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那一行字,不是躺在床上,是不会注意到的。应该是上次陈文毅离开向东宾馆后,有人写上的,因为那几天,他睡的也是这张床。
难道是离宗护法后来又回来过,把这些字写在天花板上,存心要让他看见?那天道教大会上,他被唐小姐抓走,离宗护法一定会设法找他,那么留这一行字,就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陈文毅不由得兴奋起来,也许就能找到离宗护法了。突然之间,他的眼睛一酸,有泪水湿润了眼角,他感觉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还有一大群人在挂念着他,就像他是有组织的人一样。
可是这么一来,他竟睡意全消,同时肚子的饥饿感也愈发得强烈。这可怎么办?现在深更半夜的,附近也没地方买吃的!
陈文毅心想,不然运运气,让心情平静下来,也许就能睡着了。他盘腿坐在床上,闭上眼睛,默想着气息在体内流动。可是一股疑惑涌上了他的心头,究竟是用离宗护法教他的迷踪五行数运气功法,还是用五婶的慑阳术呢?还有那天在出租车上,他奇妙地看见了自己体内的气息在流动,那是谁的功法造成的?陈文毅越想越困惑,在簸箕山上的观音庙时,他不敢告诉五婶,离宗护法教了他练功,错失了一次问询的机会,这次若能找到离宗护法,要好好问一问,这两种功法有没有什么冲突,怎么能一起练。
想了一阵全无答案,陈文毅索性不想了,也不管迷踪五行数还是慑阳功,就让气息自己运行吧。说来也怪,陈文毅不但没觉得不适,反而心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只觉得身体内的气息像是有灵性一般,伴随着流动的血液,在各个部位和器官间循环反复,遇到气息弱的地方就弥补上,正常的地方就加强。冥冥之中,陈文毅又看见了气息在体内运行的轨迹,只是他没有刻意去想,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平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文毅翻身起床,身体轻轻一动,竟然觉得十分的轻巧,浑身上下,都很舒服,丝毫没有了奔波的疲乏感觉。
前天去找红头阿三时,陈文毅已经去过十六铺码头,因此他熟门熟路地坐车到了码头附近,时间还不到上午九点钟。只是那个船员弄不知道在哪里?放眼望去,码头周围全是高高低低的房子,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陈文毅想找人问问,可是身边全是匆匆而过的路人,许多都是大包小包的旅客,只能找家路边的商店问问路了。
他看到前面的路边有一个小书报亭,便走了过去。报亭里是一个中年妇女,正和倚靠在亭子旁的一个男子闲聊。陈文毅上前问她船员弄怎么走?
她斜眼扫了他一眼,不耐烦地用上海话咕哝了一声:“侬问别人去,阿拉不晓得!”
陈文毅一愣,遇上一个讨厌外地人的上海人了!他正要走开,靠在亭子旁的那个男子突然说道:“小白脸,要找船员弄,我带你去呀。”
陈文毅没有多想,谢了一声就跟上了他。
男子边走边问:“船员弄很偏僻的,你外地人来干什么?找人吗?”
陈文毅留了个心眼说:“不找人,看看旧上海的遗迹。”
男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带着陈文毅拐进繁杂的弄堂里。开始走过的弄堂还比较热闹,可是越往里走,行人越来越少,两边也多了一些不像是住宅的建筑,像是什么工厂单位的仓库。
陈文毅困惑地叫住男子,问道:“这里是去船员弄的吗?”
男子头也不回地说:“就到了,前面拐个弯,那条弄堂就是了。”
陈文毅只好跟上去,然而等拐了个弯后,眼前却是一排砖墙,一扇锈迹斑驳的大铁门外,蹲着两个留长头发,穿牛仔裤的年青男子。陈文毅一愣,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铁门前的两个男子见到陈文毅出现,立刻上前堵在他身后。带路的男子对陈文毅说:“兄弟,对不住了,我们哥们缺钱用,找你要点。你识相的话,就把钱拿出来吧!”
陈文毅苦笑道:“我都到处流浪,哪有钱给你们。”
带路男子脸色一变:“你身上穿的衣服是皮尔卡丹,以为老子不识货呀!哥们,叫他老实一点,小心不要把衣服撕坏了!”
