”
虽然宾馆的房间千篇一律,但陈文毅还是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仿佛还能见到不久前,离宗护法教他练功的画面。他仰面躺到床上,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安稳感觉。他忽然想起,从昨晚半夜开始,他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休息过了。
陈文毅就这样躺在床上,竟然就睡着了。
等他饥肠辘辘地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瞪大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忽然,他注意到天花板上写着几个字。
宾馆里经常有住客无聊乱写乱画,但是把字写到天花板上去的,应该不多见吧。陈文毅好奇地辨认着那几个字:“到十六铺码头船员弄175号找我。”
谁留的一个地址在天花板上?不像是乱写乱画,好像是有意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