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戴望舒作品集(四)(中国现代文学名家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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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西班牙的一小时(3)

在描绘阿维拉的时候,我们不会不欢喜提到那些古版画,在画里,在整个方块的面积中,是只能看到一个戴着高帽子的老绅士,和一个束着宽裙带着阳伞的贵妇。一本一八六三年的旅行指南,把那名叫珍珠街,绅士街,小蹴街,刀剑街,正法街,雕工街,三杯街,死生街,瓦匠街等的阿维拉的街道告诉我们。约一八六三年,那里有了一条铁路,但是这是一种新东西,驿车是仍然驰着的。“马车逢单日在早上八点钟开到马德里去,”——那《指南》说,——“而在双日的下午五点钟到了此地。”在阿维拉有四五家客栈:明星栈,佳果栈,狐狸栈,桥梁栈。在游戏俱乐部中,在阿维拉同盟会里,在阿维拉艺术家晨光社里,城中的居民可以消磨他们的心灵。阿维拉有一些小的方场。这些小方场便是古旧的西班牙城镇的魅力。在阿维拉,建筑物的石头是灰色的。在今日,各方场中的静默是深沉的了。石头的灰色使长天的青色更青。那些方场名为大伽蓝方场,市集方场,太阳福安德方场,马加拿方场,奥加涅方场,贝特罗·大维拉方场,朱古力杯方场,卷子方场,母牛方场,幼主方场,纳尔维略方场,苏尔拉金方场……“我不知道如何来描写,”——喀特拉陀说——“那些阿维拉的小方场撒到旅客身上去的,那忧郁的魔法的符;它们是带着它们的寂寥和它们的暗黑的石头的正面,在几乎每一个大门口等着那旅客进来的。”

那位我们已经引据过的指南的作者,替我们把那在阿维拉由西班牙的大世家来供给的代理人叙述了一番——姓名和住址都有。在一八六三年,法国人的皇后陛下有一个代办,阿勃朗德司,阿尔巴,梅第拿赛里,罗加,达马美思等诸公爵也都有;赛尔拉尔波,太阳福安德,奥皮爱戈,圣·米盖尔·德·格洛思等诸侯爵也有;公保马奈思,巴尔山特,保兰谛诺,苏拜龙达,多尔雷阿里阿思诸伯爵也有;德·蒙谛荷伯爵夫人也有。在阿维拉,我们看到“无穷尽”的盾徽。我们看到它们在屋子的正面,在大门口,在柱头上,在尖锐的路拐角上。那些盾徽是爱雷第阿家的,阿古拿家的,巴桑家的,穆西加家的,维拉家的,葛伐拉家的,勃拉加蒙德家的,加斯特里留家的,沙拉撒尔家的,赛贝达家的,阿乌马达家的。阿维拉是绅士们的城。全城都过着一种热烈的市民生活。环境,气质,都是贵族式的。在阿维拉的生活中,有一个时候,这种气质高达到了一个光辉的活的典型的时候——戴雷沙·德·黑苏思,一个其中的活动不是和世俗的有限的目的,却是和一种精神的,无限的,急切的渴望连结着的典型;一个其中的贵族的品格达到了它的最高最雅的表现的典型;朴素的高雅。

文书使

文书使沿着西班牙的侧路,小径,间道行旅着。他是从北方海滨来的,他要到马德里或是到爱斯高里阿尔。他比那走官道的驿使走得更快而更少担心。在那挂在他肩头的囊里,他带着一大捆文件,在这行囊里,一定有可悲的消息吧。这文书使迅速地行旅着;他的脚仅仅触着地。尽那边,在远方,离西班牙辽远的地方,外国的海岸边,那簸荡的海把船具的残余物吐出来,吐到沙滩上或是大岩石上去;船板和顶桅,那无敌的大船的残剩。文书使走得很快。北方的绿色的地和灰色的天已落在后面了。夜里,在到了一家客店的时候,他预备着休息;他的囊中所藏着的可怕的消息,他是知道一点的。他的脸上带着忧色。围在他四周的人们询问他忧愁的缘故。那不幸的消息传布到村庄上去,它把一位绅士从自己隐居着的大厦中带了出来。他们立刻在这所大厦里议论着西班牙的悲剧了;那位绅士的眼睛悲哀地顾盼着他的甲胄和勋绶。在黎明,那文书使带着他的囊出发了。他越过山,他涉过河,他穿过平原。他一径很快地走着,毫不逗留。树荫是没有他的份儿的,牧人的茅舍不能挽留住他。在夜里,他休息几小时;在日出之前,他又上路了。他是一路向爱斯高里阿尔和马德里去。在外国的海岸上,在那应着海涛的嗄音而摇动着的沙上的绿海草之间,是一些船板,麻卷索,和桅杆,那将被敌人用冷嘲的口吻称为:“无敌”的大船的残余。不论经过什么地方,这文书使总遗下一点愁迹。不久西班牙就要弥漫着这个不幸的消息了。在爱斯高里阿尔,或是在马德里,一位年老的人会在一个小小的圣母像前跪下去。他的脸儿会被悲哀所感动。因为西班牙的一个成败得失的时辰已经敲了。历史会为西班牙开展出另一个前途吗?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在历史上划分两个时代的确切的时候。

然而文书使负在囊中的这个消息,会使那蛰居在自己房里的老人沉思着,全西班牙都会沉思起来。未来贮着什么命运等西班牙呢?国家将恢复它的伟大呢,抑或它已注定趋于衰亡呢?一个新的世界已被发现了,西班牙是在创造一个第二大国家。就在这些式微的日子,西班牙还是欧罗巴的最丰饶的民族。那文书使登山越野迅速地行旅着,他的脚仅仅触着地。如果那负在他背囊中的东西是快乐的,则他或许不会走得那么快了。不幸往往是旅行得更快一点的;国难一发生,嘿!那消息便飞传到西班牙的穷乡僻壤间去了。

僧人