陈文毅身上的衣服,是昨天为了假装记者采访常老大,特意狠心买下的,却让这三个小流氓眼红了。
不等他多想,身后的一个男子已经一拳朝他脸上打来。陈文毅轻轻一避,右脚往前一拌,便让打他的男子扑倒在地。另两个男子见状,立刻冲上前,拳脚齐向陈文毅打去。
陈文毅感到诧异,上次在山东村,被一群小阿飞围殴,自己吃了不少亏,可是今天被这三个流氓围着,却很轻松,他们的拳脚就像慢了一拍,还没到他眼前,就已经被他看清,可以从容不迫地躲闪和格挡,不一会儿,三个男子已经累得粗气直喘,站在边上不敢再上前。
陈文毅对他们一笑:“还打吗?”
带路来的男子不甘心,对两个同伴说:“上啊,我们三个人还摆不平他,在上海滩就不要混了!”话音未落,他便扑了上来。
这时陈文毅对自己的能力已经有了自信,尽管这男子来势汹汹,可在陈文毅眼里,他的动作却像慢动作一般,在他拳头还未打到前,陈文毅已一个侧身,拳已先他几秒,直接打在他鼻梁上,他惨叫一声,直接仰面倒地。陈文毅恼怒他把自己骗到此地,手中加重了力量。
另两个男子见状,互相看了一眼,就要拨腿逃走。然而陈文毅已先他们一步,拦在前面。
“站住,把他带走!”陈文毅看着他俩说。
两人一愣,急忙把倒在地上的同伴扶起来。
“我问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是和红头阿三做同样的生意吗?”陈文毅问。
“大哥认识红头阿三呀,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两人中的一人惊讶地说。
陈文毅微微一笑:“我不是什么大哥,年纪也没你们大。”
“我们哪有红头阿三派头,我们就做点小买卖,在码头上混口饭吃。”
原来是三个小混混,陈文毅说:“带我到船员弄,你们就走吧。”
三人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陈文毅边走边若有所思,自己怎么像脱胎换骨一样,变得这么厉害了?难道是迷踪五行数和慑阳功一起练,不但没有冲突,反而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船员弄其实离得并不远,从之前陈文毅有路过的一个弄堂口,再穿过一条弄堂,就到了黄浦江边。
陈文毅叫住前面三人:“你们走吧,不要再见到我了!”
三人急忙转头就走,连头也不敢回。
船员弄紧挨着黄浦江边,全是解放前建的灰色大理石小楼房。楼与楼之间,还有些五、六十年代搭盖的红砖楼,显得杂乱而拥挤。弄堂里人来人往,住户众多。
陈文毅心想,坤元会在这里有盘口吗?可是之前的红头阿三,还有刚才的三个小混混,都在这一带混,不像坤元会的势力范围呀?
他没有多想,毕竟帮会和道门的事,他并不了解。他慢慢数着门牌号,找到了175号,却又愣住了。175号居然是一幢红砖楼房,一眼望上去,有五层楼的样子,起码有二、三十户人家吧!
陈文毅迟疑了一下,毅然走进楼里。既然有人留了这个地址,总有安排,若是离宗护法,相信会有人注意到他的。
一楼是一间商店,陈文毅直接走上了二楼。他放眼看去,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和煤球炉子,甚至有一两家门口还摆着木制马桶,空气中混杂着复杂的气味。陈文毅径直往楼道里走,却不见有一家开着门。他退了回来,又走上三楼,还是同样的情景,没有人理他。直到上了五楼,陈文毅有点没信心了,难道天花板上的那行字,根本就不是离宗护法留的?
然而上了五楼还来不及观察,便有一位老太婆从四楼追上来:“小伙子,侬找啥人啦?”
她盯着陈文毅的眼神很警惕,说话的口气倒还客气。陈文毅笑了笑,上海人最看重外表,大概他一身光鲜的衣服,暂时让她没往小偷想吧。
“我找人的。”
“你找谁呀?”老太婆问,而且改成了普通话。
我找谁?陈文毅顿时语塞,怎么回答她呢?老太婆看他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也许再过几秒钟,她就会把他当做不怀好意的小偷的。
正当陈文毅不知如何是好时,前面一间门口堆满杂物的房门开了,门里走出了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老太婆眼睛一亮,立刻叫道:“葛家小三弟,你在家呀。”
中年男子转过身,陈文毅顿时愣住了,眼前这个人,不是离宗护法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